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棺山劇震,陸行舟下令。
兩件事加起來,讓整個焚香門都緊張起來。
青棺山下鎮壓著什么無人不知,之前謠傳了那么久的無咎魔尊復蘇之事,難道真要變成現實了?
莫隨心也顧不上卜算,只能聽從命令趕往鎮魔宮。
八百里青棺山,鎮魔宮在東南山腹之中。
莫隨心趕去時,路上正好遇到她的師父龐朵朵。
然而,眼前的龐朵朵與平日里那個總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模樣截然不同!
往日那披散如瀑的長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挽成了一個莊重而典雅的道髻。身上那件萬年不變的寬松睡袍也換成了莊重的玄黑色道袍。
見到自家師父這副盛裝打扮,莫隨心驚訝得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連忙上前行禮,忍不住問道:“師父,您今日如此隆重,莫非青棺山真出了大事?”
龐朵朵瞥了她一眼,語氣卻依舊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當然是大事,不然你以為掌門會把三山五堂所有管事的人都叫過來開大會?不過嘛,為師換這身行頭,可不是因為事情有多大,純粹是長生堂那個嘴碎的老不死一直在嚼舌根,說什么我行為不端、有辱焚香門門風之類的屁話。”
莫隨心此時可沒心情開玩笑,連忙將陳業信中提及的事告訴了龐朵朵。
龐朵朵聽了眉頭緊皺,忍不住說:“你這個小冤家怎么什么事都碰得上?”
莫隨心頓時紅著臉說:“誰的冤家啊,師父你不要亂說。”
“行行行,今日我也懶得逗你了,陳業這人是有點氣運在身的,前些日子星象變動也與他有關,清河劍派與這人的關系變得更加古怪,但牽扯也更深。沒想到,陳業連我們焚香門的因果也沾染上了,他所遇到的魔頭一定與我們焚香門有關。
龐朵朵對莫隨心說:“徒兒,你今日還有一卦未曾卜算,對么?”
莫隨心點頭說:“徒兒這就準備算一算,只是掌門有召,若是師父讓我現在算一卦…”
龐朵朵卻搖頭說:“不,別算了,從今日開始,掌門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旁的一切都當聽不見看不見,更不要隨意卜算過去未來。”
莫隨心皺了皺眉頭,并未有追問原因,只是點頭道:“徒兒遵命。”
師徒二人都是世上頂尖的卜者,能說清楚的事情一定會說,不能說的東西,那就說明不能說。
師徒二人心有靈犀,無需多做解釋。
龐朵朵微笑道:“好,你還是第一次來鎮魔宮吧?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莫隨心回答說:“聽說鎮魔宮是整座青棺山的封印中樞,就壓在無咎魔尊尸身的頭顱之上。不過,徒兒確實不曾見過鎮魔宮真正的模樣。”
“雖不中,亦不遠矣。鎮魔宮確實是封印的中樞,不過不是壓在頭顱之上,到時候,你可得忍住,別丟了我們七星堂的臉。”
莫隨心還沒理解這話,師徒兩人便已經來到了鎮魔宮的門樓之前。
這是一座通體白玉雕琢而成的宮殿,從腳下的臺階,到支撐殿宇的巨大廊柱,再到那層層迭迭飛檐斗拱的屋頂。
莫隨心仔細看去,竟然沒看到半點縫隙,仿佛這座巨大的宮殿就是一整塊無暇的白玉,直接從里面掏空挖成宮殿的模樣。
鎮魔誅邪的牌匾高掛,散發著微光,看起來堂皇大氣。
這是莫隨心第一次來鎮魔宮,之前這地方屬于師門重地,除了三山五堂的堂主,就是掌門和幾位身份特殊的長老可以進出,就連首席弟子都不可隨意靠近。
但今日掌門卻將焚香門的所有首席弟子都喚來,看樣子是真有大事發生。
莫隨心遵循龐朵朵的命令,不多看,不多想,更不多問。
就這樣沉默地跟在龐朵朵身后,走進那白玉宮殿之中。
一路深入宮殿之中,便見到了許多同門,只是大半莫隨心都不認識。
三山五堂,是指玄天山,星懸山和焚心山,是焚香門中三座被精心設計的山峰,是護山大陣的陣眼所在。
其中焚心山同時也是掌門陸行舟的道場,也是平日里焚香門商量大小事務的地方。
而玄天山與星懸山的弟子,除了肩負著守護大陣的職責外,平日里便是潛心苦修各種斗法神通,乃是焚香門斬妖除魔的中堅力量。
五堂則是,長生堂、七星堂、熔金堂、靈獸堂和百工堂。
長生堂專職煉丹和培育各種靈植;七星堂專職卜算過去未來,推演陣法;熔金堂是煉制法寶的地方;靈獸堂專門豢養各種靈獸坐騎;百工堂則是最雜的,機關傀儡,畫符煉蠱等等雜學都在這里。
正道五大門派之中,焚香門弟子最多,實力也是最強。
三山五堂各司所職,七星堂算是弟子最少,而且與其他人交流最少。
也因為七星堂總有各種不好的傳言,許多焚香門的弟子對龐朵朵師徒都是避之則吉,兩人站在大殿之中時便被眾人疏遠,看著有幾分凄涼。
但龐朵朵和莫隨心都不在意,卜者就是如此。
世人都想要趨吉避兇,但有些厄運卻是怎么也避不開,只能默默接受。
若是問卜之后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便會遷怒于卜算之人。
人心便是如此,就連修行者也沒什么區別。
眾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多憂心忡忡,低頭聊著之前的地震。
直到一聲悠長的玉磬之聲響起,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焚香門掌門陸行舟,在幾位長老的簇擁下,緩步從大殿后方走出。
眾人齊齊躬身行禮:“參見掌門!”
