歌迪亞已經做好了對方摔電話的準備,沒想到那個中年男人不僅像聾了一樣忽視了她的威脅還主動詢問兩天后是否需要派車去接她,同時語氣也變得禮貌和謙遜。
一整個通話過程中,對方沒有說過一句催促的話語,轉為溝通交接作品的細節和注意事項。
歌迪亞一邊專業的和對方溝通細節問題,一邊在心中嘀咕:
每天給她打電話的這個人難道是個受虐狂?
好好說話不行,罵幾句就爽了?
懷揣著這種八卦心情,兩天后歌迪亞去戈爾德送作品時,特地問了一嘴每天是誰在給她打電話。
接待她的西蒙斯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他并不是藝術圈的人,是商界的代表,這次被普羅旺斯藝術委員會安排來輔佐馬雷查爾辦好中心雕塑展,主要負責場館的搭建和一些后勤工作。
但因為人手實在不夠用,他成了‘工兵’,哪里缺人就去哪里幫忙。
不過西蒙斯并不想把催促羅南盡快上交作品放入到自己的工作履歷中。
他明明是個溫文爾雅的紳士,是馬雷查爾逼他做惡人,這個鍋他絕對不會背!
西蒙斯故意壓低了聲音,以區隔開電話里的嗓音:
“是馬雷查爾先生,中心雕塑展的策展人,他非常重視羅南的這個作品。”
藝術界的事兒,交給你們藝術界的人自己解決吧。
歌迪亞遞作品的手一頓。
馬雷查爾?
普羅旺斯高等藝術學院雕塑系的特聘教授?
每次開公開課都一座難求的馬雷查爾?
上帝,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危險家伙!
收作品這個動作只是‘走個過場’,為了快些把這件事敲定下來,西蒙斯直接帶著歌迪亞去了中心雕塑展在戈爾德的臨時辦公室,要當場給她結果。
去辦公室自然會遇到馬雷查爾。
馬雷查爾帶著幾個專家來辦公室看羅南的作品,總覺得后脊背一陣陣發涼。
他問西蒙斯:
“坐在沙發上的爆炸頭女人是誰?”
那個女人看他的眼神不太正常。
西蒙斯面色無常的說:
“羅南的經紀人。”
馬雷查爾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猜測對方可能是太過緊張結果,以至于看他的眼神都變得‘焦急’起來。
他回過頭去,對歌迪亞友好的笑了一下,想要向她傳達:
不要擔心,結果一定會讓你滿意。
但這個友好的微笑被歌迪亞解讀成了其他意思。
老娘坐的好好的,你對我笑個毛啊?
她晦氣的別過頭去,同時在心中抱怨:
該死的,果然是個老變態。
羅南,我還是為你犧牲太多了!
歌迪亞的‘冷漠’,讓馬雷查爾莫名緊張起來。
不會是作品有什么問題吧?
他催促西蒙斯:
“快點打開作品給我們看看吧。”
“我在努力,但這個作品包裹的太嚴實了,有三層緩沖結構。”西蒙斯解釋道。
同行來的各位專家已經事先接到了馬雷查爾的‘提醒’,他們今天要為了流量而暫時放棄專業性。
無論看到什么東西都要點頭說好,并一致通過作品選拔。
既然如此,要保護成這個樣子嗎?
三層緩沖結構?
像是要送去巴黎一樣.
見西蒙斯的動作幅度變大了,歌迪亞緊張的提醒:
“輕一點,輕一點,千萬不要碰到它!”
久經沙場的馬雷查爾也笑著搖了搖頭,同樣認為羅南的經紀人太小題大做了。
易碎藝術品運輸途中做好防傾斜多點支撐即可,根本用不著外面加那么多層緩沖結構。
他再次對歌迪亞投去一個微笑。
看來羅南的這個經紀人是個新人,不知道從哪里學來了一些保護措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上了。
歌迪亞恨不得把眼珠子卸下來。
這是遇到職場x騷擾了嗎?
他總對我笑什么??
這個時候,西蒙斯終于打開了最后一層緩沖罩,露出了一個透明的小盒子,里面放著一只造型極度精美的小鳥。
不等馬雷查爾說什么,四周的專家們把臉貼上去了。
“這個刀工——”一個專家從口袋里拿出眼鏡,似乎要認真欣賞了。
“你們看喙尖的弧度,多一刀顯鈍,少一分顯虛.這太傳神了。”另一個專家隔著玻璃小心的撫摸那只小鳥的鳥喙。
“羽毛下還有暗紋,像是用刮刀側鋒做出來的。”一位專家手指無意識的模仿起雕刻動作。”
“這好像不是側鋒雕的,有點像是剪刀剪的”另外一位專家也注意到了這個地方。
突然,馬雷查爾站到了作品前,打斷了他們的點評:
“女士先生們,我想結果已經出來了吧?”
