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羅南第二次聽到有人提起1956年的那場大霜凍。
11月去位于戈爾德的橄欖種植園采摘橄欖時,帕斯卡也給羅南講述起過這件事。
在帕斯卡的描述中,因為這起自然災害,普羅旺斯的橄欖油業險些全軍覆沒,直至近幾年才恢復了一些。
結合之前的了解,他揣度道:
“盧爾馬蘭也受災了?”
皮埃爾一邊咧嘴一邊搖頭,表情難看極了:
“豈止是受災,盧爾馬蘭是重災區.由于地勢的原因,這一片山谷的溫差起伏更大,80以上的橄欖全部凍死了。”
他伸出右手,像‘指點江山’一樣在面前劃了一個很大的圓:
“以前這附近是成片的橄欖園,因為那場自然災害,大農戶紛紛把地賣了轉行去做別的,但那場霜凍對農業的沖擊實在太大,沒有一個有錢人敢接手,地全部被散戶買了。”
羅南嘖了一聲,皺著眉頭問:
“不再種橄欖了?”
盧爾馬蘭附近的橄欖園可不多啊。
皮埃爾搖頭:
“怕了,橄欖的抗寒能力太差,而且你沒發現大伙種的葡萄品種也特別多、特別雜嗎?很多人拋棄了地中海傳統品種,改種抗寒能力更強的慕合懷特和克萊雷等,最近這十幾年才又大面積種回歌海娜和西拉。”
羅南感慨的嘆氣:
“大自然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工作伙伴。”
不過皮埃爾的話又提醒了羅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康奈爾曾給羅南科普過盧爾馬蘭附近十幾種葡萄的釀酒用途,他記得這里面不是所有品種都可以在釀制粉紅酒的過程中用上。
未來羅南能利用上多少?
他拍了拍皮埃爾的肩膀:
“辛苦了。”
皮埃爾對羅南擺手,示意他趕緊去忙正事:
“我們都沒對你說感謝,你還客氣上了?快去吧,很快就給你剪完了。”
新的一年,盧卡斯和特奧的往來變得密集了。
倒不是盧卡斯格外照顧弟弟,而是特奧經常會主動給父母家送吃的和喝的,好像一下子‘長大’了。
沒錯,在盧卡斯眼中,他那個三十好幾的弟弟特奧跟個孩子一樣,不好好賺錢、也不好好生活,什么事兒能拖一天是一天,懶的不得了。
之前家庭的重任都壓在大哥盧卡斯身上,現在特奧給他分擔走了很大一部分,和往年相比,好面子又習慣了當哥哥的盧卡斯現在反而會更頻繁的去‘照顧’一下弟弟。
家里有什么好東西,給父母送完一份之后,會再給特奧送一份。
這不,上午盧卡斯和朋友去山里打了一點野味,下午就給特奧送來了。
“特奧去喝酒了?”盧卡斯放下東西,發現家里只有特奧的妻子麗貝卡和女兒安娜。
麗貝卡指著一個方向說:
“沒有,給羅南剪枝子去了。”
盧卡斯在做松露獵人之前也是個農夫,有些意外的問:
“都1月中了,羅南家的葡萄枝還沒剪完?”
這活最晚到1月底必須干完,怎么拖到現在了?
麗貝卡感慨的說:
“羅南要忙的事太多了,要開餐廳,要進山,要給大家接訂單和介紹活兒干,聽說月底還要去參加一個什么藝術活動.他把大伙照顧的那么好,都沒時間顧自己了。”
盧卡斯笑著搖頭:
“年輕人就是能折騰,把地包出去唄,那么多佃農。”
麗貝卡回憶著特奧說過的理由給盧卡斯解釋:
“羅南從巴黎來普羅旺斯就是為了體驗這種田園生活,他說種地更多的是心里上的滿足,就是最近實在太忙,時間倒騰不開前天他又給大家拿來了一批訂單,真是辛苦他了。”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小聲的咕噥:
“羅南確實愛折騰,但不全是為了自己折騰,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幫大家,要不不可能這么多人主動去給他幫忙,能還一點是一點啊總讓他幫忙,我們心里也過意不去。”
盧卡斯低頭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出了特奧家,盧卡斯沒有開車回去,而是鬼使神差的走去了羅南家。
他第一次在冬季的葡萄園里看到了像秋天一樣熱鬧的景象。
羅南家的葡萄園里至少有三個收音機同時開著,并播放不同的頻道。
二十多個農夫說說笑笑的干活,聊天的聲音都快壓過收音機里的歌聲了。
如果不是偶爾吹來幾縷寒風,盧卡斯會以為這是要開春了。
大伙見盧卡斯來了,熱情的對他打招呼:
“嘿!盧卡斯,來找羅南嗎?他進山了!”
“不找羅南,我來找特奧。”盧卡斯站在柏油馬路上點了一根煙。
特奧離開一群打打鬧鬧的農夫,向盧卡斯走來:
“你今天沒帶瑪格麗特去挖松露?”
