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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金玉成姻緣

  神京,慶逾坊,夏府。

  夕陽漸漸西沉,天邊泛起粉紅色霞光,宛如少女頰上胭脂,嬌艷欲滴,哀婉柔媚,透著一絲刺目的凄美。

  寶蟾坐在夏姑娘閨房外石階上,本想拿出瓜子來嗑,又覺得不太合適,手支著下巴有些百無聊賴。

  夏太太讓她守著夏姑娘,再鬧出事情就拿她發落,寶蟾可不敢半點懈怠。

  家里的奴才那個不知,太太平時看起來和藹,也不會隨意苛待下人,但哪個要是壞她的事,能保住小命也要蛻成皮。

  夏姑娘雖然潑辣,嘴巴利害,不給人留臉面,但寶蟾心里卻清楚,姑娘比起太太可好糊弄得多。

  自從賈家提親之后,姑娘就變得越發古怪,經常前一刻還興高采烈,下一刻就翻臉生氣。

  而且發作一次比一次厲害,讓寶蟾每日都提心吊膽。

  就像今天她說起賈家東路院每日接待官員,似乎想給寶玉另議親事,姑娘那火頭燒起來,就像是想殺人,著實有些嚇人。

  其實即便夏太太不吩咐,寶蟾也會守在門外,因為她實在心里沒底,姑娘瘋起來會做出什么事。

  不說她從小服侍夏姑娘,心里多少有些主仆義氣,而且眼下的情形,她的命數是和夏姑娘綁一起的。

  其實寶蟾跟了夏姑娘多年,最清楚她的性子,所以心里隱約能想到,姑娘見識過榮國賈家的場面,再嫁以往那些商賈世交,姑娘必定是不甘心的。

  可她見過那害人的賈琮,便再也瞧不起寶玉,明明可以嫁入國公門第,卻百般不情愿,折騰別人,更折騰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把自己逼瘋…

  寶蟾坐在那里胡思亂想,一會想姑娘什么時候,能答應這門親事,一會想寶玉如今不知怎樣了。

  她站起起身來,走到緊閉的房門前,透過門縫向里張望。

  這種動作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做一次,就擔心姑娘發瘋做出事來。

  此時,夕陽西沉,雖然還有光亮,但天色已漸漸昏暗,閨房里面沒點燭火,只能看清那些精美家具的輪廓。

  寶蟾在那門縫前左右移動,才找到自己姑娘的影子。

  她見到閨房里一片昏黑,夏姑娘呆坐在梳妝臺前,像僵住的石像一動不動,看不清臉上神情,那曲線美好的輪廓,如同鐫刻在黑暗中…

  寶蟾見夏姑娘舉止古怪,心里有些毛骨悚然,心里泛起嘀咕,房里也不點燈,黑燈瞎火烏漆嘛黑,姑娘坐在那里照鏡子,她看得清嗎?

  她記得自己前幾次往房間里張望,姑娘就是這個樣子,已在梳妝臺前坐了許久,自己姑娘不會是氣成傻子了吧?

  寶蟾貼著門縫瞧個不停,心中不停的瞎琢磨,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有人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她回頭一看,正是自己太太,連忙說道:“姑娘把自己關在房里,她也不理人,也不讓人進去,時辰過去好久了。”

  夏太太眉頭微皺眉,說道:“去掌燈。”

  寶蟾連忙跑開,很快就端著燭臺過來,夏太太輕輕推開門,寶蟾拿著燭臺跟在身后。

  瑩黃的燭光,帶著異樣的溫度,將閨房里猶如凍結的黑暗,緩緩驅散開來…

  燭光照見夏姑娘俏麗的臉龐,看到妝容上留下的淚痕,她不知在想什么,似乎異常入神,連有人進門都沒察覺到。

  直到蠟燭的光亮晃得刺眼,她才一些驚醒過來,脫口而出罵道:“滾出去!”