專家團互相看了看,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很棒的作品,我們沒有意見。”
即使沒有馬雷查爾事先的‘提醒’,他們也會讓這個作品進入中心雕塑展的展廳。
馬雷查爾立即對身邊的西蒙斯說:
“把它包好放到保險柜里。”
“再讓我們看看啊!”專家集體抗議。
馬雷查爾對他們露出歉意的笑容。
抱歉,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現在時間緊急啊,我的各位普羅旺斯藝術家朋友們!
西蒙斯詢問馬雷查爾:
“還是三層緩沖層嗎?”
馬雷查爾搖頭。
西蒙斯點了點頭:
“好,我也覺得做一層就夠了。”
歌迪亞聽到這里坐不住了,小跑過來想要提醒他們。
一層不行啊!
你知道這里面是什么嗎?
馬雷查爾繼續對西蒙斯說:
“我的意思是,三層不夠。”
歌迪亞一個急剎車停在人群外圍,拍了拍胸口。
還好還好。
老變態沒糊涂。
“四層?”西蒙斯繼續問馬雷查爾。
馬雷查爾鄭重的說:
“先用熱縮膜包裹,之后嵌入惰性氣體填充袋。”
西蒙斯面色一怔。
這么高規格?
但馬雷查爾的話還沒說完:
“再放入控溫包,溫度設定成——”
歌迪亞提醒道:
“不用控溫,羅南做了防腐處理。”
馬雷查爾贊賞的看向歌迪亞。
之前是他想錯了,原來羅南的經紀人是專業的。
而經紀人的素質和能力同時代表了其手下藝術家的水平。
隨即馬雷查爾對羅南的看法也改觀了——這絕對是一個人氣、實力和專業性兼備的新藝術家,未來無可限量!
遇到這樣的藝術家,當然要早早的去結識,未來肯定還有其他合作機會。
馬雷查爾主動走到歌迪亞面前,微笑著問:
“我未來半個月都在戈爾德,如果有時間,我們約個時間好好聊一聊?”
歌迪亞的拳頭硬了!
想直接飆臟話罵回去,又怕讓對方更加興奮。
當眾羞辱不是給他的獎勵嗎!
“到時候再說吧。”她‘咬牙切齒’的回。
在馬雷查爾和歌迪亞對話的同時,專家們小聲議論起來。
之前他們覺得歌迪亞大驚小怪。
現在他們覺得馬雷查爾也被傳染了。
這個作品確實精美,刀工也上乘,但用的著防護成這個樣子嗎?
惰性氣體都使用上了?
而且馬雷查爾為什么說要控溫?
其中一個專家拿起與作品一同送來的作品介紹,只看了第一行,他便驚呼出口:
“這是個甜品!”
“甜品?我以為那是粘土做的!”
“主材料居然是一種豆泥,作者說這個做了防腐處理,但如果去他的餐廳可以吃到同款甜品。”
一位戴眼鏡的專家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問周圍的人:
“普羅旺斯有藝術家用甜品做過藝術品嗎?”
大家紛紛搖頭:
“沒有,從來沒有。”
戴眼鏡的專家繼續問大家:
“你們還記得安迪·戈茲沃西現在打出來的宣傳語是什么吧?”
安迪·戈茲沃團隊一落地普羅旺斯就開始了宣傳,馬上有人脫口而出:
“這次他要用花朵、樹葉、泥土、松果、石頭和樹枝現場作畫,利用天然材料給作品注入稀缺性和偶然性。”
另一個繼續補充:
“他們一直圍繞現場創作大做文章,就是看準了我們拿不出和他同類型的作品,突出自已的唯一性。”
在這次擂臺戰中,普羅旺斯一方暫時處于下風,因此馬雷查爾才急于利用羅南的人氣做一些文章,不要讓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英國佬的團隊上。
“我明白了!”一個胖乎乎的專家拍了一下手,“我明白馬雷查爾為什么要這么重視這個作品了,甜品也有唯一性啊,安迪·戈茲沃西不是唯一的‘唯一’了,我們也有‘唯一’這個噱頭了!”
想明白了馬雷查爾反常舉動的原因,專家們想夸他‘眼光真準’,但一回頭人已經沒了。
“馬雷查爾呢?”他們問西蒙斯。
西蒙斯笑著嘆氣:
“去見媒體朋友了,我們的宣傳策略要改變了。”
“變成什么?”大家好奇的問。
西蒙斯平攤雙手: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但看到明天的《普羅旺斯日報》就知道了,馬雷查爾早在一周前就約好了明天的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