盧卡斯給特奧遞了一根煙:
“我上午去打獵了。”
稍遠一些的農夫們羨慕的看過來:
“今天又帶的哪把獵槍?是不是你在馬賽花3000法郎買的那個?”
特奧嘻嘻哈哈的說:
“3000的算個屁,盧卡斯有好幾把5000法郎以上的獵槍呢!”
“真是令人羨慕的人生啊。”
“盧卡斯,哪天帶我去打獵,讓我也試試你的好槍!”
“就明天怎樣樣?”
盧卡斯笑著和農夫們聊了幾句,看看弟弟說:
“我剛去你家送野味,麗貝卡說你在這,我過來看看。”
特奧第一反應是:
“給爸爸媽媽們送了嗎?我家什么都不缺,你先給他們。”
盧卡斯欣慰的說:
“我先去給他們送的,才來的你這里。”
特奧這才放下心來,把煙點著:
“那就好,羅南今年幫了我不少忙,我過來給他干點活。”
盧卡斯覺得特奧真是成長了不少,懂得關注身邊人的感受了也是因為羅南的影響嗎?
“還差多少?”盧卡斯看著葡萄園問。
特奧用大拇指指身后:
“人多再來一兩天就能干完,這要是羅南自己干,估計得一周多。”
盧卡斯沉默了幾秒,轉身向回走:
“你們忙吧,我走了。”
特奧在身后叫他:
“誒!你去我家拿兩只兔子走,特別肥,烤著吃特別棒!”
盧卡斯對著身后擺手:
“好。”
一陣寒風吹來,險些把盧卡斯手里的煙吹掉。
葡萄園里馬上傳出一陣陣咒罵聲,抱怨該死的天氣。
盧卡斯轉頭,想對特奧說刮風了,要不然明天再來?
但特奧卻大聲對農夫們嚷嚷:
“抓緊干,趕緊干完讓羅南安心干別的,之后越來越涼了。”
農夫們停止了休息和抽煙,同時加快了手里的動作。
盧卡斯停在路邊,看向葡萄園里陌生的特奧。
羅南真是一個制造‘奇跡’的魔術師啊這還是那個好吃懶做的特奧嗎?
盧卡斯把煙掐了,跳進葡萄園里。
“你怎么下來了?”特奧一臉吃驚的看向正在脫夾克的盧卡斯。
盧卡斯從地上撿起一副破手套,語氣輕松的問:
“咱倆好久沒一起干活了吧?”
特奧摸著腦袋回憶:
“好久了得有七八年了。”
盧卡斯揪下一截垂落的葡萄藤:
“秋天我來幫你收葡萄。”
“啊??”特奧以為自己聽錯了。
盧卡斯催促道:
“趕緊干吧,晚上我不走了,去你家吃烤兔子。”
盧爾馬蘭的一切都在變化,包括他的弟弟特奧。
我為什么就不能變一變呢?
‘噗——’
羅南把一整口熱水吐到特奧臉上:
“下午盧卡斯也來幫忙了?”
特奧已經習慣了晚上吃完飯去羅南那喝兩杯,見到羅南回來,自然把下午的事兒跟他說了。
“”特奧罵罵咧咧的擦了一把臉,“這么多個腦袋,你為什么獨獨噴到我的臉上?”
羅南歉意的拿紙粗魯的給他擦臉:
“因為這是你說的啊。”
特奧甩了兩下頭:
“是啊,我也沒想到,盧卡斯好多年沒有干農活了。”
“盧卡斯說什么了嗎?”羅南問他。
特奧搖頭:
“沒有,晚上在我家吃完飯就走了,什么都沒說。”
其他農夫多多少少都受到過羅南的‘幫助’,來干活了就干活了。
但羅南和盧卡斯沒有什么實際的‘交集’,他是有心幫盧卡斯,但只停留在嘴上,目前還沒有什么實際能做的。
年紀稍長的法比安安慰羅南:
“不用太緊張,盧卡斯也是咱們的兄弟,請他喝頓酒就行了。”
羅南若有所思的點頭,感激的對大家說:
“謝謝你們了。”
特奧指著羅南,用警告的語氣說:
“再說謝謝我跟你翻臉啊,這么點小事,天天說煩不煩。”
難道我每在家里編一個花環就要對你說一次謝謝嗎?
干完了森林局的活兒,農夫們的制服沒有了。
不過亨利現在換上了一件干凈的新皮夾克,比穿制服還神氣。
他期待的問:
“羅南先生,再有半天枝子就能剪完了,還有其他可以幫助你的嗎?”
農夫們去羅南家幫忙完全在還他的‘恩情’。
而這其中最該向羅南‘感恩’的就是亨利了。
他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羅南!
羅南想了一下,輕輕拍了一下桌子:
“你別說,還真有一個。”
亨利期待的看過去,但羅南卻錯開了和他相對的眼神,看向正安靜喝酒的康奈爾:
“康奈爾,有件事我想讓你去幫我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