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羅城深宮,幽靜的嘉福殿內,蔣玄暉躡手躡腳地將一摞公文放在案幾上。
“是玄暉嗎?”帷幔內,洪亮的嗓音突兀響起。
蔣玄暉頓時嚇得兩腿打顫,答道:“是屬下,霸府集送牒函。”
“嗬…”一陣沉重沙啞的呼吸聲傳來,繼而又干脆道:“先揀三河兩淮的念,須得毫無遺漏。”
蔣玄暉慌里慌張地從一疊文件中挑出對應的情報,拆開大致掃了幾眼,便嚇得手爪一個勁哆嗦。這等噩耗,若是念了,不得被打死?
那日因魏博致書范陽、常山、滄州、臨淄鼓動河朔諸鎮聯合造反的消息被他悉數報告出來,便遭了大王好一頓毒打。
自打各地相繼作亂,朱溫的脾性便一日盛過一日暴躁,稍有不快便對左右喊打喊殺。后院使蔣玄暉事溫日久,頂多就挨幾下藤條,其他人則沒那么便宜,已經有幾個觸了霉頭的侍女被扔去做營妓。假子朱友讓犯錯,險些被活活打死。
一想到這些他就毛骨悚然。
“還遲疑甚?念!”
蔣玄暉一咬牙,將那份不好的公文重新放下:“大王,屬下沒發現有兩淮郡縣的奏事。”等大王一會自己復閱吧,他實在不想惹得雷霆震怒。
帷幔里輕輕嘆息了一聲,似乎大石落地,自語呢喃道:“沒奏事…沒奏事就是好事。邵、胡匹夫,斬木為兵,恣意殺戮,料不能久。”聲音轉而又溫和起來:“三河呢,有三河的情況嗎?”
蔣玄暉趕緊找出來。
“回…回大王,三河的都有…有!”他的舌頭都在忍不住結巴。
“念,快念。原原本本的,使差字句,想想竹根藤疼不疼。”
“屬下疼,不敢謬!”
回應蔣玄暉的是一聲安慰:“明白就好了,念吧。”
“獨眼龍討李存孝,成德發五萬步騎以救之,戰斗不利,退卻。晉無食。脯趙人尸而啖。”
“鴉勢日蹙,敗亡在即。”朱溫心情稍寬,掀開簾子露出披頭散發的一張老臉。
蔣玄暉睜大眼睛,卻始終看不見大王黑暗中的面貌。
“龐師古分十萬大軍晝夜攻彭城,溥告急于瑾,瑾率師二萬救徐州,衙內遣諸大梁府城都虞侯霍存引白馬騎卒三千往截擊,朱友裕攜一萬甲士來援。會戰兗賊于石佛山,大破之,瑾遁…”
“沒了?”
“明日傍晚,徐州衙軍口銜銀刀伏擊于密林,存部氣力不支,存戰死,余眾為徐人而烹…”
果然,蔣玄暉才念了一半,朱溫就火冒三丈的叫停,一個鯉魚打挺在帷幕中站起來,厲聲咆哮:“霍存該死,該死!失我鐵騎三千,致茲大敗!朱友裕也該殺!為什么不和騎軍一起走?急著去投胎嗎!朱瑾單騎走免,為什么不追!俟克彭城,滅此家賊!不,傳牙司,立刻拘捕這孽子。我要宰了他全家!”由于怒不可遏,他陡然劇烈咳嗽。
朱溫歇斯底里的程度遠超蔣玄暉預期,立刻軟在毯上拜倒,啄米磕頭:“屬下之過,屬下之過…”
“哼…呼…嗬嗬…額…”朱溫捂著脖子從激動中緩了下來,理了理遮住眼睛的長發,指著蔣玄暉叫道:“繼續念。”
“李克用進下井陘,攻趙;李存孝將兵救王镕。镕遣使乞援于王。”
“我與溥、瑾、瑄、光稠、虹、魏、天子相攻殺…哪來的余力?”朱溫拍著床沿,沉默了一會,道:“但遺克用書,言趙十萬虎賁,不可冒進。幽、魏與成德同盟百年,亦不會隔岸觀火。”
這會,趙使既至汴州,燕人應已在南下途中…
“遵命。”蔣玄暉快速記下。
“不要停,再念。”
“張存敬已于昨日攜家人赴任汝州。”蔣玄暉又拿起一份密報。
近來最沸沸揚揚的事就是老將張存敬被貶了。無它,只因過于正直,教育子女不類武夫。朱溫懷疑其對朝廷有認同心,本想找個借口殺了,但考慮到之前誅殺元老朱珍已經惹得軍中騷議,故出張存敬汝州刺史,打發到山溝里混日子。
昨日,等了好多天都不見大王回心轉意的張存敬終于徹底心灰意冷。帶著妻兒坐在一輛破舊的馬車離開了汴州。他給朱溫留了一封私信,文中歷數巢亂以來的形勢變化,以及宣武內外的隱患,并提出“殺李振之賊、尊中國之大”的建議。
但這無用。
李振事事為朱溫充當急先鋒,風勢正強,想扳倒他很難。
寫到最后,回憶這些年的風雨同舟,感激朱溫的提攜之情,張存敬幾近落淚。
這封私信現在被蔣玄暉讀了出來,當作笑話將給朱溫聽。
朱溫聽了果然笑瞇瞇的,歪在帷幕間,道:“一介武夫操心宰相之謀,他覺得我還會請他回來嗎?”