陸行舟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免禮。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不等眾人寒暄客套完畢,他便直接開門見山,聲音沉凝地說道:
“諸位都是我焚香門的中流砥柱。最近關于無咎魔尊即將復蘇的流言蜚語,爾等或多或少,也都聽到了一些。
“本座今日召集爾等前來,便是要明確告知各位。那些流言,并非空穴來風!無咎魔尊的肉身確實在變異,有了復蘇的征兆。”
聽到陸行舟所言,眾人都大吃一驚。
陸行舟環視一周,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雖然看到不少擔憂與驚訝的表情,但眼前的焚香門弟子都沒有一人表現得畏懼。
千年大派,終究是有其底蘊。
一陣竊竊私語過后,長生堂的堂主任紅川摸了摸那花白的長須,對陸行舟說:“掌門,即使是那無咎魔尊馬上復生,我們焚香門也不過是再來一次當年斬妖除魔的舊事而已。”
眾人齊聲響應。
不就是一位魔尊么,被焚香門埋起來種花種了上千年,就算他活過來又能如何?
陸行舟點頭道:“不錯,不愧是我焚香門的弟子。今日我召諸位前來,就是為了重新加固封印。加固封印之事由我與門中長老合力,爾等后輩弟子為我們護法。此次你們要通力合作,不容半點失誤。”
焚香門弟子齊聲應諾:“謹遵掌門之命!”
“好,那便隨我來。”
陸行舟轉身帶著眾人朝鎮魔宮深處走去。
穿過鎮魔宮層層迭迭的殿宇回廊,最終來到了一處幽暗陰森的地道入口。
地道一路向下延伸,深不見底。
隨著眾人不斷往下,空氣中慢慢出現令人作嘔的氣味,血腥與腐臭越來越濃。
也不知往下走了有多深,這地道仿佛有迷惑人心的作用,令人五感失調。
而越是往下,這種暈眩感越強,仿佛有人在眾人耳邊低聲呢喃,說著聽不清楚的話語。
修為弱一些的焚香門弟子都眉頭緊皺,不得不緊守心神,勉強維持住自己的理智。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一處難以用言語形容其詭異與惡心的巨大空間。
這是一處血肉構筑而成的大廳,似乎比鎮魔宮還要大上許多,墻壁是筋膜與粉紅色的軟肉。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從肉壁上不斷滲出、滴落,匯聚成一股股血色溪流,最終又被腳底的血肉所吸收。
踩著那軟綿綿的地面,莫隨心只覺得一陣惡心。
她如今算是明白了,為何說鎮魔宮是釘在無咎魔尊的眉心上,這可不是夸張,也不是比喻,而是當真如一枚釘子,刺穿了無咎魔尊的腦袋。
而眾人如今應該就身在無咎魔尊的大腦之中。
八百里青棺山,只鎮壓一具尸體,就是這位無咎魔尊。
陸行舟等到眾人冷靜了些許,便開口說:“爾等有不少人是第一次來到鎮魔宮的地底,但你們應該能認得出墻上的那些花。”
莫隨心望向四周,那些惡心的血肉上長著一朵朵潔白無瑕的花朵,正是焚香門最有名的寶貝——洗魂花。
莫隨心萬萬沒想到,這洗魂花是在無咎魔尊的大腦中長出來的,而且,數量為何這么多?
