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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筆硯訴癡情

  榮國府,鳳姐院。

  王熙鳳微微冷笑:“眼下府上今時不同往日,如果個個還支撐這么大排場,這家業可就難當了。

  平兒,琮兄弟和寶玉同歲,原就該和寶玉一個用度,如今他又是家主,他房里的丫鬟小廝,我沒仔細去記,眼下是個什么情形?”

  上回在榮慶堂之時,王夫人向賈母討鴛鴦,想要來給寶玉做妾,這件讓王熙鳳心中警惕。

  她知即便二房落到這種田地,自己姑母依舊不死心,心里還是惦記榮國府的一畝三分地。

  按照常理寶玉如今是偏門子,早該跟著父母搬去東路院,因為老太太寵愛,至今棧居榮國府。

  就因寶玉是個少年白身,不像賈政那樣的朝官,會有官面上的說法顧忌,賈琮懶得理會,家里內外也就沒太多計較。

  王熙鳳對這事本也不做理會,但王夫人這般賊心不死,她多少要在這事上發作,立一立大房治家的威風。

  因還有賈母的原故,想就此將寶玉趕回東路院,只怕一時也是不能。

  但拿著寶玉用度僭越的由頭,卻是可以大做文章,殺一殺自己姑母的氣焰,省的她老是起不該有的心思。

  平兒聽王熙鳳突然提到賈琮,心中微微一愣,但她雖性子溫良,卻也是極聰慧之人,多少有些明白王熙鳳的用意。

  笑道:“三爺都在東府起居,所以他房里的事,我們這邊的人可能不清楚,但我時常過去走動,所以都是清楚的。

  左右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稍息打聽也都知道了。

  三爺如今身邊服侍起居衣著飲食之人,有芷芍、五兒、晴雯、英蓮,還有去年剛來的齡官,也會照顧一些事務。

  不過她們幾個不能都算三爺的丫鬟,像芷芍姑娘雖從小服侍三爺,但往年因為出了生死事故,府上的人都以為人沒了。

  連她在鎮安府的奴籍都銷了,再加上芷芍姑娘得了宮里青睞,名份上已不算賈家家奴。

  當初還在西府的時候,老太太給芷芍定了二兩月例,同府上姑娘姨娘一個分例,算不得三爺的丫鬟,倒是算正經的屋里人。

  英蓮和齡官都是三爺從江南領回來的,也都不是賈家的奴才。

  她們日常也有月例,不過都是從三爺自己月例中剝出來,并不占東府公中銀子,她們兩個其實是三爺自己養著。

  三爺身邊名正言順的丫鬟,只有五兒和晴雯兩個。

  她們兩個搬到東府之后,因三爺是東府之主,按照賈家的規矩,她們兩個升成一等丫鬟,拿一兩的月例。

  三爺另還要兩個小丫鬟,四兒和娟兒,也都是當年三爺在西府清芷齋的老人,也跟了三爺許多年了。”

  平兒又對林之孝家的笑道:“我倒是說糊涂了,三爺如今還有一個大丫鬟,便是媽媽的女兒小紅。

  小紅是榮禧堂二等丫鬟,拿一吊錢月例。

  所以三爺身邊的丫鬟,不過是兩個一等,一個二等,二個三等,不過才區區五個罷了,比寶二爺少了許多。

  另外三爺的小廝,只有一人,名叫江流,三爺所有外頭雜事,都是江流一人跑腿。

  這和寶二爺身邊十名小廝聽用,實在是不能比的。

  而且,三爺身邊的丫鬟,往后人數只會少,不會再多。

  因為,按三爺的意思,過了本年生日,五兒會入房頭,所以三爺的一等丫鬟,就只剩下晴雯。

  按照五兒的性子,還有三爺的喜好,多半不會另添人口,還是五兒來照顧三爺起居飲食。”