“捉生淮南使者,劫得楊行密上朝廷表文。言請加南面招討使,討王。”蔣玄暉流著汗拿起新一份公文,臉色慘白的讀道。
話音落地,朱溫就破口大罵:“江南小豎,安敢犯我。”
蔣玄暉害怕又把大王惹得像剛才那樣大發雷霆,忙賠笑諂媚道:“南人怯懦,王勿理會。”
朱溫忽然探出腦袋,披頭散發地盯著他。
昏暗中的嘉福殿一片死寂。
蔣玄暉跼蹐不安,趴在羊毛毯上呆若木雞。
俄而,傳來朱溫冷酷而平靜的叱罵:“把這條突厥狗奴架出去撻二十鞭,來呀,來呀。”
蔣玄暉哪想這么快又要挨打,他只有一個屁股,如何能十日內被打爛兩次?
“屬下知罪,屬下知罪!大王開恩寬恕…”
“知罪?知什么罪?”朱溫的語氣中帶著玩味狡黠的笑意。
蔣玄暉豬腦過載,苦思著到底又觸犯了逆鱗,但沒功夫猶豫太久:“屬下…屬下…整理牒函恐有疏忽…”
“還省得疏忽?找,現在找,把兩淮的公文找出來。用你那狗腦子想一想,行密既揚言討我,兩淮豈能無事…”黑暗中惡狠狠的嘶聲戛然而止。
蔣玄暉亡魂大冒,裝模做樣的在案幾上翻箱倒柜一番,然后將那份壓在最底下的公文麻利地舉了起來:“屬下瞎了眼,確…確有兩淮奏…奏事。”
“善。說吧,不要馬虎。”
蔣玄暉已被朱溫這一手操作嚇得寒毛卓豎,哪還敢再和朱溫玩心眼,只得木然道:“二月二十七日,壽春刺史劉弘鄂作亂,歷數王罪,號召建康、廬州、頓丘、廣陵、九江諸郡共討王…”
楊行密得授淮南,但并未控制全境,大部州縣或被蔡軍殘孽盤踞,或豪強自保,或被高駢余部控制。劉弘鄂本是孫儒部將,因為討厭吃肉,率部出走。攻下壽州當地盤后附庸朱溫,實則土霸王。這次看到邵光稠威風凜凜,也反了…
并不是要效忠朝廷。邵光稠、胡虹、侯嵩、劉弘鄂這幫野心家,只是單純看到機會,不想再臣服朱溫而已。但對于朝廷而言,也是好事…
“來,來呀!把這突厥狗奴抓出去,打三十藤條…抓出去…用力打!”
值守的家僮立刻跑進來,捂著蔣玄暉的嘴巴就往外狂奔。就在三天前,一名動作拖沓的家僮直接被王拔劍斬殺。誰敢耽擱?
