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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雋彩滿城唱

  神京,漢正街。

  賈琮在御街夸官途中,突然被那少女拋贈香帕,引起圍觀百姓一陣哄笑喝彩,為這夸官之行平添一份旖旎熱鬧。

  一旁的張文旭死抓馬鞍,不敢松開少許,他見賈琮用那香帕拭汗,然后又一把塞到懷中,心中有些無奈苦笑。

  今日御街夸官是為彰顯一甲進士榮耀,可一甲進士有三人,自己才是大魁天下之人,可所有的榮耀和韻事,似乎都跑到他賈琮身上。

  難道相貌生得得意,真的這般占盡便宜,春闈大比論的不是文章才情嗎?

  他賈琮雖為會元,但我張文旭一身才華,并不差于他,否則如何大魁天下…

  同行的探花陳啟瑞,舉著袖子擦去額頭的虛汗,笑道:“威遠伯好風采,好氣度,竟有美人饋贈繡帕,當真讓人羨慕,哈哈。”

  賈琮微微一笑,說道:“陳兄取笑了,你我是同科同年,勿須官爵相稱,直呼其名即可。”

  陳啟瑞笑道:“那在下就不客套了,等到此間事了,我一定做東,還望屈就小酌一二。

  伯爺詞名驚動天下,每一首在下都能倒背如流,今番又奪會元之榮,文華才情,實至名歸,著實讓人傾慕之至…”

  不提探花陳啟瑞長袖善舞,雖也是戰戰兢兢扶著馬鞍,但依舊和賈琮聊的熱絡。

  后頭進士隊伍之中,蔡孝宇看到那個少女和賈琮言語招呼,還對他拋擲手帕,一張圓臉都皺成一團,下意識舉手遮住臉孔。

  也不知是羞愧難當,還是擔心被那少女看到。

  心中卻是不住怪叫:真是丟人啊,堂堂千金小姐,私自出門閑逛,就已不妥,她居然還和玉章套磁,還向他當街拋手絹,真是不知害臊,無法無天了。

  都是我不好,去逛十六樓,被她看出端倪,還要挾和父親告狀,讓我說說十六樓的見聞,她才肯罷休。

  我也是昏了頭,跟她說什么十六樓的歌舞伎,個個才貌雙全,擊鼓傳花,喝酒吟詩,自由自在,都是巾幗翹楚,她聽了居然有些羨慕…

  這會子跑出去看熱鬧,居然對玉章來這一出,簡直是膽大妄為,莫非是我教壞了三姐?

  玉章從來樣樣都比我強,唯獨有一樣我們倆持平,他有個貼心的姐姐,我也算有一個吧…

  可不能折騰的連這一樁都輸了,那啞巴虧可就吃大了,蔡孝宇想到某種可能,渾身打了個寒顫。

  他心中瞬間篤定,絕對不能讓賈琮知道,給他拋手絹的女孩,就是自己家中三姐,不然就要被這小子笑話一輩子!

  蔡孝宇正在那里亂七八糟下琢磨,突然聽到有人嬌滴滴喊道:“夏日炎炎,長街乏乏,榜眼郎請拭汗。”

  他不禁心中憋屈惱怒,好荒唐的三姐,她已折騰過一次,居然還拿來玩,沒完沒了!

  但是他馬上覺察不對,那聲音嬌滴滴剛響,緊接著便響起第二聲,第三聲…

  就像是自己三姐拋磚引玉,點了炮仗,一下就炸了鍋,街道兩旁高低各處,四下此起彼伏,銀鈴嬌聲,滿耳都是‘榜眼郎請拭汗’鶯聲呼喊。

  那些酒樓、茶館、瓦子戲院等高樓挑臺,還有街道兩邊的人群,似乎都受到某種感染,不時有女子拋擲手帕。

  蔡孝宇一下就傻了眼,早忘了自己三姐的破事,只見空中繡帕亂飛,五顏六色,蔚為壯觀,不禁驚得張大了嘴巴。

  那些色彩絢爛的繡帕,都是拋向一個方向,便是一甲三人正中的賈琮。

  雖然繡帕輕盈,但許多也像方才那女郎那般,被打了花結拋出,紛紛撞到賈琮的身上。

  賈琮下意識伸手一撈,便接住幾條,這一動作更引來許多驚喜嬌呼:“榜眼郎接了我的手帕,他接了呀!”

