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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混淆設毒局

  神京城東,寧榮街。

  日落時分,紅霞滿天,寬敞整潔的街道,沐浴在金色光暈中,顯得格外祥和安靜。

  一輛馬車轉過街角,向著榮國府方向而去,車輪滾滾,悠悠忽忽,透著穩妥安然之氣。

  馬車里的賈政,挺胸端坐,手捻胡須,神態怡然,甚至有幾分志得意滿。

  他入工部十五年,枯坐衙堂,庸碌度日,毫無建樹。

  雖然為官多年,但每三年吏部考績,一向都是中等,雖不至于黜落,但斷了升遷之望。

  十五年工部生涯,他只從主事升至郎中,不是他做出政績,主要是資歷太老,才能循例升遷。

  比他晚五年入工部的李德康,如今已貴為正二品工部尚書,賈政依舊是從五品工部郎中。

  好在他是榮國公嫡子,世傳勛貴子弟,不僅身份尊貴,又不會礙他人仕途,在工部人緣倒是極好。

  但這兩年時間,賈政在工部雖沒有升遷,卻不再只是以往的好好先生。

  他在同僚中人望日益高漲,在工部官員中日益引人矚目。

  即便工部尚書李德康,都對他另眼相看,得了空閑常請他去官懈閑聊,讓賈政頗感快慰榮耀。

  他倒是也不胡涂,知道自己如今官場體面,全都來自侄兒賈琮。

  就因這侄兒能為出眾,科場連魁,將榮國賈家再次推向巔峰,成就清貴翰林門第,耀眼進士人家。

  雖他兩個兒子都不爭氣,至今毫無建樹,一事無成,讓賈政一直有些遺憾。

  但他和賈琮情同父子,一貫將他視如己出,世事豈能圓滿,家聲能如此榮盛,也算實現賈政一生夙愿。

  如今賈政是極得意的,往年有些枯燥的上衙下衙,如今變得讓他欣然往返,趨之若鶩。

  當馬車快要經過族學之時,賈政下意識掀開車簾打量。

  他一生熱衷讀書舉業,在這上頭雖沒成就,但對族中一些潛心讀書的子弟,一貫頗為關照。

  這些子弟多為家境貧寒之輩,雖沒有賈琮的天資,但懂得用功讀書,也算極為難得。

  賈政日常會送些碎銀紙筆,給這些讀書子弟接濟,因此他對族學一向關注,閑時也來走動巡視。

  這回他掀簾打量族學,不過是習慣成自然,正想著代儒太爺久不相見,是否尋他閑聊書經。

  正巧看到族學門口,族侄賈瑞正和一婦人說話,言辭頗為冷漠無情。

  那婦人三十多歲年紀,臉色枯黃,衣著普通,像是中貧人家出身。

  只聽著婦人說道:“瑞大爺,老太爺怎么好端端的,就將我的榮兒趕出學堂,總要有個說法。

  我家里孤兒寡母,日子過得本來就苦,離了賈家族學,哪里能有米糧供他讀書。

  請瑞大爺行行善心,幫我們在老太爺跟前求求情,好歹留下榮兒。”

  賈瑞冷笑道:“金嫂子不用說這種話,誰讓金榮惹上環哥兒,璉二嫂子親自發話,哪個敢說半個不字。”

  賈政原本不太留意,剛巧聽到環哥兒字眼,心里猛然一驚,不由自主說了一句:“停車。”

  趕車的李貴聽了這話,輕輕一勒住韁繩,馬車順勢便停在路邊。

  那婦人話聲清晰傳來:“瑞大爺,沒有道理啊,榮兒被環三爺打了,環三爺沒事,榮兒反而被趕出學堂。”

  賈瑞冷笑道:“金嫂子,我替祖父打理學堂,學里的事情,我哪一樁不清楚。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家金榮在學里做了什么事,街面鬧得沸沸揚揚,你可別說自己半點不知。

  別說環哥兒打他這事,就因他做了這等下流事,還搞臟了環哥兒,這才惹惱了二嫂子,趕這小子出學堂。

  這人情我絕不會去說,憑什么去討這個臊,璜大奶奶和二嫂子關系親近,連她都不敢去說,何況是我。”

