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紅彤彤的臉挨了一耳光。
他們皆把頭深深埋下,連大氣都不敢出,唐人的兇殘他們是聽說過的。
晨風吹散江面濃霧。襄武城北面三里外的雕鶴河谷里,黑壓壓的惡人手持砍刀、竹藤,正在監工。他們臉頰上墨刺著名字,頭發剃得精光,非常耀眼。河谷里,衣衫襤褸的男女幾個人一組,拉著一車車砂石土壤,艱難地挪動腳步。
他們是被涇師捕捉的一萬五千多口原州吐蕃,被拓跋力貞押送到渭州協助“作戰”。昨日,圣人又把他們交給惡人軍,負責在雕鶴谷筑壩修渠,引渭水灌城泡墻。
于是,惡人軍把這項本該自己干的苦活施加到了他們身上,把這萬余原州吐蕃當牲口使喚。
在秦泰等人眼里,這些虜就如草芥般不足掛齒。就是純粹的消耗品,只要能把渭水引到城下,便是死光也值。河渭這么多吐蕃部落,還怕抓不到嗎?
“你使勁啊!”
一名惡人重重一刀背抽下,打得挺著大肚子的吐蕃少女幾個趔趄險些栽倒。少女掉下幾顆酸澀的淚珠,在站穩后卻是不敢發出哭泣之聲,繼續賣力的拽動繩索。
同在一隊的秦泰則很少動手,最多只是辱罵幾句。
這倒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耗材就萬把人。若是全沒了,還得現抓,可狗腳朕菩薩心腸,既不肯屠戮那幫不來朝見的六州黨項,也不允許武士們外出拉丁。也就是說,如果這群涇師送來的原州吐蕃用完了,這累死人的筑壩開渠就得他們來干。
沒辦法,誰讓他們是惡人呢,總不能讓侍衛親軍、外軍九校親自來徭役吧?
“郎君,我歇一會吧,奴不是吐蕃人,奴是被擄走的唐人后裔。”一名少婦只覺得腦中一陣眩暈,腿一軟倒在地上,氣喘吁吁地哀求道。
許是有幾分姿色,或是類似漢人的面孔打動了秦泰,他正要回答這個漢話說得極不利索的少婦,卻看到一名路過的武士大步走了過來。惡人們紛紛低下頭,讓開一條道。
“你這偷奸取巧的虜婦!”武士狠狠一腳踢到少婦肚子,催罵道:“若不是你們這些虜婦,年年生小虜,我軍至此,早已收取諸州。你還會被抓到這挖渠嗎。再拖沓,斬了你!”
一腳正踢在少婦的腹部,痛得她滿地打滾。遠遠近近的吐蕃男女聽到哭聲,動作都慢了下來,呆呆的往這邊看來。
“你不是要歇嗎?好啊,你現在躺著歇,老子還給你熱水喝。”說罷,那武士麻利解開褲帶,對著少婦飆起尿來。
“歇啊,歇啊,老子叫你歇個夠。”
“嗚…”少婦被澆得左閃右避,頭發濕搭搭的貼在額頭上,狼狽不已。
一旁的秦泰見狀,不知怎的升起一股不忍,他咬了咬牙湊上前對武士賠笑道:“兄弟,這種虜婦俺回頭揍她一頓就是了,您軍事纏身,沒必要費心。”
武士回過頭來,見說話的是個惡人,不由得拍打著秦泰的臉大笑:“哈哈,什么時候禿頭刺字的賊配軍在某面前也能說話了?比虜婦還下賤的叛逆余孽,娼妓一樣的東西,滾開。”
“五天之內不能完工,法皆斬!”“啪”的一耳光扇在秦泰糙臉上,留下幾句威脅性的話語后,武士揚長而去。
工地又重新忙活了起來,只是更死寂了。
禿頭刺字的賊配軍!
比虜婦還下賤的叛逆余孽!
娼妓一樣的東西!
這幾句話反復回蕩在秦泰的耳邊,每一個字都像鋼針錐入皮肉那般刺痛。他一對拳頭死死緊握,眼珠泛紅,牙關不斷錯位,腮幫子一鼓一收,呼吸更是像個發病的哮喘病人。
我不是賤人…秦泰能感受到來自男人本能的憤怒,可這滿腔烈火涌出嘴唇卻消了九成,咆哮的沖動化作壓抑的輕輕嗚咽。
秦泰默默轉身走遠,不再理會被羞辱的虜婦。盡管不想承認,但他還是能從這虜婦身上看到自己當初的影子。貶為惡人的這些歲月,最困難的時候,他甚至活得還不如這虜婦。原本這些痛苦的記憶已隨著如流時光而淡去,這一刻卻被全部刺激出來,充斥著腦海。
不該自找麻煩…
說到底,被武士羞辱的人也是虜婦,又不是針對惡人,他只是觸了殺材們的霉頭。
秦泰低聲安慰著自己:我已經被圣人拔為惡人軍第三都指揮使,我在大荔城一戰有先登之功,我不是賊配軍…不管那武士怎么說…
總有一天,我會被圣人赦免的,一定會!
