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業練就三重地獄,每一層都有其特殊用處。
火蛇地獄算是最實用;銅鐘地獄是震懾人心;而幽幻地獄則是最難用,但又最防不勝防的。
幽幻地獄并非尋常的幻術,而是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常人以為,厲害的騙子是將虛假的東西當成真的,蜃樓派就是這種玩法,將虛假變成真實,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變出來了,就能將你唬住。
但陳業這幽幻地獄是用另一種方式來蠱惑人心,就是“肯定”與“贊許”。
每個人都有自己立場和利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只是這世上大部分時候旁人都不管別人的死活,所以才會有那么多“郁郁不得志”。
每個人都是渴望被認可,渴望被尊敬,更渴望成功。
別管有沒有努力過,也不管方法對不對,每個人都渴望這些。
幽幻地獄就是無限制地“認可”你的一切。
而且陳業的地獄不是單純的法術,而是一種改換世界的厲害神通。
將地獄籠罩范圍變成自己的小世界,各種法則都受到陳業影響,像是自成一界那般。
所以這光頭遁入的陰影,其實也存在于陳業所布陣的地獄世界,沾染了幽幻地獄的氣息。
只是這遁術確實厲害,陳業都無法一下子將他徹底拉入幽幻地獄之中。
但地獄的影響已經開始生效,一路上光頭所想所做的一切都在不斷實現。
他希望找到對手的靈氣痕跡,就真讓他找到了,他覺得這么明顯的蹤跡一定是假的,所以他的“謹慎”就得到了收獲,找到了“隱藏起來的真相”。
這份智商上的優越感讓他更加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繼續往前。
一次次的預判,一次次的成功,一次次的謹小慎微,一次次的發現敵人的破綻,這種猶如破解謎題一樣的成功感不斷刺激著光頭的神魂。
他的心神防線不斷在松懈,一步步落入陳業的陷阱。
至于那五陰食靈陣,陳業確實布陣了,只不過不是在皇陵,而是就在這地宮之中。
這陣法好用歸好用,但需要大量怨氣沖天的厲鬼作為基礎。
陳業身邊沒有“厲鬼”,之前是沒辦法布置五陰食靈陣的,不過現在身邊的鬼差實力上來了,倒是可以勉強一用。
若是面對那些真正厲害高人,一巴掌下來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哪里等得到靈氣耗盡的時候。
但對付修為差不多的修士時,這五陰食靈陣就是極為有效的陣法,畢竟靈氣消耗完了就奠定勝局了。
光頭以為自己還潛伏在陰影之中,其實早已是用真身行走,在陣法影響下,都算得上是步履蹣跚了。
等到靈氣徹底抽空的瞬間,這光頭才因為靈氣耗盡的痛苦而有了片刻的清醒,但此時他已經再無任何逃脫的可能了。
雙腳深陷泥沼,肉身正一點點墜入其中。
原本不應該這么順利,陳業還準備了許多后手,以防這人幡然醒悟,到時候又是一場惡戰。
只是沒想到,這人真的信命。
他真的相信自己是天命之子,所以一路上只覺得理所當然,自己就是那天命之人,哪有什么好懷疑的,一切就該這么順利。
結果就是等到靈氣被抽干了才發現。
光頭看著眼前的少年郎,與之前在幻境中所見那個赤練魔宗修士完全不同。
不僅更加年輕,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自己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不知為何,看到這人之后就有種跪下來磕頭的沖動,仿佛是在面對一尊神靈。
陳業抓著萬魂幡,站在這光頭面前,對他說:“好了,你時日無多,坦白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光頭咬牙道:“赤練魔宗的朋友,我們都是魔門修士,彼此之間也無深仇大恨。今日是我手段不如閣下,我認輸認栽,不管是法寶還是丹藥,你要的我都給,只求你留我一條命,如何?”
陳業笑道:“先別著急,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光頭連忙說:“在下道號槐月,無咎門弟子。閣下能否先放開我的禁制,我都快沉下去了。”
幾句話的時間,那光頭的小腿都已經沒入那些淤泥之中,還在不斷下沉。
再這么下去,沒幾句話就要徹底被吞沒了。
他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法術,但他能感應得到,若是完全沉入其中,自己必死無疑。
陳業卻是一點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無妨,你長得挺高,還有不少時間。”
槐月快要被氣死,這人剛才還說自己時日無多,現在就變成還有不少時間了,魔頭他見多了,這眨眼就將自己說過的話吞回去的還是第一次見。
如此無恥,不愧是魔頭,但這種人最不好打交道。
“閣下,難道真要讓兩宗開戰么,沒有任何必要啊。我輸了,我認了,你要我賠什么,我都賠,你要我這肉身我也送你了,非要逼得我將神魂都引爆,與你兩敗俱傷么?”
