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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 春榻同寢暖

  伯爵府,賈琮院。

  內室之中,燭火搖曳,床帳低垂,福壽雙星脂玉爐鼎,焚著龍涎蘭香,沁人心脾,神魂欲醉。

  芷芍扶著賈琮上拔步床,齡官倒了暖茶給他潤口,兩人又幫他換了睡袍,讓他側靠在枕上。

  芷芍去屏風后換了里衣軟服,解了頭釵發髻,將秀發順手一挽,便又回了床榻。

  見齡官正在喂茶,賈琮醉態昏沉,還微鎖著眉頭。

  說道:“我平日也有喝酒,有過幾次醉,今日卻有些利害,竟頭筋扯得痛。”

  芷芍笑道:“三爺原就少喝酒,酒量一貫斯文,今日在西府已上酒席,回來又喝了一場。

  晴雯這丫頭古怪,哄著三爺灌了不少,有些頭痛不奇怪,好好睡一覺就好,我幫三爺揉一揉。”

  她說著跪在賈琮身邊,伸出纖纖玉指,在賈琮太陽穴輕輕揉搓,笑道:“這樣可好些。”

  賈琮見她酒暈未消,俏臉生姿,雙眸盈盈,情致溫柔,愈發嬌艷動人。

  只覺被她揉搓一番,醉意舒緩不少,不禁松了口氣,笑道:“受用多了。”

  芷芍方才雖有克制,到底也喝不少酒,這會控著頭使勁,稍許勾起酒勁,便有些頭暈目眩。

  苦笑說道:“我也吃不住勁了,眼前都滿頭星,齡官你幫三爺揉揉,我先歪著緩一緩。”

  齡官笑道:“芷芍姐姐自去躺著,我來伺候三爺便是。”

  說著便脫了繡鞋,上了拔步床榻,坐在賈琮身邊,伸手給他揉搓太陽穴。

  輕聲問道:“三爺,我手勁會不會太輕?”

  賈琮見齡官挨的近了,聞到甜潤潤女兒芬芳,令人沉淪迷醉。

  雪白的耳垂,戴著金纍絲嵌東珠鳳尾耳墜,微微晃動,閃著溫潤光芒。

  一身白色蘇繡軟綢小衣,針腳細密,妥帖精巧,十分合身,燭火映照,暈著絲緞光華。

  微折的腰身纖細靈巧,窈窕身姿似含苞花蕾,已有初綻的青丘秀巒。

  一雙靚麗大眼睛,光盈盈水潤潤,像是會說話一般,明麗的眼波之中,能清晰看到賈琮自己。

  他輕笑說道:“正好恰到好處,頭也不太疼了。”

  齡官聽了微微一笑,手上動作不停,想到方才那支懶畫眉,賈琮聽著很是喜歡。

  嘴里輕輕哼道:“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睡荼蘼抓住裙衩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賈琮感到太陽穴上,纖指柔滑,力道綿軟,令人昏昏欲睡,耳邊聽到曼妙輕音,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整個人像是沉入一片柔軟,所有的醉意疲倦,像是被熱水熨燙平整,沉浸其中,不愿離去。

  窗外子時已過,夜色深沉,雖遠未天明,嘉昭十六年不期而至。

  期許的安和,難測的跌宕,依舊會如往年,誰也無法預測。

  房里輕輕回蕩齡官哼唱聲,透著青澀的恬然纏綿之意。

  外頭大炕之上,五兒有些昏沉的抬起頭,聽到齡官的唱曲聲,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拉過大炕上的棉被,把身邊幾個丫頭草草蓋上,自己也放心睡去。