戰城南,死北郭,野死不葬烏可食。
戰城南!
加四面行營游奕使頭銜的崔公利用職權勾引周圍的野海、白狗、野萃大小部落出丁。許諾斬得敵首有賞賜,平時飯菜管飽,城破就各回各家,不填壕。見待遇還行,還有大量武士配合作戰,于是有三萬余男人應召。有吐蕃化黨項,有羌人,有不知族群的雜胡,也有真吐蕃。
今天一早,王師開始對城南的石堡、碉樓發起強攻。
主力是崔公誘惑來的三萬多蕃人和從京師帶來的平夏七部黨項一萬四千人。
正規軍,圣人抽調了侍衛親軍步軍司鐵斧、英武兩都,天策外軍龍驤校尉細封碩里賀部四千步兵、射鷹校尉耶律崇德部外軍弩手一千五以及符道昭部三千岐人殘軍、趙寵部五千、涇原將拓跋力貞部兩千;總計近一萬八甲士。
如果按照兵法,這群成分復雜的殺材就是此次攻堅的“鋒”。
“嗚…”粗重的號角撕開了層層白茫的熹微天光,宣告又一輪進攻失利。諸軍帶著輔兵抬著傷員和尸體倒卷回營,稍事休整。吃午飯,更換戰具,匯報敵情等等。
圣人站在瞭望塔上觀察,但見不高的城墻之下,尸體、攻具撒了一地。有轒轀車,有飛云梯,有車弩。有小頭木驢、木幔、巢車…各式各樣的,唯獨沒有重型攻城裝備。
無它,西出河渭的大路只有一條,即唐蕃道。漢稱“羌中道”,南北朝稱“吐谷渾路”。從長安出發,過咸陽,翻隴山,再經天水、隴西兩縣至大夏。便是唐蕃道在河渭地區這一段。文成公主進藏和西方阿拉伯諸國商賈、使節入唐都是走的這條路。
這條路很大,人、馬好走,但如石炮這種非常困難。唐軍與高句麗作戰期間,投入的行炮車能發射數百斤的石料。李光弼在太原對史思明使用的投石機,最大型號需要200人拉繩蓄力。這種巨無霸,沿著唐蕃道往河渭運,那畫面太美,也太逆天…
一路山、關、河不斷,所謂關山難越,莫過于此。
隨軍的戰爭工匠團在就地趕制戰具,諸軍翹首以盼,就是不知哪天能弄出來行炮車這種大家伙了。屆時若襄武城下了,就沿著狄道運到金城,讓蘭州的吐蕃人試試威力。
他又望了望城頭上,那里站著一大群穿著吐蕃風格的黑紅札甲的武士。瞇著眼睛瞧了一會,根本看不清,應該就是米伽卒、桑寶寶和各自的親信了。圣人觀察他們的時候,對方也在朝著瞭望塔上指指點點,嘰里呱啦不停說著什么。
吐蕃的國情有點意思啊。
若是中原,敵我實力差距這么大,九成守城方都已經殺了上級全家傳首請和了。這倆貨不過區區萬余兵馬,城內那么多人,居然沒有造反的。手下就沒有首鼠兩端的大將?
難道是唐軍展現出來的實力還不足以讓對方“執其帥而降”?
米伽卒一拍城垛,長嘆一聲:“唐人筑土圍城,又在雕鶴河谷攔河,欲引渭水浸泡城墻,你們覺得能堅持一個月嗎?”
“不要亂說!”桑寶寶皺眉,忍不住斥責道:“我看李氏小兒那十余萬眾,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還有幾千和尚,戰士最多不過三四萬。再者,他連和尚都抓來打仗,可見窮兵黷武到了什么地步,國中應是沒有男丁可用了。這等烏合之敵,我們堅城而守,有什么好害怕的。”
早上他看到那群和尚拿著刀驅趕俘虜,簡直笑死人。
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再說,唐朝皇帝對佛祖不敬至此,豈可保江山?
