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王宮返回浮空城堡之后,西澤爾停在落葉紛飛的庭院里。
想了想,他抬起頭來,對李清平提出了一個請求:“李清平,雖然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但我還是想請你教我修行奇聞之力。”
李清平沉默著,他本想說這么短時間內練不出什么,還不如養精蓄銳。
但轉念一想,三王子的天賦絕非常人可比,說不定真的能在短短幾天之內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于是他接受了西澤爾的請求,二人間開始了一對一的訓練。
血紅的天幕吹過來了一陣風,楓葉嘩嘩作響,浮空魚群大片大片地飄過,白發少年手捧奇聞圖錄,佇立于紛飛的落葉之中,神色專注地釋放著一張張最為基礎的普遍級奇聞。
李清平則在旁側指導,他告訴西澤爾:每一張奇聞碎片都有屬于自身的獨特機制,只要靈活地運用好碎片的特性,就能夠從碎片之中獲取名為“奇聞之力”的反饋。
而在體內累積了夠多的“奇聞之力”后,便能夠提升自身的階級,從而與更多的高等奇聞產生共鳴、綁定契約。
西澤爾的當務之急是從D級奇聞使進階為一名C級奇聞使。
這樣一來,他能夠綁定的高級奇聞就不只是一張“圣誕雪橇”了,李清平能夠為他提供一些護身用的高等奇聞。
亞古巴魯瞇起眼睛,心說鯊鯊我修行全靠吃,哪有你們這群飯桶那么費勁,沒勁!
它打了個呵欠,趴在水晶球里靜靜地盯著他們修行,片刻之后困意上了頭,見眼皮快要撐不起來了,便只好轉移陣線,迅速將意識同步至一號機體的身上。
眾所周知,當你覺得無聊的時候就該拷打一下冰箱惡魔,這比喝上一百杯咖啡都更能起到提神醒腦的作用。
就連鯊中貴族都對這個常識心照不宣,何況是傳奇繃帶人黑蛹。
由于鯨中箱庭的時間與黎京大差不差,所以黎京這會兒正是清晨七點半。
一號機體顧文裕從臥室的床上直起身來,迷迷糊糊地撓了撓雞窩頭,伸手摸了一摸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
蘇子麥:我買了早餐,在樓下,你醒了記得下來吃。
顧文裕一邊穿衣服,一邊讓拘束帶幫自己打字,發送信息。
顧文裕:你這么好心的嗎?這真的是我老妹嗎?我怎么感覺這很像那種“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死了,于是決定留下一點好的印象讓家人留念”的情節呢?
顧文裕:老妹,你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顧文裕:總之別死在我手機好嗎?收到后扣1。
蘇子麥:什么東西?難得起的早給你買早餐還咒我是吧,你是人嗎?
顧文裕:昨晚你和老哥神秘兮兮地聊的什么啊,為什么老哥會知道驅魔人的事情?
蘇子麥沉默了許久,才給他發來信息。
蘇子麥:他碰巧認識驅魔人協會的一些人員,然后我就被逮住了。
顧文裕:那可真是太碰巧了。
蘇子麥:(熊貓豎中指表情包)拉黑了,告辭。
提示:你已被“蘇子麥”拉入黑名單。
顧文裕收起手機,用拘束帶為自己穿好衣服之后便離開房間,步入盥洗室,關門,用拘束帶抵著濕漉漉的地板。
感官滲透地磚,進入一樓客廳,以一個如同上帝般的俯瞰視角觀察著廚房的二人。
蘇子麥用吸管喝著芝麻豆漿,而后認真地說:“對了,哥…既然二哥和老爹都是麻瓜,你記得要把我們的事情對他們保密,不然他們會擔心我們的。”
她頓了一下,“而且我們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卷進來比較好。”
她心想:如果告訴了顧文裕大哥是藍弧,那他一定會跑到大哥面前,舉報她天天在背后說藍弧壞話的,所以還是暫時瞞著他比較好。
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長長地嘆一口氣,心想如果顧文裕也有一個隱藏身份多好,這樣她也有他的把柄了!
顧綺野默然。
的確,他和小麥都知道文裕是普通人沒有錯,但有一件事蘇子麥并不知道,那就是…他們的老爹身上也極有可能隱藏著什么秘密。
畢竟這個情報是初次見面時,黑蛹親口告訴他的,雖然黑蛹平日里很喜歡戲耍他們,但客觀來說,直到目前為止,黑蛹就連一次都沒有忽悠過他們,他給出的每一個情報都有意義,并且很少出錯。
思量了一番,顧綺野最后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暗中調查這件事,因為如果告訴了蘇子麥,她很可能會打草驚蛇,讓老爹提前察覺到這件事。
畢竟吧…以妹妹那點三腳貓功夫,如果老爹真是一個人物,肯定一秒鐘就發現她了。
顧綺野想到這里,輕聲說:“對,我們的事情還是不要讓文裕和老爹知道的比較好。”
兄妹倆達成共識,對上目光點點頭。
顧綺野想了想:“你明天早上就要出發去倫敦了,對么?”
“嗯。”
顧綺野遲疑了一會兒,低垂著頭輕聲問:“需要我跟著你么?我可以向異行者協會請一天假。”
“不用…哥你留在這里保護城市,我又不是一個人,幽靈火車團的其他人都會和我互相照應,更別說…”
“更別說什么?”