“站好。”蔣玄暉被剝掉厚厚的冬衣,滿是疤痕的前胸后背露了出來,侍女們不忍之際,快快的用繩子將他緊緊實實的綁在廊柱上。
“啪!”侍女們提著竹根藤條,圍著蔣玄暉劈頭狂抽。
兩名男仆站在旁邊,數數。
“一,二,三…”
直疼得蔣玄暉眼淚汪汪,哭爹喊娘。
“三十…”抽完后,行刑的侍女低聲告了聲罪:“我們也是不由自主。”
蔣玄暉艱難地穿上衣服,還有一大堆公文等著他念給王聽呢,也沒心思怪誰了。拖著渾身火辣辣的鉆心痛,剛到殿門口便聽到朱溫暴跳如雷。
“我被爾輩蠢豬害死了。”
“前攻潼關,死萬人而不能進,北路隔絕,南道窮途。圣人寧為高貴死,不為茍且生;現在呢,再看看今日。偌大關東,僅僅兩個月居然就反了光、申、豫、宿、壽五州魏、鄂兩鎮。還有沒有想造反的?恐怕還有,還有!李振,你滿口的萬全萬全。我將繼安祿山之亡,萬全何在?”
“還有葛從周,大敗秦宗權的本事喂了狗?讓邵賊一介鹽匪耍得團團轉,他害不害臊!”
“滾,不要再來見我!”
李振倒是不畏懼,抱住王足進言道:“漢祖屢敗霸王,苦戰近十年,方尊長安。昭烈蹉跎半生而氣不餒,乃據西蜀。魏武、宋武、周祖、齊神莫不如此。自古帝王創業,誰無勝負,安能一舉而成?四方叛逆雖多,然皆烏合之眾,各懷鬼胎,豈敵我大梁勁銳,何勞深憂!從周,大將也。大王疑之,使衙內相聞,誰不恐懼?若上下心離,竊為王真危之。”
蔣玄暉悄咪咪走進來,站在角落看著李振等人承受怒火。有幕府文武在,就不會殃及他了。
眾人任憑朱溫罵了一炷香,風他聲音慢慢小下來,敬翔才緩緩道:“外敵,蛾蟻噬象,不足一時焦慮。內虞才是成敗所在。文武百官、三軍將士與王出生入死,無非為名、為利、為義。以利而聚,則因利而散。以名而附,因名而叛。以義而來,義盡而人去…”
群臣死死盯著敬翔。
朝廷一日不與大王修好,大王一日就是巨賊…宣武經得起多少歲月、幾次褫詔的考驗?正如敬翔所說,大伙跟著你造反圖什么呢。而且你一個賊,能給大伙什么…大頭兵或許無所謂,有財貨就行,其他人呢。
那么要抗衡李氏,唯有稱制開國。舉世討伐?哈,現在和舉世來伐有區別么。只要能與四方保持拉鋸,天下人自會慢慢接受兩帝并立的事實。在國朝這也不稀罕。安祿山、安慶緒、史思明、史朝義、朱泚、李希烈、秦宗權,足足七圣了。
這會的天子已不是兩漢的縣官。
大王,也不是袁公路。
朱溫面露糾結痛苦。
他東征西討當然不是為了平定亂世,使老人得以善終,使孩童可以長大,使婦女免遭凌辱。初入巢軍或許有這理想。但時至今日,他的道德水平正以塌方式的速度滑坡。他只想玩更多女人,周圍節度使的,屬下文武的,兒媳婦,營妓,天子的妃嬪,都是他的獵物。
別說朱溫是晚年才開始淫蕩的。這會就蠢蠢欲動了,只是礙于張惠不敢明著來。比如在亳州和部下一起偷偷群輪敵將妻女,再比如后世攻破兗州,用車將朱瑄宗族的所有女人運回汴州。張惠說:“如果你兵敗,我也是這下場。”方作罷。
除此以外,當然就是履至尊而制六合以圣人的身份日遍海內美女了。正如他后世稱帝后給自己改的名字——晃,日光也…
但他還是有些舉棋不定。
固然是第一強藩,把嘍啰們湊在一起他也不怵。但…七偽圣的下場人盡皆知。著實左右為難!
野心、害怕走前人老路的擔憂天人交戰。
建昌宮副使謝瞳瞥見他的表情,知道該像當年苦勸大王背叛黃王那樣了,于是朝另一邊的武夫們使了個眼色。
跟排練好的一般,寇彥卿起身疾聲道:“先圣播遷六年,四海冒鋒銳矢,僅得復長安。方悅車駕還宮,不意今上憲法不振,顛倒綱常。岐人無罪而填尸湖澤,韓建無罪而懸首國門。拓跋思孝無罪而失鄜帥。李克用大逆而拜驃騎。濫用賞罰,召亂滋禍。昏聵如是,豈明主?吾輩死國之心極耶,討賊之力殫矣,安能俯首帖耳,受制沙陀之手哉!”