“難。”米伽卒嘆道:“噶氏、論氏、悉勃野氏、沒盧氏、貝氏都不愿意出手相助,就等著唐人打進來做天可汗的順臣。光靠咱倆這萬把兵馬,一旦傷亡過重,噶德悖那幫孽畜肯定會背后捅我們一刀的。更別說外面還有那么多六州黨項的部落,若是唐人把牧民抓到城下…”
其實已經有征兆了。今天上午的三波進攻,對方使用的主力就是招募來的蕃部。唐人吃準“窮鬼”特性,輕輕松松就在周邊部落“勾引”了三萬多壯漢當炮灰。很熟悉的畫面,當初的吐蕃也是這樣誘惑平夏黨項為自己拼命,向唐人作戰。
如果攻城不順利,不排除對方會使用武力手段,將周圍所有牧民都抓來,一排排站在城下。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因為他征發了很多六州黨項和雜胡進城助守。若是家人被唐軍控制為人質…這些人即便不造反也會偷奸耍滑,甚至偷偷開門迎唐軍。
現在,唐朝皇帝出于天子的身份,還沒用使用這么下作的手段。但要是戰爭持續激化,不能保證他的底線在哪里。
畢竟,一個連和尚都能征為士卒的皇帝,會是好人?什么腌臜是他不敢做的?這種人要是在大蕃當贊普,早被和尚刺殺了。
“節兒,那干脆就集結部眾出城與唐軍試試野戰。”有部下對米伽卒提議道。
桑寶寶翻了個白眼。
按大蕃的習慣,節度使早就該集結治下蕃漢勢力和敵人決一死戰了。但問題是現在大蕃亡了,沒有一個地方不是鎮將、節兒、部落使自立門戶。渭州也如此,都是各玩各的,沒有一個首腦出來領導大局、整合力量,也是沒誰有那個威望和能力。就現在這萬把正規軍,帶上數萬奴隸、部落壯丁出去野戰,別鬧…
再說,自打大蕃建國一直到被起義軍刨了祖墳,野戰很少打贏過唐人。無論是和郭子儀、李晟、渾瑊、韋皋、高駢這些魔頭還是郝玭、野詩良輔這些小鎮將…說得難聽點,大蕃兒郎對這事有陰影。
野戰…野個鳥戰!
還不如早些率部向西海突圍,天大地大,豈能沒有容身之處?
“還是再派人往李氏小兒營中談一談,看看要拿出多少財貨才能換取退兵。”米伽卒想想道。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離開渭州。偌大河湟,富裕點的地方基本上都有人霸占了,去那種窮得鳥不拉屎的旮旯,有什么意思。
聞言,有人大失所望,有人精神一松,還有的在發呆,思考其可行性。
“唐人貪殘好色如命,行軍打仗也只為這個。先再問問李皇帝想要多少美女和珍寶。實在不行的話,就只有等金城、廓州、鄯州各地的援軍,若是他們曉得唇亡齒寒之理,統兵來援,渭州就還有的守。如果見死不救,就只能走了…”米伽卒最后說道。
他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石堡城之外。
滿目都是死人,各種禿鷲、烏鴉在殘骸中走來走去。
墻根下就像被狗啃了的一樣,密密麻麻的全是被挖開的大小豁口和土堆,不止米伽卒心慌,樓上武士也是人人看得毛骨悚然,也許再過一天,墻根就會被唐人刨空、刨通。石堡就會被筑堆得齊平!對方幾萬人干活,得多大的城池才經得住刨城、筑土?
石堡丟了,對于低矮的襄武城,如何抵擋唐人蟻附…
不行的話,連夜突圍吧。桑寶寶鬼使神差的想道。
遭到猛攻的三座石堡、五個碉樓外,已經壘起土堆。除去攻城部隊,剩下的軍隊和民夫全在忙一件事——筑土!數萬人輪番出動,這一軍累了就換另一軍,這群男女頂不住了就換另一批。同時,廣銳軍的三千軍漢還在光著膀子,揮汗如雨的挖地道。
累?比起硬啃石堡城,能用掘地、堆山、引水灌城這些辦法破城,累一點又算得了什么?
搶晴天,抓陰天,牛毛細雨當好天!小雨大干,大雨硬干,暴雨鉆空干,沒雨拼命干,擼起袖子奮力干。三個字:干!干!干!
下午,吃飯休整完畢后,諸軍繼續攻石堡。軍隊倒還頂得住強度,崔公募來的雜胡死傷不少,卻是撐不住了,一名頭人慘呼著,想撤:“老相公,這餅和肉額不吃了。”
崔公拍拍他的頭頂:“既有軍民筑土、刨墻,還有武士配合,也給你們發了盾牌,這都打不了?也罷…歇著去吧。”
那頭人無言,看著老頭笑嘻嘻的表情,起身轉頭欲退。擦肩而過,崔公卻對著他說了一句:“既要歇著,就不要再起來了。”
說話間,他已拔出侍衛腰間佩刀,電閃一般在頭人脖子上掠過。圍觀的蕃人、民夫、軍官,看熱鬧的諸軍武士,就看著那扎著小辮的頭顱,迸濺著血珠高高飛起。
“掛到城南護城河那根旗桿上,傳令,繼續撲城。”崔公看都沒看一眼,反手唰的一聲就把刀插回了侍衛的刀鞘。
侍衛身軀一抖。
這老梆子,嚇我一跳!