  金寡婦聽了這話,心中不禁有些發虛,自己兒子做了什么臟事,她做娘的自己清楚。

  心中雖罵兒子不要臉,可畢竟是身上掉的肉,自己寡婦謀生不易,將來就指望這獨子,自然要來出頭。

  他也知小姑子賈璜媳婦的難處,當初是她求了璉二奶奶,才把兒子弄進賈家族學讀書。

  不僅不用交學費銀子,每月還有二兩筆墨補貼,天底下再找不到這種好事,她實在舍不得丟掉。

  如今兒子在學堂里和同窗胡搞,攪合到環三爺身上,傳出極其難聽的名聲。

  她那小姑子自然不敢找璉二奶奶說情,只去找失勢的二房太太吵鬧,柿子也找軟的捏。

  如今看來小姑子不愧是精明人,找了二太太去鬧,得了多大好處。

  要是一開始就找璉二奶奶,好處絕對沒有,還要被收拾一通。

  現下風聲傳到璉二奶奶耳朵里,果然就厲害發作起來…

  賈瑞說道:“金嫂子,你也不用和我打馬虎眼,你聰明我也不笨,這寧榮街上的事,怎么都瞞不住的。

  前日璜大嫂子去東路院理論,二太太可是一下給了二百兩銀子,璜大嫂子這才罷休。

  兩百兩銀子夠你家買幾畝上好水田,以后就吃穿不愁了,金榮也不是讀書的料,難道讀了還能進學。

  還不如早些回家,以后在土里刨食正經,你也不要再說,金榮再也進不得族學,別白費唾沫…”

  賈政坐在車里,隔著車簾,雖不是聽得句句分明,但卻將事情聽懂了大半。

  竟是兒子賈環打了金榮,最后鳳姐將金榮逐出學堂,又說金榮做了不要臉的事。

  夫人竟花了二百兩銀子,用來平息此事,自從二房搬入東路院,二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從來知妻莫若夫,夫人花這么大一筆銀子,只怕環兒做事不干凈,分明是拿銀子堵人家的嘴。

  賈政想清楚這些,臉色已滿是陰霾,他一輩子最大恨事,便是兩個兒子沒一個爭氣,都是十足紈绔子弟。

  他這一生的舉業榮耀,家聲重振,所有指望都靠賈琮,寶玉環兒竟連人家一成出息都無。

  他沉聲說道:“李貴,方才的話你也聽到,去打聽一下是怎么回事,回來告訴我。”

  李貴聽了自己老爺吩咐,臉色有些古怪,其實他不用去打聽,也知道事情究竟。

  他原本是寶玉的奶兄弟,當初寶玉鬧出楓露茶事件,奶母李嬤嬤倚老賣老,讓王夫人因此嫌棄。

  正趕上朝廷頒布新政,榮國府需加繳大筆田賦,公中盈余周轉不便,王熙鳳因此裁撤各處人口。

  王夫人借此將涉事的茜雪攆出府,又連帶將李嬤嬤告老回家。

  李家因此少了大筆實惠,李貴作為寶玉奶兄弟,表面不敢透露半分,心中對王夫人卻有了嫌隙。

  之后王熙鳳大肆裁撤寶玉的丫鬟小廝,李貴也在裁撤之列。

  本來他要被發落到農莊干活,最后厚著臉皮找趙姨娘遞話。

  趙姨娘暗中對王夫人和寶玉不服,平時雖不敢放半個屁。

  但是他們打發的奴才,自己偏拉上一把,也算有些解氣,又收服了人心,自然愿意賣這個人情。

  趙姨娘徐娘半老,她的枕頭風比王夫人厲害百倍。

  一夜恩愛,數句話語,便讓李貴做了賈政車夫小廝,保住了他的飯碗。

  李貴從此自然偏向趙姨娘和賈環,他也早知外頭的風聲,只是賈政日常上衙,大家都瞞著他罷了。

  如今老爺已聽到風聲,他不好說自己早知道,只能裝模作樣去打聽一番。

  不過過去片刻時間,便將最近外頭傳言,賈環之事的來由,一五一十告訴賈政。

  他不敢添油加醋,也不敢半點隱瞞,因他知老爺已聽到風聲,自己不說別人也會說。

  老爺最在意教養兒子,性子也最嚴厲正經,最聽不得這些男男yin穢之事。

  自己要故意偏袒環三爺,或言語有所欺瞞,被老爺察覺半分,自己就要沒命。

  賈政聽了李貴一番話,知道兒子竟做出這等丑事,傳得寧榮街人盡皆知。

  賈家剛得了翰林門第的清名,這會子還不被那畜生敗光,自己以后還有什么臉面!

