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的電話像是打開了某種魔法開關。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羅南又陸續接到五六通電話,現在他一聽到巴黎口音就緊張。
電話內容基本是一樣的‘結構’。
首先是尷尬到令人腳趾抽搐的寒暄,對方會想盡一切辦法證明‘我們其實很熟’,如果羅南不這樣認為,那一定是他記性不好......
“還記得我們在1982年那個灰蒙蒙的午后,一起討論過法國一臺的足球比賽嗎?哦,那可真是場糟糕的比賽啊。”
接下來會不經意的詢問,你復活節/勞動節/幾月幾號是否在家。
無論羅南如何回復,對方都會滿懷期待的說:
“我正在考慮去普羅旺斯玩玩......”1
而且羅南發現,這些人所講的‘拜訪’絕不是他理解的‘拜訪’那么簡單。
“這是我的第一次普羅旺斯之旅,人生地不熟,電視上說那里住宿很難找......不知道你那里可不可以接納6口人?你家應該能洗熱水澡吧?”
最令羅南崩潰的是,打電話的人中,托爾居然是他最熟悉的一個人,他甚至接到了前同事的同事、大學同學女朋友的媽媽、點頭之交都算不上的鄰居的電話......這些人無一例外希望在普羅旺斯和他好好敘敘舊。
但羅南在巴黎生活了22年,他們從來沒想過在同城和羅南敘舊,也從未表現出來過熱情!
逐漸意識到情況不對后,羅南也改變了應對之法,用各種偶然、不可抗、緊急的情況推脫他們的熱情。
但這些人已沉浸入普羅旺斯的陽光、免費食宿和免費導游的美夢中無法自拔,哪是一兩個簡單理由就能解決掉的?1
“那周要外出?沒關系,我們可以晚一周去,這正好可以和旅行高峰人潮錯開。”
“你說有工人在裝修?不要緊,我們白天不在家,只在晚上回去。”
“什么?野豬攻擊村民,馬路上有很多大坑,村里經常斷電,你家狗見人就咬?沒有關系,統統沒有關系!我們一定可以克服的!”
......
冬天,農夫們沒有事做,要來老酒館喝兩杯。
春天,累了一天,也要來老酒館喝兩杯。
總之,一年四季他們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離開老婆孩子,來到屬于男人的世界。
羅南把最近的‘恐怖’經歷分享給皮埃爾和特奧。
“該死的,又到了旅行的季節!”特奧拍了一下桌子,“每年的四月到八月,普羅旺斯可以用‘雜亂無章’來形容!”
皮埃爾也笑不出來了,嚴肅又好心的提醒羅南:
“到了旅行季,運氣不好的時候從盧爾馬蘭開車到梅納村需要一個多小時,記得去集市的時候早點出發。”
盧爾馬蘭村不少人知道了羅南在梅納村賣中國美食的消息。
而在最新一周的集市上,羅南的營業額漲了10%左右,不僅有老顧客光臨,還有老顧客推薦來了新顧客。
事實證明,鍋包肉在普羅旺斯絕對有市場,缺的只是時間。
目前的經營情況很符合羅南的預期,哪兒有什么新的東西一經推出馬上就能引爆市場的?
讓口碑和弗雷迪再發酵一會,羅南判斷在旅行高峰到來前,他的新生計可能會有一次大的‘飛躍’。
羅南又點了一杯粉紅酒,他現在愈發喜歡這款酒的口味。
剛開始農夫們笑話他喝女士酒,羅南天天喝、天天喝......他們嘲笑累了,也就不說了。
今天特奧不知道是不是腦袋抽風,也點了一杯粉紅酒,之后的嘲笑對象變成了他。
特奧有嚴重的逆反心理,又點了好幾杯,說要氣死他們。
他喝了一口粉紅酒,咧著嘴對羅南說:
“到時候你就知道那種痛苦了。”
羅南也跟著一起咧嘴:
“我現在就體會到那種痛苦了。”
“你最終答應讓他們來了?”皮埃爾同情的問。
羅南堅定的搖頭:
“我只同意了一個同學的請求,其他人都‘禮貌’的拒絕了。”
托爾只有一個人,而且是第一個打來電話的。
皮埃爾憂心忡忡的說:
“不要把事情想的太樂觀,他們能找到你的電話號碼,就能找到你家的地址,你如何確定沒有人會直接登門拜訪?”8
不會拒絕的人,要倒霉的 羅南用自嘲的語氣平攤雙手:
“然后呢,住在地板上嗎?我家連供他們吃飯的地方都不具備。”
他家除了一個二樓的臥室其他幾房間都是空的。
那些人是來普羅旺斯度假的,不是來吃苦的......就算有人‘不請自來’,說不定都不用羅南說什么,他自己就找借口離開了。
......
雖然羅南把那些來自巴黎的聲音拒絕了,但這件事提醒他——他家確實太空曠了。
先不說托爾來了住哪里,羅南家連舉辦聚會的條件都沒有。
有誰見過十幾個客人,但只有兩把椅子的聚會?
主題是搶椅子嗎?
不如借著這幾個機會,給家里添一些家具?
而且那么多巴黎人要來普羅旺斯度假,為什么不把父母也邀請來普羅旺斯旅游一次呢?
借此機會讓他們看看自己在普羅旺斯過的不錯,并修復關系!10
一想到這里,羅南立即干勁滿滿的:
“兩張床、兩組衣柜、至少十把椅子、兩套床上用品、若干日用品......再把樓上樓下的所有馬桶換了,如果條件允許,最好再把地板換成新的,全部的墻壁也粉刷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