  王熙鳳對林之孝家的說道:“你聽聽,琮兄弟可是兩府家主,身上擔著兩個爵位,還是朝廷五品正官。

  可是他身邊聽用的丫鬟和小廝,連寶玉的零頭都夠不上,這話頭要是傳出去,可就很難聽了,外頭必定要說賈家沒了規矩。

  況且,府里祖宗留下的規矩,只有長輩家主才能用一等丫鬟。

  原先家里只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身邊才用一等丫鬟。

  連我都是不配的,我和少爺小姐一樣,都只能用二等丫鬟。

  當年老太太這么疼愛林妹妹,見她身邊沒有得力人服侍,撥給林妹妹的丫鬟紫鵑,也只是個二等丫鬟,就是這個道理。

  琮兄弟因封爵敕府,成了東府的老爺,他的五兒和晴雯才能升一等丫鬟,這都是府上幾輩子的尊卑規矩。

  老太太當初把一等丫鬟襲人給了寶玉,真真是對寶玉難得的寵愛。

  即便如此,襲人的月例都是掛老太太房里,就是因寶玉原不該用一等的,這也是為了合乎家規。

  前幾日太太還想和老太太討鴛鴦,想要放在寶玉房里,鴛鴦即便在一等丫鬟之后,也是拔尖的,沒人敢和她比。

  老太太雖聽了,但也沒應允,不然這事真成了,讓不知根底的外人聽去,多半要笑話賈家規矩亂…”

  林之孝家的聽了王熙鳳這番話,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附和說道:“奶奶這些話都是在理的,家中有三爺這樣的主子,身在高位,可還是這樣簡樸持家,這才是家業長久的氣象。

  我們這些人都依著三爺的做派性子辦事,這東西兩府沒有不興旺的道理。”

  王熙鳳說道:“這事我得找個空擋,和老太太說道說道,雖說老太太和太太疼愛寶玉,但有些事收斂些總是好的。

  一則家中也省些用度,二則也省的落了話柄在外頭,你也幫我看看,府上哪些地方還缺人手,將來也好調劑。”

  林之孝家的已是心領神會,說道:“奶奶放心,這事我一定放心上。”

  伯爵府,賈琮院。

  轉眼將至三月中旬,前后幾日之間,神京之地春雨綿綿。

  院子里草木潤澤,從院外延伸的蜿蜒小路,青石板上都泛著晶瑩水光。

  泰藍色屋檐翹角,靜靜指向陰沉天宇,青黑色雕花筒瓦,不停濺落檐滴,叮咚悅耳的水聲,給春日午后平添別樣幽靜。

  院子堂屋的條案上,黛玉和齡官并肩而坐,正在執筆寫字。

  一人仙姿靈秀,鳳眸水潤,秀雅無方,一人豆蔻初開,俏巧明麗,舉止生韻。

  且她們兩人眉眼氣度,竟有七八分相似,如同姊妹并蒂,恍然相映成趣,誰見到都會多看幾眼。

  因賈琮再過幾日便要春闈下場,黛玉挑了幾支上好的紫毫湖筆,準備讓賈琮帶入場備用。

  即便頂級的毛筆,初用也會有生澀之感,黛玉出身書香門第,沉浸文墨之事,自然深知這樣道理。

  隨著賈琮下場時間將近,這兩日黛玉每天都會來走動,帶著齡官給新筆開墨。

  這種上等紫毫湖筆,用女兒家秀柔的手力,開墨寫上二三百字,筆毫就達柔韌相濟的最佳狀態,

  之后便可清洗裝箱,讓賈琮帶去下場作文,便是一等好物。

  齡官寫字老老實實,用的是當初賈琮給英蓮的字帖。

  黛玉寫字卻是信手而書,來回謄錄賈琮寫的幾首舊詞。

  沒過去一會子,院子里傳來輕盈腳步聲,探春撐著紙傘進來,身后還跟著丫鬟侍書,手上還提著一個木盒。

  黛玉抬頭看了一眼,笑問道:“三妹妹這是帶了什么好東西來?”

  探春從侍書手中取過木盒,笑道:“我帶了塊上等端硯,是早幾年生辰,老爺讓人重金買的,我一直沒舍得用。

  去年三哥哥從金陵回來,我估摸著他今年必下春闈,就取了這塊硯臺使用。

  后來大老爺過世,原本以為三哥哥下不得春闈,好在宮里下了恩典,許了三哥哥下場應試。

  這塊硯已在我案頭用了小半年,生澀已去,如今研磨運筆,正是最圓潤的時候。”

