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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又生變故

  陳斯遠眨眨眼,還有這等好事兒呢?心下暗喜,面上卻沉吟不語。

  邢夫人卻只道他心有顧忌,便低聲勸慰道:“都說世家大族規矩大,實則也就那么一回事兒。瞧瞧二房,那些丫鬟時不時便與寶玉吃胭脂;聽說還有個丫鬟與環哥兒瞧對了眼?再看東府,那尤氏身邊兒的丫頭,也不知被蓉哥兒禍害了幾個。

  我都縱著你了,你怕什么?”

  陳斯遠道:“咱們若依著明面關系…我去兜搭苗兒、條兒只怕會惹得大老爺氣惱吧?”

  此時可是有個‘調戲母婢’的罪過在,說白了,這女主人身邊兒的丫鬟都算男主人的可用資源,賞賜給你,轉了關系也就罷了;若不曾賞賜,你自個兒偷偷兜搭,那就是大罪過!

  不過這事兒也不太好說,雖說有個‘調戲母婢’的罪過,可還有一句‘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名節、清譽之類的,這都是姑娘、小姐的專屬,一般的丫鬟可不講這個。

  所以原文中才有紅玉相中賈蕓、金釧勾搭寶玉、茗煙與東府丫鬟廝混。

  邢夫人聞言不禁撇嘴道:“他?他倒是有那個心,可也得有那個力算。單是應對那幾個狐媚子都忙不過來,哪兒還得空惦記苗兒、條兒?”頓了頓,又道:“前頭我可是試探過了,你只消許個沒名頭的姨娘,只怕這倆遲早會自個兒送上門來。”

  條兒不好說,苗兒…嘶,上回是打算請自個兒吃胭脂?

  陳斯遠心猿意馬,到底蹙眉頷首道:“你既這般說了,我便勉為其難——”

  邢夫人嗤的一聲笑了,道:“叫你偷腥,倒像是難為你一樣。既如此,那此事就當我沒說。”

  陳斯遠扯著她的手道:“傳出去總歸名聲不大好,若不是想著與你長久,你當我會應下?”

  邢夫人哼哼兩聲,沒言語,也不知心下如何做想。

  陳斯遠又湊近道:“玉蝶,過幾日往妙峰山上香,你都安置好了?”

  邢夫人道:“早安排妥當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貨腆著臉非要隨行,被我幾句話打發了去。余下幾個婆子都守在外頭,只苗兒、條兒兩個貼身,夜里我下了藥,到時你偷偷來就是了。”

  陳斯遠仔細問過,思忖一番眼見果然并無差池,這才略略放下心來。抬眼觀量邢夫人,暗忖這女人難得妥當一回,看樣子為了個孩兒還是絞盡了腦汁啊。

  過得須臾,陳斯遠告辭而去。

  方才出得黑油大門,迎面便撞見騎馬路過的薛蟠。

  薛蟠那廝好似還惱著自個兒?陳斯遠本道拱手錯身而過,卻不料薛蟠那廝瞥見陳斯遠頓時好似瞧見親人一般,嚷了聲‘遠兄弟’,一偏腿翻身下馬,竟熱絡道:“誒呀,幾日不見遠兄弟,為兄甚是想念…這個,明兒我擺酒,再好生宴請遠兄弟一回。”

  這又是鬧哪樣兒啊?

  陳斯遠情知此人是個混不吝,認定了一準犯牛勁,前幾日見了自己還怒目而視,怎地這會子就轉了性子?

  他正思量著該如何答話,那薛蟠便湊上前來,低聲道:“虧得燕兒與我說了,不然我還不知遠兄弟一番苦心啊。”

  “啊?”

  薛蟠自來熟一般,懟了陳斯遠一拳,嘿然道:“還瞞著我?燕兒可是說了,虧得遠兄弟將那五千兩銀子退了回來,不然這一回說不得也打了水漂。”

  “哦…哦哦,這事兒啊。”陳斯遠含混應著,卻不知柳燕兒給薛蟠灌了什么迷魂湯。

  薛蟠又道:“看看被坑的那些,多是豪商、富戶,先前的勛貴人家不但沒虧,反倒小賺一筆。嘿,咱們薛家不過是一介皇商,雖說姻親故舊無數,可難保就被那姓孫的小瞧了去,到時候那回執拖延幾日,豈不就打了水漂?

  再說我那時可是想著實打實的投進去,擎等著來年吃出息,真真兒是虧得遠兄弟了!”