收拾余眾后,崔公令兒子崔益等將領帶著七部黨項和募來的蕃人徹夜攻城,不得停一刻,直到三座石堡、五個碉樓拿下為止。得,他連親兒子都能派去一線,大伙還有什么話說?
與此同時,在城東,邠師七千余人也在弓箭射程外的護城河這邊聚集。鐵甲武夫嗷嗷怪噪,隆隆戰鼓直刺耳膜。樓上的吐蕃軍卒沒有一個露頭,似乎都縮在垛口后瑟瑟發抖。
“踏平渭州,寸草不留!”
“哈哈,抓了你們的妻女割肉下酒吃!”
“西虜們快出來吧,向我們投降,不要頑抗。否則等友軍破城,俺們跟著進來了,俺可不敢保證自己還會秋毫無犯啊哈哈。”
“搶,搶他娘的!搶個屁股大的吐蕃娘們回去撻伐!”
“俺喜歡紅臉的吐蕃貴女,就是贊普的閨女那種。”
除此以外,還不斷有邠人跑到護城河邊上對著東城樓射書、喊話:“里面的虜聽好了,圣人仁慈,作亂殺米伽卒出降者,封…那個什么…額對,就是你們那個千戶官。總之,只要向大唐投誠,都有好日子過。但如果冥頑不靈,等我們進來了,教爾雞蛋都搖散嘍!”
一撥武夫喊的嘴酸了,便又有一撥換上。武熊躺在石頭上,翹著二郎腿,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悠閑的曬著太陽。
邠軍上一次這么對別人喊話,還是王行瑜在時,大伙在麻城圍了岐帥。王帥聽了幕僚的狗屁呱噪,害怕經常背叛盟友、上官會遭天譴,非要不見血的弄死李茂貞。
今天下午,圣人讓邠師來攻東城,這幫殺材就是這么攻的…
說沒攻吧,陣仗挺大也挺唬人。
說在攻吧…
然則,正如他們對李茂貞喊話的時候,這持續不斷的一聲聲曉以利害,終究還是起了那么一點作用。一開始無人理會,但隨著南城的攻勢越來越猛,慢慢的,就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吐蕃佬偷偷扔繩子往下滑,或是頂著惡臭從排污的、被幾乎堵死的水溝往外爬。
“哼,圣人瞎了他的狗眼。”武熊抖著腳后跟,有些得意的看著城樓上罵罵咧咧打成一片的吐蕃人。更多的武士試圖逃走的傾向,已經引起了守將的注意,下令鎮壓。兒郎們僅憑一張嘴就讓敵人自相殘殺,這叫沒用?
我看那李氏小子,智術淺短,連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都不懂。
這能帶兵打仗?
“留后,呸,武熊,武二郎,你是不是找死?”坐在石頭陰涼下的軍士聽到,拿槊桿捅了捅武熊的腦袋,道:“你是不是有反意?讓人聽了告訴天子,可別連累我輩縞素加身,那么晦氣!”
“從現在起,自稱臣,謂圣人為皇帝陛下。留后可明白?”又三五個牙將推搡著武熊的軀體,警告道:“不聽話,就宰了你,奏請陛下換個忠臣當節度使。懂么。”
“省得了,俺只是喊習慣了。”武熊雙手枕著頭,咧嘴傻笑著:“說得你們沒罵過皇帝全家似的。鄧俠,俺可是記得,你以前還嚷嚷著要把二圣何淑妃搶回家生娃呢。還有老帥王行瑜,活著的時候不也經常喊著要當尚書令,要夜宿龍床玩弄二圣,再讓天子跪在地上把他叫阿父?”
嚇得鄧俠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
眾軍士面面相覷。
這節度使,豈有久留之理?
要不是殺節度使會在朝廷那增加一次桀驁不乖訓的印象…
“以前俺沒得選,以后俺想做個好人。”鄧俠松開捂著留后的一雙手,悻悻道。
不會太監,不會太監,不用懷疑。我會慢,但絕不會太監。主要是這段時間事情多,累壞了身體。另,感謝Raise_lovell、李依澈的上盟。詔以R公——使持節涼州刺史,拜天策上將,領陜西諸道大行臺,汴州四面行營都統,以陳留、譙、沛、滎陽、上黨、河內等十五郡為茅土,封梁王。兼太尉,配五時副車。感謝墨m的一萬幣打賞,感謝山南西道、大俠喔、南醫少女的夢、李澋灝等人的打賞,就不一一列舉了,改天單章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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