  伯爵府,賈琮院,嘉昭十六年,正月初一。

  清晨陽光穿過雕花窗欞,落在深紅色棗木地板上,落下暖融融斑駁光影。

  內室拔步床上錦被堆秀,

  囊金裹玉,甜夢沉酣,床帳雙懸,昨夜并沒合攏。

  芷芍睡在最里頭,雙頰映暈,柳眉如畫,青絲千絲萬縷堆在枕畔,軟紗小衣領口微敞,露出一彎雪膩肌膚。

  她側躺粉色玉紗枕上,依偎在賈琮左肩窩旁,彼此聲息相聞。

  賈琮躺得端正,身上錦被蓋得嚴實,像是醉后被細心服侍過。

  只是他的被窩靠床邊位置,顯得鼓囊囊的,似乎不止他一人,可見秀裊苗條的輪廓。

  左邊肩窩位置,被窩中露出半截秀發,發髻有些散亂,頭臉都縮在被中,正蒙頭酣睡。

  床尾被角處,露出一截軟綢繡花褲管,一只套著布襪的俏巧腳丫。

  當棗木地板上的斑駁光影,隨著日頭升高移動,終于晃到賈琮眼睛,他微瞇眼睛醒來。

  昨夜酒醉頭痛,經過一夜酣睡,已經消散一空,床榻上溫暖綿軟,滿溢女兒家蘭麝體香,芬芳欲醉。

  身旁的芷芍吐氣如蘭,正在甜睡之中,但賈琮卻覺懷中填著香軟,裹著溫熱,軟糜甜馨。

  他看到依在左肩的秀發,心中跳動,輕輕掀開被角,發現齡官蜷縮被窩里,偎在自己懷中熟睡。

  發髻散亂,雙頰生紅,呼吸悠緩,睡得沉醉香甜,他下意識的合上被子。

  感覺腦子有些斷片,昨夜自己酒后頭疼,齡官給自己揉搓太陽穴,還給自己哼唱曲調。

  他心中舒暢受用,迷迷糊糊的就著,怎么兩人就睡到一起?

  多半昨夜時間太晚,小丫頭也真乏了,便胡亂睡了,好在齡官衣裳齊整,自己沒做什么荒唐事。

  他看著窗外日頭,多半已到辰時,想到今日大年初一,兩府瑣事頗多。

  身子只是微微挪動,齡官依然熟睡,枕畔芷芍先醒過來。

  微笑說道:“三爺昨晚還睡得好嗎?”

  賈琮聽她話語中微有促狹,略有些尷尬,輕聲問道:“齡官怎么睡這里了?”

  芷芍說道:“昨夜我酒暈,困不住先睡了,她幫三爺揉頭解酒。

  小丫頭是實心人,估計操持久了,也抵不住困乏,歪倒便睡了,我半夜醒來不好叫她,就給她蓋了被子。”

  芷芍看到齡官睡態,臉色有些發紅,掩嘴笑道:“后半夜我睡的沉,小丫頭長得俏,三爺沒做什么事…”

  賈琮輕聲笑罵道:“胡說,我睡得不省人事,她這才多大,我可沒那么混,要做壞事也和你。”

  芷芍滿臉通紅:“三爺不嫌害臊,青天白日說散話,不理你!”

  賈琮見她臉紅,愈發想要逗她,湊去在她唇上親吻,手已探入衣襟香軟。

  兩人正有些嬉鬧,被窩里發出呢喃話音,迷迷糊糊惹人憐愛。

  “我怎么就睡在這里,昨晚還真是迷糊了。”

  芷芍臉色大羞,連忙將那手抽出,順勢掩上衣襟。

  坐起身子笑道:“昨夜你是困了,我也叫不醒你,這樣睡了便利,大大哪這么講究。”

  齡官掀開被子起身,看了賈琮一眼,俏臉一陣通紅,揉了揉眼睛,一時糯糯沒說話。

  賈琮笑道:“今天大年初一,還要給老太太拜年,兩府禮數不少,還真是睡過頭了。”

  說著掀開被子起身,齡官也連忙下床,去給賈琮去拿夾衫外袍。

  芷芍笑道:“倒也不算太遲,才剛到辰時,老太太也熬了大半夜,老人家一時不會早起。”

  齡官忙著幫賈琮穿好夾衫,套上袍子系腰帶,賈琮伸手將她額前亂發,輕輕捋到鬢角。

  兩人相視一笑,方才同榻共被的異樣,便已消融無形。

  芷芍稍微穿戴,便去了外間大炕,兩床棉被都嚴實蓋著,各人都睡得臉色紅潤。

  晴雯被窩里鉆出豆官,一副睡眼朦朧,口中卻道:“我都餓了,該吃早點了。”

  晴雯被她吵醒,笑罵道:“半大的丫頭喂不飽,昨晚就你可勁造,睡一覺又餓了。”

  芷芍笑道:“想吃早點,洗臉凈口捯飭清爽,才能有的吃。”

  豆官大聲答應,一溜煙出門收拾自己,其他人各自起身,屋里頓時一陣鬧騰。

  各人忙著穿戴衣物,妝鏡前擠了好幾人,忙著梳洗理妝,一陣笑談嬉鬧,房里頓時生趣盎然。

  晴雯英蓮等手腳利索,收拾齊整出門打熱水,服侍眾人洗臉凈口。

  院門處人影晃動,響起一陣腳步聲,麝月帶著幾個婆子,手中提著食盒進來。

  賈琮笑道:“麝月姐姐怎過來了?”