  他早已氣的臉色漲紅,七竅生煙,怒聲讓李貴快馬加鞭,速速回府。

  榮國府,東路院。

  賈環這幾日心情極不爽利,那日在學里散課閑逛,正巧看到金榮玉愛躲墻角胡搞。

  他一向看金榮極不順眼,一個外姓的二流貨色,仗著和薛蟠弄過屁股,在族學耀武揚威。

  那些個香憐玉愛之流,都要攝服于他的兇威,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他湊巧撞破金榮的丑事,心中十分得意,叫囂要將此事宣揚出去,讓金榮以后沒臉做人。

  那金榮本就是下作陰狠之人,哪里愿受賈環要挾,加之他比賈環年長力大,更不將他放在眼里。

  又不愿在玉愛面前失了雄風,上前就和賈環一頓廝打。

  賈環本就力弱,哪里是金榮對手,剛巧遇上賈環小廝出恭,無人助拳,頓時被調理得鼻青臉腫。

  那日也是足夠倒霉,返回內院時又遇上王夫人,被劈頭蓋臉訓斥一頓,讓賈環深以為恨。

  原本他想著多帶幾個小廝,找金榮一雪前恥,沒想他還沒動手,便聽說金榮被人打成瘸子。

  賈環還來不及高興,學里便謠言四起,說他和金榮爭搶玉愛,兩人爭風吃醋,話語十分難聽。

  賈環因此十分狼狽,有口難辯,還為此逃學兩日,只是外面話頭越發難聽,他也是十分無奈。

  他本想找彩霞解悶玩耍,也好消去心中晦氣不快。

  自從那日兩人庫房纏綿一番,因捅破了窗戶紙,彼此比以往更加親密。

  彩霞雖心里害怕,但經不住賈環軟語哀求,又被他騙去柴房、馬廄等無人之所,肆意耍弄數次。

  兩人年輕不知輕重,食髓知味,懵懵懂懂,愈發放肆大膽。

  賈環甚至夜間摸進彩霞房間,天未亮才軟腳蝦般出來,倒很是如膠似漆。

  只是那日他被王夫人訓斥后,第二日就不見彩霞人影。

  說是太太嫁妝鋪子缺人手,特意指派她過去幫忙,夜間都要住在鋪子看門。

  趙姨娘聽了此話,不免幸災樂禍,背地將王夫人挖苦一通。

  笑她丟了當家太太位份,竟會變得這等吝嗇,鋪子里都舍不得雇人,拿自己貼身丫鬟作踐使喚。

  賈環正和彩霞打得火熱,內院一下失去她的蹤影,心中異常寂寞,每日懷念那香軟倚靡味道。

  這日他心中無聊,又鬼鬼祟祟拐去彩霞房間,期盼她已經回府。

  只是他摸進彩霞房間,沒見到彩霞,卻看到玉釧在收拾衣物。

  賈環奇道:“玉釧,你怎么會在這里,在忙活什么呢?”

  玉釧見到賈環來彩霞房間,不禁有些詫異,神情還泛出古怪。

  說道:“我在幫彩霞收拾衣物呢。”

  賈環心中有氣,問道:“彩霞在太太鋪子里住了許久,一直不放她回來,難道還要長住不成。

  還用得著你來收拾衣物,怎彩霞自己不回來收拾?”

  玉釧想了想才說道:“三爺還不知道,太太剛調了秋紋來東院服侍,讓彩霞去西府服侍二爺。”

  賈環一聽這話,只覺一股寒氣直沖頭頂,繼而泛起滿腔怒火。

  說道:“二哥哥身邊都是好丫鬟,怎還要搶了彩霞過去,我決計不許!”

  賈環已過了十三,知曉家門冷暖,痛恨嫡庶有別,嫉妒寶玉嫡傳,得了滿府寵愛,占盡所有好東西。

  他對寶玉沒有兄弟之情,只有一肚子怨毒憤恨,日常只要得了機會,明火暗刀之事做過不少。

  如今聽說他連自己彩霞都要搶走,自然勃然大怒。

  玉釧見賈環神情嚇人,不禁有些害怕,她是王夫人貼身丫鬟,自然知道比別人更多些。

  前幾日太太已和老爺提過,要讓彩霞入寶二爺房頭,老爺并不太在意,已經認同此事。

  只是,玉釧即便知道事情究竟,也沒對旁人泄露半句。

  因為,玉釧知道賈環和彩霞素來瓜葛,又聽了姐姐金釧提醒警告,不許她和二房爺們有半點瓜葛。

  彩霞之事涉及寶玉賈環兩兄弟,她更不敢摻和半分。

  玉釧見賈環臉色難看,小心翼翼說了一句:“太太說行就行,三爺,我勸你別管這事。”

  賈環臉色漲紅,說道:“我就是不依,我去找老爺說去!”

