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春城,正是數九寒天,天空中下著雪,路上藍白相間的公共汽車緩慢的行駛著。
現在這里已經發生了很多變化,經濟、科研等方方面面的新聞開始出現在報紙、雜志上,有時候,這些就是信號。
在微電子研究所的實驗室里卻彌漫著比冬日更凝重的氣氛。長條實驗桌的中央,一塊小小的、帶著細密針腳的芯片靜靜躺著——這是一塊來自SEA的處理器,外殼上印著的英文標識,在白熾燈下泛著冷光。
圍在桌旁的那些年齡各異的科研人員們,目光緊緊鎖在這塊芯片上,有人下意識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著芯片的輪廓;有人微微張開嘴,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仿佛連氣流都怕驚擾了這件顛覆了從他們對微型處理器認知的“異物”;還有年紀稍長的研究員,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角,臉上滿是難以掩飾的震驚,連平日里沉穩的神態都被打破。
“你們看這布局,太精密了。”
一位戴著老花鏡的老研究員,手指懸在芯片上方兩厘米處,遲遲不敢落下,鏡片后的眼睛因過度專注而微微瞇起,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說道:
“之前咱們見的處理器,晶體管數量最多也就幾十萬個,我們在發射衛星的時候,都沒有用上上那種級別的處理器,可即便是如此就覺得那已經是非常了不起得了,都是讓人羨慕的,可這塊…”
他頓了頓,飛快低頭看了眼手中攥得發皺的資料,又猛地抬頭看向眾人,眼球上布滿的紅血絲格外顯眼,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目光充斥著震驚:
“310萬個晶體管!這數字簡直不敢想。”
旁邊年輕些的科研人員立刻湊上前,他手里攥著記錄用的筆記本,筆尖在紙上飛快滑動,卻因為手速太快,偶爾會劃出歪扭的線條。他抬起頭時,嘴唇還微微抿著,臉頰因激動而泛著紅:
“還有制造工藝,0.8微米!咱們現在能穩定做出來的,還停留在8微米以上,這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核心頻率也嚇人,60MHz到66MHz,咱們實驗室里跑得最快的樣機,頻率連它的零頭都不到。”
說這話時,他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個“川”字,眼神里滿是急切與不甘。
“最關鍵的是架構。”另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研究員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反射出燈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可說話的語氣卻格外凝重。
“x86的超標量設計,32位內部數據通路,還有64位外部數據總線——這完全是革命性的突破!”
他頓了頓,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原本平靜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復雜的神色,有驚嘆,有敬佩,還有一絲茫然,說道:
“以前咱們總覺得,數據寬度能到16位就已經是天花板了,可人家這一步,直接跨到了32位,還兼顧了64位的外部傳輸,效率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討論漸漸聚焦到性能上,實驗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負責計算的研究員拿起計算器,手指飛快地在按鍵上敲擊,發出“嗒嗒”的輕響。片刻后,他猛地抬起頭,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動了動,卻好半天才擠出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按這個參數算,它的計算速度…每秒能到6000萬到6600萬次。”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讓喧鬧的實驗室陷入了死寂。科研人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才還帶著激動的臉龐,此刻全都垮了下來。有人緩緩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失落;有人靠在墻邊,雙手抱在胸前,眉頭擰得更緊,嘴角向下撇著,露出苦澀的神情;還有人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實驗室里格外清晰,連帶著周圍人的情緒都沉了下去——幾年前,他們還在為追趕西方超級計算機的“一億次運算速度”日夜攻關,那時的超級計算機,體積相當于幾個大書柜。
可現在,眼前這塊小小的處理器,只要搭配簡單的主機和顯示器組成計算機,運算速度就幾乎能追上當年的超級計算機——這種顛覆認知的差距,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這,這真的是我們的人從市場上直接買回來的個人電子計算機嗎?”
這樣高級的處理器,難道不應該嚴格加以保密嗎?居然被直接擺到百貨公司的貨架上!
這就有點兒匪夷所思了。
“在當地叫電腦,是SEA剛剛推出的個人電子計算機,他們叫電腦,所有人都可以隨便購買…”
一旁的領導,想了一下說道:
“我們在港島的同志,發現市場上在銷售這種電腦,然后就買了一臺回來。”
提到那臺電腦的時候,周圍的有人無不是一陣沉默,那臺電腦完全顛覆了他們的想象——處理器、存儲硬盤、內存條、甚至還有顯卡,網卡…那是電腦嗎?