  等到她看清是夏太太,才低聲叫了一句娘,然后微皺眉頭,舉手抵擋寶蟾手中燭臺的光亮。

  夏太太對寶蟾說道:“你出去,把門帶上。”

  寶蟾連忙放下燭臺,如蒙大赦似的出了房間,自下午她說了那番話,夏姑娘就像一點就炸的炮仗,眼下她能躲就先躲著。

  等到寶蟾帶上了房門,夏太太說道:“我都問過寶蟾了,她不過說了打聽來的消息,你也沒必要發這么大的火。

  剛才賈太太派了心腹送時鮮禮品,不過是個由頭,那送禮的婆子客套兩句,就代賈太太問到兩家的親事。

  畢竟上回賈家提親,時間過去一個月,總要給人一個回復,我也估摸出賈家快沒耐心,已在找后路,寶蟾打聽到的消息,多半就是真的…”

  夏姑娘依舊對著梳妝鏡子,也不知看什么,只是臉色越發有些蒼白。

  自從寶蟾說了那些話,夏姑娘傷心之下,砸遍了房里的東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里。

  從陽光明媚的午后,一直到日落西山,光明漸漸消逝,一切陷入黑暗。

  但是內心的糾結和鏖戰,無休無止,似乎永遠都無盡頭。

  對夏姑娘來說,這數個時辰時間,似乎比她度過的一生,更加漫長,更加煎熬…

  自從那日榮國府后花園,偶然邂逅,如點亮魂魄般的驚鴻一瞥,陰差陽錯的豪門良緣,激蕩起的喜悅、痛苦、失落、恐懼、瘋狂。

  都在這數個時辰的煎熬思索中,漸漸冷卻并凍結,讓她的思緒變得冷靜,堪堪壓住那焚心之火,滿腔執拗狂亂激情…

  夏太太說道:“娘也看出來了,你不喜歡賈家二房的親事,強扭的瓜不甜,娘就你一個女兒,什么事都要你情愿才好。

  如今箭在弦上,賈家太太已經問到門前,我們要給人家一個準信,兩家做不出姻親,總還要留些體面,以后都還在神京地界上。

  明日一早,我就給賈太太去拜帖,正經推了這門親事,你也不用再煩惱,放下心思,好好保養好身子,年紀輕輕,思慮過重落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夏姑娘依舊望著梳妝鏡發愣,似乎沒怎么聽夏太太的話語。

  她腦海中不停閃現同樣的景象,在東路院的后花園中,她遇到了賈琮和探春,他將一對手鐲套在女孩皓白玉如的手腕上…

  他的眼睛很是好看,眸光深如秋潭,似乎能奪人心魄,他對她說:夏姑娘客氣了,我們這就要回席,夏姑娘先請。

  她記得那個時候,賈琮就陪在自己身邊,兩個人似乎有說有笑,倒像是賈家的三姑娘,孤零零走在他們面前…

  她被自己腦海中的景象,熏得有些迷惘,似真似幻,已經無法分清,她甚至將手摸向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上也戴著一對手鐲,青翠水潤,通透晶瑩,竟和探春那副手鐲,有七八分相像。

  夏太太繼續說道:“等過段時間,娘再幫你留意,咱們家的世交眾多,當中總有出眾的子弟,娘一定幫你找門滿意的親事…”

  夏姑娘心中苦笑,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還有什么滿意的親事。

  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命數,嫁給那些世交商戶,做一個蠅營狗茍的商婦。

  那座華美雍容的府邸,風華正茂的清貴家主,雋美英睿無雙無對,這一切都將和自己決裂,從此形同陌路,如同天地相隔。

  如果這就是自己的命數,她不認命!

  “娘,我想過了,女兒總是要嫁人的,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賈家好歹也是國公門第,也不算辱沒女兒,這門親事我應承了!”

  夏太太聽到女兒突然回心轉意,一下也愣住了,轉而臉上生出笑意,自己一番苦心,女兒終究還是想通了。

  夏家的后嗣血脈,再也不用只做商戶之子,夏家從此真正有了根底倚仗!

  此時,正躲門口偷聽的寶蟾,忍不住笑顏逐開,歡喜無比,倒像是她在應承親事,馬上嫁人一般…

  夏太太笑道:“乖女兒,你自己想通了就好,娘也是過來人,知道你的心思,人這一輩子會遇到不少事,有些事只是過眼云煙,不用太過在意。

  你如今年齡還小,等過了幾年長了閱歷,便會知道這些都不算什么,娘可以和你保證,你應了這門親事,絕對不會后悔,以后定能過上體面日子。”

  此時,夏姑娘蒼白僵硬的臉色,漸漸緩和,生出一抹古怪的紅暈,似乎一下被點亮了顏色。

  她微微一笑,愈發俏如桃李,艷冶妖異不可方物,輕輕說道:“我不會后悔的。”