“上使胡虜入椒房,倒行逆施而軍人受辱,萬戶父老痛哭。桀紂也!汴王威加海內,恩及遺賢,平蔡滅巢,功在造極。請順天心民意,為三輔煎熬生靈計,即皇帝位,稱朕。便集師討虜,誅獨夫,殺無道,廓清神州,以孚六合殷望!”
寇彥卿話落,嘉福殿內外立刻吶喊附和,一個個激動得不能自已。有的衛士,干脆喊起了“圣人”、“大家”、“至尊”.
“混賬!”朱溫瞪了寇彥卿一眼,斥道:“先圣用我陳、滑、汴、淮四鎮節度使,比托孤之重。倍受國恩,未及反哺,坐視圣人亂政,引狼入室,已不勝羞愧。立號大事,景、榮猶憚,泰、歡所難,以臣討君,災禍之緣;全忠不敢聞命!”
“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孟子早就說了,但聞誅一獨夫矣,未聞弒君!長安小子敢行舉亂,公道難容豺狼竊位。”幕府度支判官段凝擠出人群說道。
“閉嘴!”朱溫推開他,走到殿門口將擁在眾人的歡呼壓下,道:“圣人踐阼五年,并無過惡,正以中官、沙陀接踵肘腋。年前上初無討我意,胡虜鼓噪宮廷,迫脅以詔,不容時刻。罪皆在太原,人何不知?我盡心王室,該拜表迎駕于洛,豈如梟盜國?切莫再提,使我受罵名于千古百代。”
但這番言辭并未能消弭眾人的熱情,囤駐在羅城內的衙軍聞訊陸續趕來湊熱鬧。都眼巴巴地看著這場聲勢浩大的騷動,不少武士殷切地望著朱溫魁梧的身形;體面的長相還真像個圣人啊。
“天子寧有種?兵強馬壯者為之!大帥橫掃群雄,不能為乎?”
“長安圣人有何功勞?不如禪讓給大王。”
“明日我等便教大梁府城內外諸軍都鼓噪起來,圍了他。”
“快,把黃袍備妥。”
“干脆沖上去給他披上算球!”
“朱圣!”
“萬歲建極!”
武士們吹著口哨,揮舞著刀劍長槊,不斷發出熱烈的高喊。后世朱溫稱帝后,其衙軍升格禁軍,然后就成了傳家寶。在其后的數十年里,這幫武夫和他們的子孫還會為梁、唐、晉、遼、漢、周、宋的十幾個皇帝歡呼,到趙匡為止…
為了避免發生暴亂,朱溫只得神情折磨地書名道:“且各回職守。過兩天給諸位答復!”
大明宮西側夾城與漢宮遺址之間是為禁苑。
唐宮東內院、西內院、禁院三苑囿以其規模最大,北枕渭水,西攬未央,南望玄武樓,周回超百里。苑中筑山挖池,移花接木,飼養著大熊貓、鶴、猞猁等各種奇禽異獸。本來還有數十座亭臺樓閣殿軒,都已毀于戰火…
先圣返駕后,流亡期間被餓怕了的寺人、宮女重新將其打理出來,種上各種作物。這會在宣徽使柔奴的經營下,還有柳園、桃園、梨園、葡萄園、櫻園、稻園、蔥韭蒜園…鴨舍、雞舍、魚塘…算是圣人一家的菜畦果林兼養殖場吧。
三月時候,春耕在望。昆侖瓜剛下苗,梨花似雪紛揚,櫻花爛漫,人面桃花相映紅…寺人和宮女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各自忙碌著。
圣人戴著草帽,杵著鋤頭站在一顆老梨花樹下,身邊圍著一群中常侍和女官,他們是隸屬內莊宅使和宣徽使轄下的小使——禁苑各園林的主管。圣人打量著面前的三胞胎,陷入了沉思。
“果園使叫什么名字?”
“武令仙。”
“佐料園使?”
“武琉仙。”
“魚禽雞食使?”
“武容仙。”
“年方幾何,哪方人士?”