  探春從木盒中取出塊精致的端硯,硯臺體型不大,整體呈流暢的葫蘆形,打磨得光潤如玉,透著烏幽幽的光芒。

  硯頭處有一塊淡黃色石眼,被俏色雕成一輪明月,月下還鐫刻精細的清泉桂樹圖案。

  黛玉來回擺弄硯臺,笑道:“真是件好東西,形制也輕便,正適合三哥哥帶著下場。

  且這圖形意頭也好,蟾宮折桂,又被你提前養了半年,三哥哥用了你的硯臺,必定是要金榜題名的,三妹妹真有心思。”

  書房之后,英蓮正在整理架子上的書籍,將賈琮日常翻閱,不及放回的書籍歸位。

  賈琮坐在書案前翻閱筆記,穿了件象牙色暗花貢緞長袍,頭上只扎了根逍遙頭巾,腳上穿雙嶄新的厚底黑面步云靴。

  這雙新靴子是迎春剛做出來,特地給賈琮下場春闈時穿,因擔心新鞋子磨腳,還特地交代他早幾日就穿穿。

  因春闈下場臨近,這些天賈琮不再像往常那日,每日頻繁習作八股和策論。

  而是轉而揣摩這半年的習作和筆記,將半年苦讀的成效,進一步夯實鞏固。

  眼下減少文章習作,也是緩和長期時文寫作,積累下的爛熟和疲憊感。

  讓自己下場春闈之時,能保持充沛的新鮮感和沖勁,這也是得自后世應考的經驗。

  不過他這段時間去洛蒼山的次數,比以往更密集些,自習兩日,便去柳宅請益,將心中疑難求解。

  他放下手中時文筆記,問道:“英蓮,我從金陵帶回來的那些書,你歸置到哪里了?”

  忙碌中的英蓮回道:“都放在架上三層左邊,這些書三爺年后翻過一次,如今還要再看嗎?”

  賈琮笑道:“這些書都是我下金陵前,老師特地列了書目,讓我仔細研讀的,用來做策論根基的。

  老師是舉業宗師,他推薦的書目,必定大有道理,下場之前,我再拿來翻翻,總是沒錯的。”

  他到了書架前,在第三格左側,抽了五六本書回到書案前,隨意拿了其中一本翻閱。

  等到看得有些疲乏,正要起身活絡手足,聽到書房門口腳步響動,探春正笑著進來。

  賈琮臉上生出笑容,放下手中的書冊,探春把手中的硯臺交給賈琮,又說了來由用處。

  她見賈琮書案上擺滿筆墨札記,剛放下書冊上寫著劉吉川文錄,必定也是科舉一類書籍。

  探春笑道:“三哥哥真是閉門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賈琮微微一愣,見探春笑嫣嬌艷,似乎又話中有話,笑道:“東府有二姐姐管著,西府有二嫂看著,還用我管什么閑事。

  妹妹可是聽到了什么故事?”

  探春神情有些躊躇,賈琮微微笑道:“三妹妹是怎么了,兩兄妹還有什么話不好說的。”

探春說道:“因前段時間的事兒,如今林姐姐去西府,只去榮慶堂和老太太請安,其余地方都不走動,都是來去匆匆  二姐姐這幾日身子不爽利,也沒去西府走動,因此這幾日的事情,她們多半都不太清楚。

  我但凡去和老太太請安,還會去寶玉那里走動,所以才聽說了一些事情。

  昨日寶玉的兩個小廝,鋤藥和挑云在外院賭錢抄家,最后還動架。

  事情傳到鳳姐姐耳里,當即讓林之孝將兩人按了,各打了十五板子,之后又捆了關進柴房。

  鋤藥的老娘托人給寶玉帶話,他也是抓耳撓腮不知該怎么辦,這事多半鬧到老太太哪里,這倒也罷了,太太知道只怕事情更多…”

  賈琮聽了這事,心里微微奇怪,說道:“我在西府住的時候,就知道寶玉自小得老太太寵愛,身邊配了許多丫鬟小廝。

  他的房里是出名的人多事少,當年五兒年幼多病,干不得重活,柳嫂就聽說這個好處,還想著讓五兒到寶玉房里應差,可見一斑。

  妹妹常在內宅深院,不知道許多人性緣故,人一旦太過清閑散漫,必定要惹出些事情來。

  更不用說寶玉那些么小廝,都是些年輕血氣的,正是惹是生非的年紀。

  寶玉除了上族學,又能出幾次門,他那些小廝平時太過清閑,又占著寶玉的名頭,旁人不敢隨便指派,不鬧出事故倒還奇怪了。

  不過這樣的事情,只怕以前也沒少過,從沒聽說過二嫂發這么大脾氣。”

  探春神情也有些尷尬,苦笑說道:“我就說三哥哥閉門讀書,都不管窗外之事,自然不知最近西府傳出一些閑話。”

  賈琮神情好奇,說道:“二嫂是個殺伐果斷之人,府上家奴一向敬服,還有人沒來由嚼舌頭?”