  有道理啊!不錯不錯,柳燕兒這女子還算有點用處。

  陳斯遠嘆息道:“難為薛兄體諒我一番苦心。那時雖行跡不顯,可兄弟我依然存了疑…這才——”

  “不用說了,遠兄弟這朋友,我交定了!”頓了頓,又道:“先前怪我酒后無德…不過不打不相識,此事就此揭過,咱們且往后看。是了,過幾日我領遠兄弟見識見識京師風貌,那錦香院妙處無窮啊,哈哈哈——”

  笑過,又忽覺不對,蹙眉道:“不行,還是來年再說吧。薔哥兒去了,總要發引了才好去錦香院耍頑。”

  二人不便在黑油大門前杵著,便一道兒自東角門進了榮國府。待薛蟠換了馬匹,二人一個往里一個往外,陳斯遠這才想起來,薛蟠可沒內宅穿行的本事,便只好跟著他一路走私巷往后門而去。

  路上,薛蟠那廝感慨連連,道:“前一日還在一處喝酒耍頑,誰承想夜里人就沒了。”

  陳斯遠思量著問道:“到底怎么死的?”

  薛蟠就道:“衙門仵作看了一回,說是先中了炭毒,其后火盆起了火,這才將薔哥兒等一道兒燒成了焦炭。

  珍大哥看了一遭,轉頭打發蓉哥兒治喪。估摸著前頭大辦一回,寧府也空了,是以這回只停靈七日就要葬進祖墳。今兒個又商議著從別房過繼個小的,承了薔哥兒這一房宗祧,哎,都是糟心事兒!”

  陳斯遠默然不語,心下無悲無喜。想著既然是那貴人動手,說不得便將順天府仵作買通了,因是這才查出來個先中炭毒再失火。

  此時就聽薛蟠又道:“說來也奇,可算是流年不利,遠兄弟猜我方才往哪兒去了?”

  “文龍兄這話問的,我又如何得知文龍兄去了何處?”

  薛蟠道:“上回蓉哥兒媳婦發引,賓客里有個馮紫英、衛若蘭,遠兄弟可還記得?”

  這二人陳斯遠自是知曉,可脫口卻道:“好似有些印象。文龍兄是說,方才去尋了這二位?”

  “哪兒啊?”薛蟠蹙眉道:“流年不利啊,我頭晌才得了信兒,你猜怎么著?馮紫英、衛若蘭二人往鐵網山射獵,不知怎地驚了馬,竟從崖上摔了下來。”

  “啊?”

  “誒唷,你是沒瞧見,那叫一個慘啊,尸身運回來都瞧不出人形了。衛若蘭下半截身子沒了,馮紫英更是少了半邊腦袋。”

  山中野獸眾多,摔死過去,若尋的遲了,可不就要被野獸撕咬?問題是這是巧合嗎?

  恐怕不是吧!

  沒記錯的話,直到紅樓前八十回都沒提這二位如何了,怎地這會子就死了?

  陳斯遠頓時眉頭緊蹙!先是賈薔,跟著是馮紫英、衛若蘭,莫非賈薔從秦氏口中得了消息,又去尋了馮紫英、衛若蘭二人,這才做下好大的事來?

  越想越有可能啊。

  賈薔雖說是寧國府正派玄孫,可并沒什么本事、勢利。那馮紫英乃是老將軍馮唐之子,衛若蘭也是王孫公子,且馮紫英此人交游廣闊,身邊市井游俠之流縈繞。

  這二人合在一處,有了賈薔的消息,極有可能劫了那一筆財貨!

  陳斯遠又禁不住暗忖,那貴人到底是誰?殺個賈薔也就罷了,連馮紫英、衛若蘭都一道兒殺了,這般橫行無忌,到底是北靜王還是忠順王?

  雖明知不該深想,陳斯遠卻禁不住去思忖。

  一旁的薛蟠絮絮叨叨說著二人情形,轉眼自梨香院與陳斯遠小院間的小門進了榮國府。

  與薛蟠辭別,陳斯遠心事重重回返自家。鉆進書房里思量了許久,最后還是嘆息一聲。他如今不過是個小蝦米,說起身份連賈薔都比不過,便只能懵懂著隨波逐流。

  罷了,多想無益。

  一徑到得晚點時分,紅玉往東大院去取食盒,此時小丫鬟蕓香賊頭賊腦地尋了進來。

  自屏風后探出半個腦袋來,觀量了一眼,陳斯遠瞧在眼中,頓時噗嗤一聲笑了。

  指點著蕓香道:“你又要鬧哪樣?”

  小丫鬟蕓香訕笑著行到陳斯遠身前,規規矩矩屈身一福,道:“給大爺道喜了。”

  “喜從何來?我怎么不知道?”陳斯遠丟下書卷,笑著問道。

  蕓香眼珠亂轉,道:“那好事兒生生被紅玉瞞下了,大爺自然不知道。”頓了頓,又上前一步低聲道:“方才我去送臟衣裳,被柳嫂子堵了個正著,說是想為她家五兒姐姐尋個差事。

  趕巧,大爺身邊兒的香菱姐姐去尋親了,柳嫂子就想送五兒姐姐過來。之前還特意尋了紅玉的娘說過,偏后頭就沒了下文。呵,猜都不用猜,一準兒是紅玉瞞了下來!”