  麝月忙給賈琮福禮,笑道:“三爺新年吉祥,步步高升,歲歲榮盛。”

  又說道:“二姑娘說昨夜三爺和院里姑娘,都各自進了酒,大早起身不利索,讓我早去準備早點送來。

  各位姑娘都在二姑娘院里,等著三爺用過飯,一起去西府給老太太行禮。”

  賈琮笑道:“還是二姐姐細心,請她稍等片刻,我們用膳就去。”

  等到用過早點,賈琮帶了芷芍、平兒、五兒,叫上迎春、黛玉等姊妹,一同去西府拜年。

  眾人剛到了榮慶堂,正看到鴛鴦端銅盆熱水回來。

  笑道:“三爺新年吉祥,來的可真是時候,老太太昨夜乏了,這會子也剛起身,還需稍等會兒。”

  賈琮帶著姊妹們進榮慶堂,自有丫鬟奉上熱茶,只等了稍許時間,王熙鳳帶著丫鬟豐兒進來。

  眾人才聊上幾句,鴛鴦扶著賈母入堂,便依禮數給賈母拜年納吉,

  賈母看到大房孫輩女眷,各自人物錦繡出眾,濟濟一堂,心中樂呵,昨日祭祖郁悶,早也被忘記。

  讓鴛鴦取來早備好的金錁子,有梅花式的,海棠式的,也有如意式的,分給晚輩做壓歲利是。

  芷芍、平兒、五兒等人領了禮數,便向賈母拜別回府。

  因二房賈政、寶玉等人會過來拜年,她們是入房女人,又是花樣年華,比起迎春等同脈女眷,更需禮數回避。

  而且五兒、平兒最清楚寶玉嘴臉,自然更不會留下找不自在。

  三人剛出堂不久,賈政便帶著寶玉、賈環、賈蘭過來磕頭,身后還跟王夫人、李紈、趙姨娘、周姨娘等女眷。

  寶玉入堂先四目游走,看到迎春黛玉等姊妹,心中有些安慰,卻不見平兒五兒等人,未免有些失望…

  賈政帶著二房女眷子嗣,依著規矩給賈母行禮拜年,等到行過規矩坐下,薛姨媽帶著寶釵給賈母行禮。

  眾人坐下說些閑話,大年初一要緊事情,便是各家世交親眷往來,官場拜謁走動。

  王熙鳳對此事已操持多年,西府各家世家親眷,常有言語往來溝通,各家幾日幾時拜會,年前便相互傳話。

  因此每日茶水、酒席、迎送等事務,王熙鳳都提前妥當排布,說起來口若懸河,井井有條。

  賈母原本擔心迎春年輕,賈琮名望日增,東府來客人不少,孫女怕是不好應付,便開口多問幾句。

  迎春笑道:“老太太無須擔心,東府已開府兩年,孫女雖然愚笨,跌跌撞撞操持兩回,勉強學會應付。

  去年東府各家訪客,倒也比較清爽,除琮弟青山書院教諭同窗,柳宗師門下子弟晚輩。

  便是工部同僚下屬,還有琮弟幾位舊交故友。

  今年琮弟進士及第,又入了翰林院,客人比去年多了許多。

  年前已收到許多拜帖,除去年那些訪客,多了翰林院同僚下屬,都是出身書香門第,禮數半點不好馬虎。

  戶部、兵部、吏部、大理寺也來了不少拜帖,都是這年琮弟公干結交的關系。

  另外,大學士王大人、吏部尚書陳大人、兵部尚書顧大人、禮部大宗伯郭大人、太常寺鄭大人。

  這幾家都有子侄上門拜會,這些人雖然年輕,有些還沒入仕,但都是名門之后,來往接待也需周到。

  我已請教過鳳姐姐,按各門世勛往來規矩,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必定不讓琮弟失了體面。