  于是人群中更多的手絹繡帕,拋擲得漫天飛舞,嬌呼連連,笑聲如鈴,御街夸官的氣氛似乎被攀升。

  賈琮臉色有些尷尬,雖帶著溫和笑容,只是不敢再接手絹,擔心會助長其勢,下回不知要拋出什么東西…

  那些漫天飛舞的手絹,一些撞在賈琮身上,有些在空中拋到一半,便吃不住勁頭,悠悠緩緩飄蕩而下。

  其中不少落在一甲三人馬前,賈琮感到胯下馬有些躁動,像是被飛舞的手絹驚到,他忙微勒緊韁繩,手掌輕撫馬頸,那馬才安靜下來。

  突然聽到身邊哎呦一聲慘叫,只見狀元張文旭狼狽掉落馬下,雙手卻依舊死死抓住鞍橋不放,被那馬拖在地上。

  原來方才正有一條手絹,剛好落在張文旭坐騎頭上,那馬瞬間受驚跳起,頓時將張文旭顛落馬下。

  好在那牽馬禁軍反應迅速,急忙勒住馬匹,將傾倒在地的狀元郎扶起,因事況處理及時,張文旭并沒有受傷,只是狀元進士帽被蹭落地上。

  張文旭有些無地自容,堂堂狀元郎游街,居然不慎落馬,實在有些丟臉,但他又能怪誰。

  只是他無奈發現,自己這狀元掉落馬下,似乎并沒引起什么騷動,就像所有人都將他下意識忽視,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其他事吸引。

  街道兩旁不斷發出喝彩呼喊,御街夸官的氣氛持續高漲,仿佛他只是個局外人…

  此時,空中依舊彩絹飛舞,榜眼郎拭汗的嬌俏呼喊,依舊此起彼伏,隊伍中的蔡孝宇從驚悚中恢復,轉而用羨慕嫉妒的目光看著賈琮。

  不遠處的馬車之中,那位拋手絹的姑娘,看到因自己一時興起,而引起的巨大騷動,樂得掩嘴偷笑不止。

  這時,路邊那家瓦子戲院,有人出來應景,二樓挑臺之上,突有樂師撥弦,歌伎展開清亮的唱腔,情致脈脈的唱道:

  “六代豪華,春去也、更無消息。空悵望,山川形勝,已非疇昔。”

  “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相識。”

  “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玉樹歌殘秋露冷,胭脂井壞寒螀泣。”

  “到如今、只有蔣山青,秦淮碧…”

  那曲調時而清麗高亢,時而婉約低回,引得路旁行人百姓,陣陣喝彩,拉弦的樂師愈發來勁,歌伎唱得也愈發投入。

  他們唱的曲調,正是賈琮當年在金陵所作,那首讓他名動江南的滿江紅金陵懷古,曲調卻是金陵清音閣主杜清娘調弦譜寫。

  這首滿江紅當年在金陵傳唱不息,這些年早已傳到神京,已成了瓦子楚館中常見的曲目。

  隨著動人的曲調回旋不停,整條漢正街的氣氛,似乎被瞬間點爆。

  路邊各家秦樓楚館,那些觀看游街的歌女伎子,但有熟悉這首曲調之人,不約而同跟著瓦肆歌伎隨聲附唱,雅韻歌聲頓時渾然高漲!

  街道兩邊圍觀的百姓,不時發出陣陣喝彩,賈琮笑容溫煦陽光,抱拳向那些引唱的樂師歌伎致意,那歌聲似乎隱隱相和,越發變得肆意歡暢。

  同行的三百舉子,見了這等場面,各自震驚,皆備受感染,有人神情陶醉,有人與有榮焉,有人看向賈琮更多的是羨慕嫉妒…

  蔡孝宇面對此情,兩眼放光,看著頭前騎在馬上的賈琮,眼中都是艷羨之情,恨不得上去把他拽下馬,自己騎上去風光。

  此時他心中一陣古怪,沒想到自己三姐有這等本事,莫非她是專門給玉章捧場的,一條手絹,就搞出這么大陣仗。

  我是她親弟弟,也沒見她這么待見我…

  雅仕居二樓窗口,夏姑娘見賈琮這等風光無限,俏臉緋紅,滿心喜悅,整個人都有些戰栗。

  心中想著能搏得這等冠蓋榮光,才算是正經男兒,只是世上這等人物,卻只有他一人,余者多半都是寶玉這等貨色…

  她雖歡喜陶醉,難以自己,但心中也有些不快。

  琮哥兒雖然風光,但那些女人也好生風騷,不是拋手絹,就是唱小曲,個個都想在琮哥兒面前招搖…

  不遠處的馬車里,那位擲手絹的女郎,依靠在車窗后,一只玉臂支著俏臉,饒有興致的看著外頭的熱鬧,還不時會心而笑。

  旁邊的丫鬟說道:“姑娘,進士游街夸官,最光彩的不該是天下第一的狀元嗎,怎么最風光來事的卻是榜眼郎?”