  他這邊話音未落,便聽到隔壁堂屋院子,一陣腳步匆忙,傳出父親賈政的怒吼。

  “你們快去拿了環兒過來,速速去辦,哪個敢拖延報信,我就一氣打死!”

  賈環聽了這等話語,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哪里不知事情不妙。

  最近自己并沒有錯處,唯獨和金榮的破事,算是一樁把柄,莫非老爺信了外頭謠言,竟回家找自己算賬。

  賈環想到這點,不禁嚇得雙腿發軟,他和寶玉兄弟不睦,但唯獨一件事極像,兩人都畏父如虎。

  上回金釧之事,賈環曾在賈政跟前煽風點火,結果讓寶玉慘遭痛打,二月都無法下床,讓他何等快意。

  如今只怕報應不爽,自己也要遭受此劫,他嚇得怪叫一聲,飛快往生母趙姨娘房里跑。

  他剛跑到門口,便和正出門的趙姨娘撞了滿懷,趙姨娘踉蹌幾步,才站穩腳跟。

  脫口便罵道:“下流沒臉的東西,沒事你跑個什么勁,想鉆回老娘肚子投胎嗎!”

  賈環戰戰兢兢說道:“姨娘快救我,老爺要讓人抓我過去打死。”

  趙姨娘聽了臉色大變,她本是奴才丫鬟出身,府上奴仆之中有些耳目。

  自然知道最近外頭傳言兒子丑聞,她并不太相信,賈環更是矢口否認。

  此時能想到的緣故,不外乎就是這樁禍事。

  顫聲說道:“可是老爺知道了外頭傳言,要拿你和金榮的破事發作。”

  賈環哭喪著臉,口不擇言說道:“必定就是這樁事,姨娘最清楚兒子,我哪會招惹臭男人。

  兒子可是正經人,我只喜歡和彩霞玩弄…”

  趙姨娘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慌忙伸手堵住賈環的嘴。

  低聲罵道:“你這蛆了心的蠢貨,這話也能瞎咧咧,要是傳到老爺太太耳里,你還要不要小命!”

  趙姨娘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腳步紛亂,李貴帶著兩個小廝到了門口。

  賈環看到一個小廝手中還拿著繩子,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嚷道:“姨娘救命,老爺要打死我了。”

  趙姨娘罵道:“蛆了心的貨色,沒出息的孬種,這會知道害怕,哪個讓你和金榮打架,惹了這一身騷。”

  她轉而對李貴說道:“李家老大,我可是幫過你的,就直愣愣過來拿人,也不在老爺跟前幫著求情?”

  李貴苦笑道:“姨娘說笑了,老爺聽了環哥兒外頭閑話,如今正在火頭上,太太都勸不住,何況是我。

  姨娘還是別攔著,這事情怎么都躲不過去,早些讓環哥兒過去,才是正經。

  要是拖延了時間,老爺愈發生氣起來,環哥兒豈不更糟糕,姨娘可不要讓我們奴才為難。”

  李貴說著話,對兩個小廝喝道:“你們愣著干嘛,還不請環三爺過去回話,磨磨蹭蹭,小心老爺責罰。”

  那兩個小廝上前挽住賈環雙臂,連拖帶拽的往外走,動作似乎頗為嫻熟…

  趙姨娘聽賈環的哀求聲,心灰意冷,嚎啕大哭,便要追著出去。

  李貴等那兩個小廝離開幾步,才對趙姨娘說道:“姨娘不要亂了手腳,老爺如今在氣頭上。

  東院里只怕誰都勸不住,小的多嘴一句,只有三姑娘的話,老爺還能聽進幾句…”

  趙姨娘聽了恍然大悟,連忙收住哭聲,叫來自己的丫鬟小吉祥兒。

  說道:“你也都知環哥兒那些事,你馬上去東府叫三丫頭過來,就說老爺要打死他兄弟,快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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