  另外,錦衣衛和五軍營,都有將官提拜帖,因著琮弟軍中履歷,倒是稍許好辦,琮弟自己就能應付。

  雖說今年東府年節待客,比去年繁重許多,但今年不僅有三妹妹伴著料理。

  我手頭又多了個麝月,這丫頭八面玲瓏,口齒伶俐,腦子好使,做事精明,一個能頂幾個使。

  所以今年諸事雖多,我這邊都還能應付,老太太盡管放心便是。”

  迎春這番話說的平常,堂中人聽了都吃驚,賈政兩眼有些發亮,王夫人卻一陣頭皮發麻。

  聽到迎春夸贊麝月,心中更是憋屈萬分,這賤丫頭在寶玉房里是條蟲,只會惹事生非。

  沒想去了東府竟這么會奉承,這次沒過去多久,成了精,化了龍,當真是個腦后反骨的玩意兒。

  李紈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李守中執掌國子監多年,也沒積累下如此人脈,賈琮還這等年輕,實在讓人咋舌。

  寶玉自然生出滿腹鄙夷,賈琮做官這才幾年,就勾搭這許多祿蠹國賊,沆瀣一氣,互蹈淤泥,太過不堪!

  賈母做了一輩子國公誥命,自然知道其中輕重,心中頗為驚異。

  問道:“琮哥兒,這才一年時間,怎多出這許多交情人脈。”

  賈琮說道:“有些是去年就有,大多數是今年新添,大項是今年及第緣故,所以多了翰林院的關系。

  王大人、陳大人、郭大人、鄭大人都是我春闈、鄉試、院試的座師,名教禮數,執弟子禮,不可怠慢。

  顧大人對我有提攜之恩,當年能入遼東建功,靠的便是顧大人的舉薦,其中恩義不淺。

  各家子弟同輩拜會走動,以后都會是常理,初二我都會拜會各家座師和長輩。

  其他各部的官員往來,因今年工部的差事繁重,各官衙間公務往來密切,所以結交了不少同僚。”

  賈政笑道:“六部那些同僚交往,倒也罷了,你那四位座師名望卓著,無一不是當世大儒。

  他們入仕半生,門生故舊,遍布朝堂,對你仕途大有助益,

  還有更要緊一樁,科場師生名分,歷來非比尋常,此四家將來可為東府世交。

  如今賈家也是翰林門第,能與這些儒門大戶相交,也是極有體面之事。”

  賈琮微笑道:“老爺這話在理,如今大周四海承平,九邊雖有殘蒙擾動,只要未出大事,大周尚以文治為主。

  家中子弟要求出路,多半還是要走科舉,能與儒門世家相交,熏養家風,教化子弟,大有益處。”

  賈政聽了這些話,心中如沐春風,賈琮的話句句說到他心坎,他期盼的賈家氣象,不就是這般模樣。

  他想到這些心中嘆息,大兄過早亡故,雖留下不少話柄。

  但他養了琮哥兒這等子嗣,一輩子再多的不好,也都全部遮蓋過去,終究比自己有福氣…

  寶玉聽賈琮這般厚顏無恥,吹噓官場人脈,講述儒家世家,鼓噪子弟讀書,將老爺哄的暈頭轉向。

  這不是勾起老爺的心病,回頭還不知怎么作踐自己,賈琮這人當真愈發可惡,一點清凈都不給人留!

  王夫人聽王熙鳳、迎春、賈琮等說起兩府貴客往來,輝輝煌煌,何等貴氣,好生體面。

  原本她才是西府當家太太,這等體面尊貴該是自己的,如今卻落到這番境地,想起心焦如焚,郁恨難當。

  自己老爺雖也是工部五品官,和東府這人還是同階,可哪像這小子能折騰來事。

  自從二房搬去了東路院,當真是每況愈下,門可羅雀,哪個還會去東偏院走動。

  原本老爺是西府之主,每到年節也是賓客盈門,如今世交故舊全變嘴臉,都投到東府這小子門下。

  這小子當真是二房的魔障災星,天狗吃月,蛇吞大象,把二房的起運全都搶光,當真老天瞎眼。

  賈母聽了東府的景象,實在是欣欣向榮,孫子孫女能夠體面,也是她的臉上光彩,心中也挺歡喜。

  只是看到二媳婦臉沉如水,自然清楚她那些小心思,因這兒子的臉面,也不好太過冷落。

  問道:“東院也有許多娘家親戚,怎么說也是世家名門,寶玉又有了姻親,過年可有那些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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