  探春嘆道:“鳳姐姐確是個厲害的,且這些閑話并不關她的事,所以才會流傳。

  這些天西府有婆子老奴私下閑扯,說老爺太太都搬去了東路院,連大嫂子和蘭兒也跟了過去。

  寶二哥即便出于孝道禮數,也該早早搬過去便是,如今繼續住在榮國府,也是因著老太太的體恤憐惜。

  但寶二哥房里如今還配十幾個丫鬟,外頭還配了十個小廝,排場竟比老太太還大。

  又說三哥哥又爵位和官身,如今還是家主,這等尊貴身份,身邊得用的丫鬟小廝,不過一掌之數,連寶二哥的零頭都不夠。

  相比之下,寶二哥的排場有些過于僭越…

  這話頭最初不知哪個提起,眼下在西府各房流竄,如今也查不到來路。

  加之二哥哥房里人多事少,丫頭小廝與人歪話碎語,常和他人有些糾葛磨蹭,所以話頭一起,更加議論紛紛。”

  探春說到這里,其實心中有些嘆息,寶玉棧居西府,雖然和家門禮數不合,但也算不上罪愆之事,左右就是老太太寵溺罷了。

  三哥哥是個做大事之人,況且他安居東府,并不是常去西府,自然懶得理會這些芝麻小事。

  但是他不理會此事,不代表其中的家門禮數,就可以讓旁人視而不見,歸根結底,如今西府可是三哥哥的家業。

  老太太是老祖宗,身上有祖母的位份,她不提這些話茬,旁人不好多說什么。

  但是太太如今是東路院主母,又是寶玉的親娘,以太太的思慮城府,怎么會不知道這些禮數,又怎么可以不去在意?

  如果太太足夠警醒利落,早早消減寶玉身邊的丫鬟小廝,讓西府少有一些耗費之處。

  即便寶玉違禮住在西府,三哥哥不去理會,旁人一時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今事情鬧出,可就不好收拾了。

  三哥哥托了鳳姐姐看管西府,而鳳姐姐一貫又是個有手段的…

  探春聲音有些低落,說道:“其實我早就已經猜到,這樣的事遲早要生出來的。

  我聽說前幾日鳳姐姐去和老太太商議,三哥哥的房頭之事。

  剛巧太太也來榮慶堂,還向老太太討鴛鴦,讓鴛鴦入寶二哥房頭。

  聽說鴛鴦知道此事,便露出話鋒,她絕對不依這事,要一輩子伺候老太太到老。

  鴛鴦姐姐在西府奴才中人緣極好,或許有人為她抱不平,因此挑寶二哥的不是,也未可知的…”

  賈琮聽了這事,神情微微一怔。

  探春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三哥哥,鴛鴦姐姐可給你做過鞋穿,你聽了這事情,就不去管一管?”

  賈琮一笑:“鴛鴦姐姐心里主意定得很,況且還有老太太在,這事就成不了,那里用我出頭啰嗦。”

  探春眼神微微迷惑,她雖然聰慧精明,但有些事她并不知道,自然聽不懂賈琮的話音。

  賈琮說道:“寶玉日常很少出門,他都居于內院,又能有多少事,身邊配這么多丫鬟和小廝,的確有些糜耗過度。

  自從我承襲榮國爵,西府少了大筆爵產,公中也少了大額進項,二嫂管著西府家業,她考慮盈余穩妥,日子長遠。

  即便是因勢利導,借此裁撤冗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賈琮看著探春,微笑說道:“我知三妹妹因和寶玉手足之情,對他多有擔憂,卻又無能為力,這片心意我都清楚。

  即便二嫂做了你我猜測之事,一則有家業整肅道理,二則對寶玉并不是沒有益處。

  妹妹也不要因此煩悶,只管讓二嫂去操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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