蘇子麥深吸一口氣,“團長說,那個大撲棱蛾子這次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倫敦。”
“黑蛹啊…”
顧綺野見怪不怪地呢喃著,咬了一口糯米包。
說實話,聽見黑蛹會跟著妹妹一起過去,他反倒安心了不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可能在這段時間里他開始慢慢信任這個來歷不明的灰色人物了吧。
沉默半晌,他揚了揚嘴角:“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我就不干涉你的事情了。”
“嗯…”蘇子麥吃干凈了碗里的糯米雞,再把黑芝麻喝完,而后忽然睜大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用力地捏了一把塑料杯,發出又氣又惱的“啊!”的一聲。
“怎么了?”顧綺野一愣,扭頭看著她。
蘇子麥滿頭黑線,緩緩地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了…之前我和團長在東京和黑蛹見面的時候,他和我說過一句話。”
“什么話?”
“他那時候對我說:‘藍弧是你哥’。”蘇子麥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顧綺野不以為意,只是咬了一塊饅頭,“原來他早就在你面前把我給出賣了?”
“不,當時我以為他說的是二哥,然后一直被他耍的團團轉,現在一想我才知道,原來這只該死的大撲棱蛾子說的是你。”
蘇子麥扶額一嘆。
“好啦,都過去了。”顧綺野無聲地笑笑,“黑蛹的確很賤,我一開始也被他耍的團團轉。”
“那現在呢?”
“呃…”顧綺野被嗆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后嘆了口氣,“現在也一樣,我還是沒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說出來還是有些丟人,他堂堂一個準天災級異能者,卻被一只大撲棱蛾子牽著走。
不過盡管不服氣,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黑蛹,目前為止的許多事都會朝著更加糟糕的情況發展。
“我就知道…”
蘇子麥喃喃自語著,神色微微一凜,“哥,我們一起把這個該死的東西的底細揪出來吧。”
“嗯,加油小麥。”顧綺野聳聳肩,“暴打黑蛹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雖然我也很想打他一頓,但還是讓我家老妹優先。”
兩人相視一笑。
兄妹倆從來沒有在一件事上達成過如此一致的想法,這一刻他們的心仿佛是連結在一起的,而樓上的顧文裕卻是抱著膝蓋,形影相吊地在盥洗室的地上畫著圈圈。
他心說:黑蛹到底怎么你們了?不喜歡我送的紙尿褲可以退回來啊,真可惡…
“那我今天還要出門,”蘇子麥輕聲說,“哥,你自己小心一點。”
她的語氣仍然有些別扭和漫不經心,似乎還是不太適應“自己的哥哥竟然是藍弧”這件事。
“我會的。”
顧綺野愣了一下,而后輕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
他還覺得挺新奇的,已經有好多年了吧,都是一個人瞞著家人單打獨斗…出門之前有人這樣關心自己一句,真好啊,他想。
顧文裕嘆口氣,收回拘束帶,不再關心這對兄妹,而是抬眼看向鏡子里那張蒼白的臉。
他心想:“那么…我今天也該去和旅團團長商議一下大事了,加油啊,黑蛹同志…西澤爾和李清平能不能順利地逃亡,全看你能不能說服團長了。”
想到這兒,他放下牙刷,把剛喝進去的漱口水吐了出去,然后拿毛巾擦了擦臉便出了門。
今天的黑蛹依然無所事事地度過了一天,除了到書店里陪著老板看書聊天,在街道上調戲了一下吞銀,這一天的白日到黃昏并沒有發生什么值得紀念的事情。
時間悄然推移至夜晚,黎京第三中學。
夜晚如同一片幕布籠罩著這座寂寥的中學,此時一棟教學樓的天臺上,黑蛹正靜靜地坐在欄桿的上方,用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畫板和鉛筆素描著一片光怪陸離的畫面。
不多時,一只雙目猩紅的烏鴉展翼飛來,緩緩停在了天臺的欄桿上,旋即一個身上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出現在了黑蛹的視線中。自城市上空落下的狂風卷起他的衣擺。
漆原理佝僂著背,默默坐在欄桿上。
黑蛹從畫板上抬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搭理他,而是繼續自顧自地畫著畫。
見黑蛹默然不語,漆原理也十分配合地從指尖變出一張撲克牌,側過頭,幽邃的眼眸眺望著燈火通明的城市。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半晌過后,他把玩著手中的一張撲克牌,漫不經心地問道。
這會兒,黑蛹手頭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他已經把想畫的東西畫出來了。他隨手把鉛筆扔向城市,垂目看著筆身翻旋墜落,最終沒入黑夜之中。
而后緩緩開口說道:“首先,很榮幸能和你單獨會面,漆原理先生…當然,稱呼你為團長更適合一點。”
漆原理沒有回應,似乎認為他用哪一個稱呼都無所謂。
“那么,我必須聲明一下,我接下來要提供給您的情報非常、非常重要,”黑蛹頓了頓,幽幽地說:“想必您也一定會對此感興趣的。”
說著,他緩緩地翻轉手中的那塊畫板,把它面向漆原理。
漆原理不緊不慢地側過頭來。
抬眼望去,只見畫板上正畫著一頭如同戰列艦般宏大的赭紅色鯨魚。
這頭鯨魚奔涌在大海之上,仰天怒嘯,掀起了千千萬萬雪白的浪濤,而在這條鯨魚的正上方是一片陰沉的天空。
積雨云從遠方黑壓壓地飄來,一頭龐然到足以遮天蔽日的暗藍色巨鯊正從天幕之上轟墜而下,沖著紅鯨張開如同深淵般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