陳業笑道:“化神境修士說話就是硬氣,關鍵時候還有一搏之力呢。”
化神就是小長生,若是神魂不夠堅韌,如何能多次奪舍而無損呢?
這種修士的神魂已經可以自由脫離肉身存在,也能自行吸納靈氣維持,只是失去肉身會有許多破綻和弱點而已。
這魔頭還在努力地積攢靈氣,就是準備與陳業拼死一搏。
地獄籠罩范圍內,這里便自成一界,陳業便是世界主宰,如何能不知他的打算。但他若是想以神魂脫出那就正中陳業下懷了,他的三重地獄可都是針對神魂的。
赤練火蛇咬活人沒什么傷害,但咬在神魂之上威力就翻十倍百倍了。
陳業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讓槐月這魔頭都有些心慌,看來對方是真有后手,兩敗俱傷都未必能威脅到他。
猶豫片刻,身體又下沉了一些,膝蓋都完全沉入淤泥了。
槐月心里一慌,忍不住說:“閣下不妨劃下道來,你想要什么,我能給的,我都給。”
陳業笑道:“先不急,槐月啊,這名字有意思,乃是四月的雅稱,你們無咎門都是這么取道號的,從一月到十二月?這么說來,你的師兄弟加起來有十二個咯?”
“這…”
這魔頭還真沒想到陳業能注意到這個關鍵,他沒怎么讀過詩書,不知道槐月是四月的雅稱,但與他一樣為魂火小人效力的還真是十二個。
而他確實是在眾人里排行第四。
他們的道號都是魂火小人賜下的,新正、仲陽、暮春之類的,槐月之前還沒發現有什么規律,沒想到這竟然是月份的雅稱,看來是魂火小人為了好記隨便取的。
槐月連忙說:“我確實有不少師兄弟,但此事與閣下有什么關系呢,你是怕我這些師兄弟一起來報仇么?”
陳業很坦白地說:“確實挺害怕,若是你們十二個師兄弟都是化神境界,那我還真應付不了。”
這次能勝得輕松,完全靠這人自投羅網。
若是正面對敵,陳業想了半天都沒想到任何辦法抵擋那吞天魔手,真的是被抓一下當場就死了。
但陳業又對這人說:“不過,我不信你們師兄弟會那么齊心,愿意為你拼命。而且,我也不是沒有師門撐腰的。”
槐月無言以對。
魔門之中,師徒都能反目,何況是競爭關系的師兄弟。
他們一開始可不是十二人,而是好幾十人,最后活下來的十二人才得賜道號。
彼此之間不知道相互算計過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仇怨。
他若死了,其他人只會先高興幾天,然后再考慮用報仇做借口賺些便宜。
沒人會在意對方的死活,魔門修士就是如此冷酷無情。
陳業眼看這人已經被打擊得差不多了,便開口對這人說:“我也不想與無咎門結怨,你知道的,我們赤練圣教本來日子就過得艱難,我只不過是偶然發現了那地宮的入口,才進來探查一番。如此巨大的朱砂礦,你們一家也吃不完,不如分一些給我們赤練圣教,你看如何?”
槐月一聽連忙說:“朱砂礦?原來閣下要的是這個,那好說,我能打包票,朱砂礦你隨便挖,我們保證不會阻攔。”
陳業頓時感覺這人不會談判。
就算這朱砂礦真對他們沒有用處,也得裝成很為難的樣子,如此輕易放棄了,那別人又怎么會覺得自己賺了呢?
不過聽這人這么說,看來這群魔頭確實不是為朱砂礦而來。
陳業眼珠子一轉,繼續說:“那我還要你們收集的僵尸。凡人朝廷每年殺不少人,全扔到地底了吧,你們收集了那么多,分我們一點?你知道的,赤練圣教要用人肉來培養赤練蛇,消耗可不是一般大。”
“這…此事我只能說盡量為閣下提供,但想要說服我那些師兄弟可不容易。”
魔門修士誰不要吃人,這東西人人都需要,魔門東躲西藏的,抓人練功多難啊。
“你們躲在地底那么多年,每年光是皇宮送下去的尸體就不少,你還吝嗇這點?”
槐月連忙說:“閣下誤會了,就算是動亂之時,這地宮一年能殺上百個就已經算多的了,前些年更是一個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