  柳五兒?陳斯遠回思一陣,好似記得這個名字,偏偏記不起是個什么情形。

  蕓香小嘴巴巴兒道:“大爺不知,五兒姐姐生得好顏色,就是身子骨有些單薄。前些年一到秋冬就犯病,這二年才好轉了些。”頓了頓,又遞話道:“論起顏色來,便是寶二爺身邊的襲人姐姐也比不過呢。”

  她這么一說,陳斯遠倒是回想起來幾分,好似這個柳五兒日后被冤枉了一回,旋即重病一場,再往后如何就不記得了。

  陳斯遠回過神來,忽而板著臉教訓道:“胡鬧,你道我是那等荒淫無度的不成?”

  “啊?”蕓香眨巴眨巴眼睛,抱屈道:“我又沒說如何,這顏色好起碼看著順眼。”

  恰此時房門推開,紅玉提著食盒入內,只瞥了一眼,小丫鬟蕓香頓時噤若寒蟬,趕忙與陳斯遠道:“那…大爺,我先回了!”

  說罷顛顛兒就跑,結果一把被紅玉揪住后頸,教訓道:“你又跑來大爺跟前兒七說八說些什么?”

  “沒,沒什么。”說話間可憐巴巴瞥向陳斯遠。

  陳斯遠便道:“說是柳嫂子求到了她頭上。”

  紅玉一怔,心下愈發著惱,卻撒開手來,任憑蕓香一溜煙的跑了。

  待回轉身形,紅玉便有幾分急促,雙手攥著衣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挪步到了陳斯遠跟前,低聲道:“大爺,我——”

  “嗯,這事兒你不說就對了。”

  紅玉又是一怔。

  就聽陳斯遠道:“我如今客居榮國府,哪里敢張口討要丫鬟?這事兒不提也罷。”

  紅玉頓時放下心來,笑著道:“大爺別怪我自作主張就好。”

  陳斯遠笑著搖頭,旋即起身去用晚點。

  東跨院。

  賈赦熏熏然回返,只道是故舊請了酒。

  邢夫人這會子瞧這老貨愈發不順眼,卻也耐著性子吩咐苗兒、條兒打了水、沏了釅茶伺候著。

  賈赦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到底自袖袋里掏出一疊文契來,得意道:“你且瞧瞧,來日這處房產給三姐兒添妝。”

  邢夫人接過來掃量一眼,見只是個三合院,連耳房都算上才九間,再一看地點——善果堂后,頓時險些鼻子都氣歪了!

  外城也就罷了,還挨著城墻。那地方的民居有個說道,但凡起了戰事,頭一批拆除的就是這些屋舍。

  外城屋舍均價三十兩左右,這地方一間房能賣二十兩都燒高香!

  哪兒比得上那小賊啊,兩千兩本金返還,算上賺的,邢夫人給了邢三姐三千兩,自個兒還能剩下一千五百兩呢!

  心下鄙夷不已,邢夫人卻捏著鼻子奉承道:“誒唷,老爺果然言而有信,我這就代三姐兒謝過了。回頭她得空家里來,我再讓她自個兒道謝。”

  賈赦隨意一擺手,道:“三姐兒年歲不小,趕緊出閣是正經,可不好學傅試那妹妹,至今也沒說個人家。”

  邢夫人笑吟吟沒答話。賈赦忽而歪頭道:“你是不知,上回傅試見了遠哥兒,可是好一番掃聽。可聽得遠哥兒如今也無功名傍身,頓時就轉而問起了寶玉來。”

  “寶玉?”邢夫人道:“傅試的妹妹比寶玉大不少吧?”

  賈赦伸出大拇指與食指來:“差了八歲,別說寶玉,比遠哥兒還大五歲呢。嘖嘖,也不知那傅試是如何想的。”

  邢夫人聽聞此言,頓時暗自咬牙不說話了。八歲怎么了?她與小賊差了十五歲呢,還不是琴瑟相和…

  賈赦此時又道:“是了,過幾日你要往妙峰山去求子?”

  “是,這事兒老爺不是應了?”

  賈赦卻端起茶盞來渾不在意道:“也好,我瞧瞧到時要是得空,也與你一道兒去。”

  “啊?”邢夫人大驚失色。心道你要是去了,那可真就是好事變壞事了。心思急轉,邢夫人賠笑道:“這等小事兒,老爺也不用親去…有遠哥兒奔走著,幾日也就回來了。”

  賈赦卻搖頭道:“不好,必須親自走一趟。”頓了頓,與邢夫人道:“你不知,馬尚那老貨去求了一回,過了月余竟一炮雙響,兩個妾室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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