  她的話音輕柔,夏太太聽了心中更加滿意。

  只是她雖一貫精明,卻沒品味出女兒低沉話語之中,難以察覺的執拗和決絕。

  伯爵府,賈琮院。

  天色微曦,琉璃窗欞蒙蒙發亮,靜謐的房間,漸漸變得光明。

  床帳帷幔之間,一縷宜人的女兒芬芳,彌散不去。

  側榻上齡官掀開貢緞薄被,揉了揉眼睛,纖腰微折,靈巧起身下床。

  她走到賈琮床邊,發現床帳緊閉,似乎還沒起身。

  臉色莫名一紅,也不知該不該叫醒他,昨日芷芍姐姐也沒交代仔細。

  齡官自從入府以來,就和賈琮身邊姑娘丫鬟,多少有些不同。

  仔細區分起來,她大概和芷芍英蓮一樣,都不能算賈府的丫鬟。

  當初齡官是鄒敏兒為教坊司買的江南戲女,

  因和周正陽之事牽連,賈琮便將她帶回金陵,一路相處,齡官對賈琮頗為依賴。

  賈琮將她帶回神京,齡官也從沒進過教坊司,而是直接進了東府。

  以賈琮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從教坊司要一個還未入籍的小戲女,自然沒什么難度。

  而且神京教坊司琵琶色教頭清娘子,便是主管江南戲女采買之事,她和賈琮近乎同門之誼。

  賈琮開口請她襄助,其中還夾雜鄒敏兒的淵源,更是一句話的事情。

  齡官自入東府以來,就像當初在金陵賈家老宅,常給賈琮洗衣做飯,烹調江南菜肴,調理飲食胃口。

  閑暇之時,在院子里種花養草,灑掃庭院,吊聲練曲,也幫著英蓮管理書房,日子過得自由自在。

  賈琮對她頗為寵愛,擔心她會氣悶,日常頗為眷顧,還買了不少戲服花冠送她。

  以往賈琮房里值夜出入之事,芷芍、五兒、晴雯、英蓮等輪換照顧,并不用齡官操心。

  昨夜原本芷芍值夜,因為身子不適,不好操勞,便臨時讓齡官代替。

  只是齡官不過初次,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以往她雖和賈琮親密,這等通房而處,也是第一次,難免有些異樣。

  她想著三爺如今不用讀書,上衙也沒到時候,大概是不用叫起床的。

  便去衣架上取了裙裳,自己先梳洗穿戴,沒察覺到賈琮床帳動一下,又馬上恢復了平靜。

  等到齡官穿戴梳洗完,賈琮的床帳正好掀開,還愜意的伸了一下懶腰。

  齡官松了一口氣,要是自己再穿衣服,被三爺看到多難為情。

  她不像五兒晴雯那樣,從小就服侍賈琮,彼此親密,不忌避諱,多少還有點害羞。

  賈琮笑道:“齡官,你起的好早,如今我不用早起讀書,她們值夜都會多睡一會兒。”

  齡官從衣架上取了賈琮的衣服,笑道:“我昨晚睡得早,睡得足夠了,還擔心起的早,吵到三爺呢。”

  賈琮看到她一雙明眸,尚有一些血絲,笑著也不說話。

  齡官大概是第一次給男子穿衣裳,雙手有些躊躇,一時不知怎么下手。

  賈琮笑著自己去扣衣紐,齡官便有樣學樣。

  一時之間,一件衣服,一上一下,兩只手都在扣扣子,著實有些古怪,兩人不由自主相視而笑。

  齡官那一絲尷尬害羞,一下都無影無蹤。

  清晨的睡房里,甜香脈脈,笑聲清朗,和煦溫馨。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五兒端了銅盆熱水進來,身后還跟著晴雯。

  五兒見齡官正幫賈琮穿衣,動作有些生疏,不由微微一笑。

  等到賈琮穿好衣服,晴雯老練的拿起篦子,幫著賈琮梳理。

  平時數芷芍和晴雯手最巧,平時賈琮梳洗之事,她們做得最多。

  晴雯一邊梳頭,還對身齡官說道:“三爺梳頭喜歡用篦子,頭發能梳得整齊,晨起醒神,還能很舒服,但你不能太用力…”