  那女郎說道:“你是不懂,這里頭道道多著呢,榜眼郎本來就是會試會元,也是正經頭名,可惜他官爵隆重,身上有不少忌諱。

  會榜第二那位,不知什么緣故,連一甲都得不中。

  會榜第三也是個大才子,卻犯了官司,壞了名聲,不然這狀元郎是誰,還真不好說。

  讀書人的才情名望,不是一張金榜就能鼎定,都是日積月累而成,沒有一蹴而就的道理,即便大魁金榜,可不等于真正大魁天下。”

  此時,狀元張文旭即便再不喜騎馬,也早在禁軍的扶持下,戰戰兢兢爬上馬鞍,省得多引人注意。

  探花郎陳啟瑞倒是心情不錯,在馬上搖頭晃腦,吟詠賈琮這首滿江紅,似乎頗為陶醉。

  他哈哈一笑,贊道:“好詞,沉郁俊雅,雅音曉暢,都說伯爺詞名轟傳天下,只是以前未曾見識。

  今日之景,彩絹飛舞,滿街傳唱,大開眼界,方知盛名無虛,在下欽佩之至…”

  張文旭聽了陳啟瑞之言,心中愈發憋悶,只覺一陣暈眩,胸中無限苦澀,只想這勞什子御街夸官,快些早早結束,實在太磕磣人了…

  只是事情并不如張文旭所想,因跟從主持這次御街夸官之人,是禮部衙門兩位五品經歷。

  他們負責御街夸官的禮儀規程及路途導引,兩人見夸官途中,聲勢如此熱烈,官民同樂,祥和喜慶。

  百姓傾慕科舉盛世,甚至還花樣百出,彩絹飛舞,詞章傳唱,眾人相和,堪稱科舉夸官之佳話。

  當今圣上降下龍恩,讓今科一甲進士御街夸官,就是為彰顯貴庶同列,清正公允,科舉掄才之真意。

  百姓如此熱烈迎合,不正說明國朝科舉,百姓敬仰,舞弊陰霾,春風化雨,陛下圣德,威服四方。

  這等政德昭昭之事,自然不好草草結束,作為禮部官員,這般遠見格局,絕對不會缺少。

  所以在當遭遇彩絹飛舞、滿街傳唱等軼事,導引路途的禮部官員,便有意放緩腳程。

  整個夸官隊伍的行進,自然也慢了下來,街上百姓圍觀同樂,也越發炙熱高潮,久久不衰…

  至于整個御街夸官,光彩耀眼的榜眼郎,而不是狀元郎,對兩位禮部官員來說,也毫不是問題。

  御街夸官之榮,本來就沒規矩,一定要狀元最榮耀,一甲三人各憑人緣本事罷了。

  況且賈琮最出彩風光,兩位禮部官員更加樂見其成。

  因為賈琮和禮部一向關系良好,而且還與禮部頗有淵源。

  當年他下場雍州院試,身為主考官的禮部尚書郭佑昌,慧眼識珠,將他點為當年院試案首。

  郭佑昌可是賈琮的舉業座師,賈琮是他正經門下弟子,這等關系在官場算十分密切親厚。

  在兩位禮部經歷眼中,賈琮相當于禮部自己人。

  不要說他少年得意,官爵貴重,本就是官場上該拉攏親近之人。

  單單顧及本衙上官情面,他們對賈琮多得風光體面,都是樂而為之的,這也是官場人情世故…

  于是,原本盞茶功夫就能走完漢正街,愣被兩位禮部官員走出兩頓飯功夫。

  參與游街的進士們都是盲目跟從,誰也不會去催禮部官員快些走路…

  等御街夸官隊伍走出漢正街,整條街道的氣氛幾乎燃燒到鼎盛,比起逢年過節還要熱鬧。

  更吸引愈來愈多的神京百姓,從四面八方聞風而來,瞻仰今科進士的風采。

  這些百姓更多注意力,都沖著那位光彩奪目,引動香帕飛舞、眾人唱和的榜眼郎。

  這一路上神京百姓被點燃的熱情,并沒因離開漢正街而消退,而是一路攀升,文華雅事,轟動全城。

  原本御街夸官之行,半個多時辰就能完結,最終花了一個多時辰,進士隊伍才走到禮部衙門。

  探花陳啟瑞興高采烈,一路和賈琮聊得熱絡。

  狀元張文旭臉色蒼白,魂不守舍,整個人似乎都要虛脫…

  三百進士入禮部衙門,被告知明日午時,禮部大堂召辦恩榮宴,以祝今科進士及第之喜。