“時年二十四,徐州武氏,父沛縣令。”
額,還好不是太原郡望,自己身上可流武則天的血…只是,這么大的事柔奴怎么不早說。把大美人弄來喂雞,虧柔奴想得出來。這三仙讓人看一眼圣人都覺得吃虧…柔奴好硬的心吶。掖庭局簡直寶庫,兩千余女御全是從各個郡縣層層選上來的…剛穿越來的時候,自己居然拜倒在一個小小的趙氏石榴裙下…真是鼠目寸光,不知所謂。
圣人決定封三仙為才人,帶回綾綺后宮喂雞。
“先忙吧。”圣人對諸常侍和女官笑了笑,扛著鋤頭離開了。武令仙,武琉仙,武容仙,名字很不錯;那位沛縣令肯定很有文化;其實從官職也能看出來。
唐代的縣按財富人口豐裕程度分京、畿、上、中、下五等。沛屬上縣,《新唐書·百官志》:“上縣,令一人,從六品。”和秘書郎、著作郎、侍御史、長安兩市令、起居舍人這些清貴官同級,可以對調。在國朝,這個級別一般要進士方能擔任。
尤其是徐州戰亂,武父能在時溥眼皮底下當個上縣令,很難得。如今汴賊攻略甚急,三女又在長安,武父應該會帶著家人來團聚。
想著想著,圣人漫步到了豆園。風雨亭里,何虞卿正和李漸榮碾豆,李昭儀體力好,雙手推盤,何虞卿端著木盆添豆,兩女有說有笑,關系似乎不錯。
淑妃的侍女阿蝶扶著桶蹲在磨渠下盛豆漿…許是蹲姿導致的衣服緊繃,箍出了一個圓圓的帶溝輪廓,好大啊,扇一巴掌會很響吧…呸。圣人給了自己一巴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就這點出息嗎。
“這是打算制豆腐?”圣人拍了把阿蝶的翹臀,嚇得阿蝶捂著屁股霍然站起,羞憤不已。
“大家?”李昭儀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意外的看著圣人。自大順二年九月以來的這接近兩年的時間,原本很親近她的圣人再沒“寵愛”過她…也沒搭理過自己母子。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李昭儀。”圣人笑瞇瞇的摸了摸她的臉,李昭儀很有英氣,不愧是涼女:“我已遣使前往歸義軍宣旨,專門囑咐崔回來經過涼州的時候,去愛妃家里一趟。向高堂說說你在長安的情況,再則帶幾封家信給你。”
李漸榮一下紅了眼眶。她老子是武夫,常年征戰,也不知還在不在。
“莫憂,我找回鶻駐京進奏官問了,涼州這兩年很安定。”
涼州的情況還行吧。
咸通四年,得知張議潮復涼,朝廷高度重視,到處詢問各個藩鎮——誰愿意出人到涼州戍邊?待遇從優。一番討價還價后,鄆城出動了2500戶衙軍帶著妻兒老小踏上行程。唔,山東人夠爺們。給錢就干活,不鬧事。目前老一輩鄆城武夫多數已經離世,子孫接過父親的兵甲繼續戍邊。人不多,但對各族的威懾很強,屬于翻版天德軍。回鶻人眼熱這里,但他們畏懼“大唐”招牌,暫時還不敢這么做。和圣人的威望無關,純屬祖宗積德。
“銀郎也七歲了,長于深宮婦人之手,性子日漸孤僻…”李昭儀嘆道。
“改天我給他找兩個師傅。”圣人突然良心發現,有點心疼李昭儀了。后世昭宗漂泊四海,李昭儀就護在他身邊,給他熬樹皮找野菜。紫微宮里擋在丈夫面前:“寧殺我輩,勿傷官家。”
“先碾豆吧。”何氏打掉某人不安分的咸豬手。
“何不進屋去磨?”
“屋里又沒磨,怎么磨。”何氏推開圣人。
李昭儀卻笑了起來,提醒道:“好姐姐,大家在說渾話。”
“你!不嫌丟死人…”何虞卿一張臉羞得通紅,以袖掩面往左邊小屋里鉆。剛跨過門檻,忽又反應過來——若是自己進去,不就真成了聽圣人的話,跟他…而且還是主動進來的…忙又退出。順手撿起一根藤條…
草長鶯飛,暮春云樹,積雪融水;景福二年的工作也要步入正軌了;悠閑的居家生活要結束嘍。
七千字大章。后三千字為盟主加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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