一眼看去,這腔室之中竟然長了數千朵洗魂花。
以往焚香門每年采摘的洗魂花都不超過一掌之數,也就是近些年焚香門招收了許多散修,需要大量的洗魂花,這才采摘數量翻倍。
按照龐朵朵所言,正因為采摘了這么多,才導致無咎魔尊復蘇。
但眼前這數千朵洗魂花,數量似乎對不上啊。
莫隨心疑惑地望向師父,龐朵朵小聲提醒說:“仔細看顏色。”
莫隨心凝神望去,果然很快發現了問題所在,這數千朵洗魂花里只有寥寥數十朵是潔白無瑕的顏色,其他洗魂花花瓣上或多或少都些暗紅的脈絡。
莫隨心記得洗魂花應該是潔白無瑕的,如果真正的洗魂花就只有寥寥數十,那剩下的幾千朵又是何物?
陸行舟很快便為眾人解惑:“仔細甄別,那些帶著血紋的洗魂花便是最近長出來的,正是這些變異的洗魂花動搖了封印,讓無咎魔尊的尸身震動。如今封印已經破損,需要重新修補。在此期間,你們要小心這些血紋洗魂花。
“你們也知道,每一次采摘洗魂花,都有生死之危,以往是長輩們為你們保駕護航,這次,便看你們自己了。守好這道符篆,直到我等將封印修復。”
陸行舟一揮手,層層空間裂縫顯現,還有無數玄奧的符文在其中生滅。
一道由金光凝聚而成的符箓從中飄出,將眾人籠罩在內。
金光所及的范圍內,所有人都感覺神清氣爽,那股不斷污染精神的低語都消失不見。
此時眾人也看清了天上那破碎的陣法,哪怕不能窺見全貌,也能看出這封印確實是岌岌可危。
陸行舟主動走入其中一道裂縫之中,其他門派長老也緊隨其后。
龐朵朵也仿佛早就知曉,也選了一處裂縫飛入其中,消失之前她對莫隨心說:“記住,不要卜算過去未來。”
莫隨心點了點頭,將此言謹記在心。
長輩們進入封印陣法之中進行修復,空間裂縫便消失不見,只剩下三山五堂的首席弟子,還有中央處那不斷散發著金光的符箓。
所以,只要將這符箓守護好,等掌門出關就行了?
莫隨心望向四周的洗魂花,不由得憂心忡忡,她不曾采摘過洗魂花,也不知道具體會遇到什么危險。
但此時此刻,三山五堂的首席弟子都望向了莫隨心。
每逢大戰,先求卜問卦,這是常理。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何危險,自然是要請莫隨心這位卜者來推算未來,好讓眾人有所準備啊。
但眼看莫隨心不說話,那位新任的長生堂首席弟子任耀升便開口說:“莫師姐,不管平日我等有何不快,如今是生死攸關,關乎焚香門的存亡,你作為七星堂首席,應該履行你的職責吧?”
這任耀升好像是那長生堂堂主任紅川的血親,只是不知道隔了幾代人。長生堂的首席本應該是魏長生接任,可惜他已經處以極刑,便將這任耀升給推了上來。
莫隨心冷笑,長生堂果然是一脈相承的陰損。
莫隨心等下不管算出什么來,算對了就是他長生堂逼得莫隨心讓步了,算錯了就是莫隨心心懷怨恨打擊報復。
不過,既然師父多次提醒讓她不要推算未來,那她便怎么也不會算,只是隨口說道:“長生堂嘴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實際上從來不信卜算的結果。”
任耀升說:“怎會?莫師姐的本事,我們是知道的,現在還是請你推算吉兇。”
莫隨心卻說:“那我若是說算出你必死無疑,你要如何?”
任耀升頓時陰沉了一張臉,對莫隨心說:“師姐非要在此時使小性子么?”
莫隨心搖頭說:“你看,我說了,你也不信。不僅僅是你,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只有算出萬事大吉,你們才會高興,我若是算出你們誰會死于非命,你們此時此刻便想將我斬了,好逆天改命。
“如此一來,不管我算出什么,還是別說出來的好。你們若是信我,便聽我的布置,若是不信,也別追問我算出什么來,免得你們心慌意亂,連劍都拿不穩。”
此言一出,其他焚香門的弟子都變了臉色。
莫隨心也懶得理會,取出她的法寶羅盤,開始測算方位。
未來的吉兇不可卜算,但靈氣流向和四象方位是要定下來的。
七星堂可不僅僅會卜算,布陣也是焚香門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