  大學士王士倫、吏部尚書陳默、禮部尚書郭佑昌,以及其他春闈屬官都會出席。

  眾進士聽了此事,皆心頭雀躍,精神振奮。

  進士及第,皇家賜宴,自古有之,最富盛名的進士賜宴,莫過于前宋瓊林宴,因在皇家花園瓊林苑設宴而得名。

  到了大周立國,瓊林宴便改名恩榮宴,設宴地點改為禮部大堂。

  恩榮宴雖是皇家設宴,但皇帝多半不會出席,多派皇胄親王或朝中高管主持。

  此次恩榮宴主宴之人,乃是當今皇弟康順王爺,也算規格隆重。

  但是賈琮想起王妃猝然過世的趙王,心中卻有了其他想法。

  主持進士恩榮宴是榮耀之事,擔任主事之人,必定要因此積蓄名望。

  前幾次恩榮宴都是趙王主持,但這次卻改成一貫閑散,游離朝政之外的康順王爺。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皇帝經過金陵衛軍大案,心中疑竇猜忌生根,對皇子問題越發謹慎,不想再向朝臣傳遞錯誤信號…

  等到官事完畢,眾進士紛紛離開禮部官衙,各自返回住處。

  今日他們天未亮起身入宮,參與整場傳臚大典,人人都枯站一個時辰。

  之后又出宮御街夸官,除一甲三人駿馬得坐,其他進士都是腳底板走路,人人都已疲憊不堪。

  此時,唯獨探花陳啟瑞,依然神采奕奕,言語熱絡和眾進士寒暄道別,還與賈琮言道恩榮宴之后,再約小酌之日。

  等到三百進士從禮部衙門魚貫而出,散于神京各處,關于今日御街夸官的軼事,也飛快在城中流傳…

  榮國府,榮慶堂。

  當宮中傳臚大典結束,沒過去多少時間,東西兩府便開始賓客盈門。

  這些客人不是賈家世交勛貴,就是故舊老親,另有賈政、賈琮的官衙同僚,總之都和官場脫不了干系。

  他們會在傳臚大典結束,才紛紛上門道賀,就是知道賈琮為一甲進士,宮中必定要加封官職。

  只有知道最終結果,他們上門道賀,才好把控言語尺度,斟酌利益遠近,這是官宦之門交往迎合常理。

  今日朝中四品以上高管,皆參與傳臚觀禮,皇極殿散班之后,賈琮得封翰林學士的消息,早已不脛而走。

  此時上門到府之人,都是心知肚明,慶賀之語也愈發熱絡親切。

  不要說武勛之家出了翰林學士,即便世宦文官之家出了翰林學士,那也是來不得的大事。

  更不用說這位翰林學士才十五歲,本就官爵隆重,光彩耀眼,如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將來的前程注定難以限量。

  賈政在榮禧堂替賈琮待客,更聽了一肚子好話,人人都稱他慧眼識珠,賈琮少時便看出其卓異之處,恩遇寬待,方有賈家今日之榮。

  這些捧場奉承之言,將賈政聽得暈乎乎,樂淘淘,如踩云端,實不知身在何處…

  而那些同來堂客女眷,入內院榮慶堂向賈母道賀,言語更加熱烈,開口一甲進士,閉口翰林人家,將賈母哄得十分開懷。

  這些女眷上門,不少還帶閨中女兒,一道向賈母賀喜,形狀也比旁人更親切些。

  只是這些女客入榮慶堂時,都看到極其怪異的一幕。

  賈家昔日鳳凰公子,盛傳銜玉而生的寶玉,竟當著客人之面,直愣愣跪在榮慶堂門口,現狀頗為狼狽。

  要說向自己這些客人敬禮,這世上也沒怎么大的禮數,卻不知賈家在這大喜之日,鬧的什么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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