  齡官睜著大眼睛,看得頗為仔細,晴雯手上頗為麻利,一張小嘴噼里啪啦不停。

  賈琮見兩個小丫頭,對著腦袋指手畫腳,隨意研討,不禁有些好笑。

  等到晴雯麻利忙過,五兒將滾熱的臉巾遞給賈琮,說道:“三爺,二奶奶昨天還問,殿試何日開榜。

  二奶奶說這次三爺進士及第,必定有不少親友上門到府,家里要早些準備,不然要像上次那樣,多少有些手忙腳亂。”

  而且,最近家里只怕事多,二奶奶說三爺的事要緊,得了消息可以先操持起來。”

  賈琮說道:“昨日禮部剛傳出消息,本月二十四殿試皇榜張貼,還有兩日時間,也夠時間準備,簡便些就行,倒不用太鋪張。

  家里最近還有什么事情,我怎么沒聽說?”

  五兒回道:“昨日榮慶堂傳出風聲,二太太讓心腹婆子去了夏家。

  說是操持寶二爺和夏姑娘的親事,只要夏家那里來了準信,兩家就要辦定親喜儀。

  二奶奶說老太太最寵寶玉,到時西府也要多些事情,就想著寶二爺的事遲些,省得撞到一起,到底三爺的事做要緊。”

  賈琮聽了心中古怪,寶玉和夏金桂最終栓在了一起,還真是金玉良緣…

  榮國府,榮慶堂。

  時至巳時,賈琮已去工坊主事,五兒去鳳姐院商量慶賀之事,迎春等姊妹去榮慶堂走動,東西兩府一如往常,和睦平靜。

  榮國府西角門處,王夫人下了馬車,一臉喜氣進了角門,先去了寶玉房里,竟沒看到人,便又去了榮慶堂。

  榮慶堂里窗欞敞開,簾幕迎風,座椅案幾之上,皆擺切撥時令瓜果,紅瓤黃芯,意態清涼。

  因天氣悶熱,迎春等姊妹已團扇輕搖,輕風徐徐,脂香浮動,或彼此私語,或陪賈母隨意閑談。

  寶玉每日這個時候,總會到榮慶堂走動,倒不是特別孝順老太太,因為這時候才能見到東府姊妹。

  只是即便難得相聚,他最在意的林妹妹和寶姐姐,都極少與他說話,即便他找話題去說,彼此是說了幾句,便冷了下來。

  迎春如今掌家理事,愈發大氣溫婉,讓寶玉有些陌生,實在也說不到一起。

  惜春倒愈發生得可愛,只是年歲尚小,每次跟著姐姐們入堂,顧著貪吃瓜果零食,或帶了東西玩耍,自得其樂。

  只有湘云性子舒朗,行事大大咧咧,言笑無忌,還會和寶玉說幾句,不過說的都是東府的樂子事,聽得寶玉郁悶。

  如今寶玉愈發感嘆,世事難如人意,人間污濁不清,實在難承自己一腔清白。

  正當姊妹們笑語歡聲,自得其樂,寶玉自嘆自憐,傷春悲秋,只見門口簾幕掀開,王夫人笑容滿面進來。

  賈母見了笑道:“今日莫非遇到好事,瞧你這滿面春風的樣子。”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眼力老道,什么都瞞不過你,果然是有樁喜事。”

  賈母笑道:“今日倒是喜事盈門,方才二丫頭還正在說,二十四殿試放榜,家里就要多個進士公,你那里居然也有了喜事,說了我聽了樂樂。”

  王夫人聽到進士公的話,心中不禁晦氣膈應,倒是一腔喜氣,瞬間被敗掉了一半。

  但她看到兒子寶玉,心中又受用回來。

  笑道:“今日一早,夏家來人到東路院傳信,說夏家太太已應承了親事,選定本月二十四吉日,夏太太會送夏姑娘的庚帖上門。

  老太太,寶玉的親事算落定,眼下就要籌謀置辦起來。”

  王夫人這話一說,寶玉臉色瞬間發白,看了眼黛玉和寶釵,恨不得找地縫來鉆,心中大叫豈有此理…

  堂中響起史湘云翠麗悅耳的歡呼,卻讓寶玉覺得異常崩潰:“恭喜二哥哥娶媳婦啦,這會子我有喜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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