不,那幾乎是一個新世界,一個向這些科研人員展示的新世界!
“我們…可以制造這種處理器嗎?”
實驗室角落里,一位頭發花白的領導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雙手微微攥著,指關節有些發白,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科研人員,眼神里滿是渴望,希望能得到一個哪怕微弱的肯定答案。
然而,回應他的,是更長時間的沉默。科研人員們紛紛低下頭,有人用手揉了揉眉心,試圖掩飾眼底的無奈;有人咬著下唇,牙齒幾乎要嵌進唇肉里;還有人輕輕搖著頭,動作細微,卻透著滿滿的無力。過了好一會兒,一位負責工藝研發的研究員才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眶有些發紅,眼神里滿是苦澀,聲音沙啞地說:“根本就不可能。”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壓抑情緒:
“姑且不說它的架構有多復雜,單是0.8微米的制造工藝,咱們就邁不過去這個坎。現在咱們手里的光刻機,最先進的還是從國外引進的二手設備,精度落后西方至少兩代。”
說到這里,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臉上露出一絲懊惱。
“他們能用光刻機在硅片上刻出0.8微米的線路,咱們連20微米的線條都做不平整,更別說批量生產了。”
“還有晶體管的集成度。”
另一位研究員補充道,他的聲音里帶著疲憊,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也黯淡下來,說道:
“310萬個晶體管要集成在這么小的芯片上,每一個晶體管的間距、連線的布局,都需要極高的設計精度和制造控制。咱們現在連百萬級晶體管的設計軟件都沒有,更別說把它們完美地‘種’在硅片上了。”
話語落下,實驗室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寒風掠過,吹動了窗簾,卻吹不散彌漫在房間里的沉重。
科研人員們看著那塊來自SEA的處理器,有人眼神里還殘留著震驚,有人臉上寫滿不甘,更多的人則是對著現實的清醒認知——他們曾以為自己在奮力追趕,可此刻才發現,與世界先進水平之間的鴻溝,比想象中還要深邃。
那塊小小的芯片,像一面鏡子,清晰地照出了國內微電子產業的短板,也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沉默中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這天,這塊小小的芯片,給他們帶來的沖擊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等到下班之后,穿著一件帶有補丁的藍色棉衣的高陽明,就騎著自行車往家趕著,他原本的房子,前幾年下放時,被分給了其同志,所以,現在一家五口人只能擠在單位宿舍里,雖然只有一間房子,但是好在距離單位很近。
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到了宿舍,和所有的單人宿舍一樣,這里同樣也是擁擠的,擠滿了這幾年剛剛恢復政策回城的同志,走廊里到處都是煤球爐和油煙味,在狹窄擁擠的走廊里走了一會,到了家門口,就看到妻子正在炒菜。
“回來了。”
妻子一見著高陽明,就問道:
“今天工作怎么樣,還適應嗎?”
高陽明點了點頭,然后說道:
“還行,正在適應著…”
想了一下,他又補充道:
“領導也很關心微電子這塊的工作,聽領導說,上級已經批準我們單位建立新宿舍了,最多兩年,咱們就能住上新家了。”
他的話音一落,旁邊正在下面條的林大姐,就睜大眼睛說道:
“呀!這么快啊,老胡,老胡,你聽說了嗎?微電所要建立新宿舍了,你們化工所有消息嗎?”
正在屋子里聽著新聞的老胡一聽,立即嚷嚷道:
“什么?這怎么可能,化工部是現在國家最重視的部門,這幾年花了幾十億從外國引進大量的先進設備,建立十幾家大型工廠,就那我們的單位的宿舍也還沒影呢,他們微電所…”
老胡一邊說,一邊拿著報紙走出來,瞧著高陽明說道:
“老高,該不是有人見你好說話,和你說著玩的吧。”
旁邊立即有人接腔說道:
“是啊,是啊,老高,微電所往常都排不上號,還不如電子管所呢…”
瞧著大家這么說,高陽明倒也沒解釋什么,只是隨口說道:
“現在領導重視這塊,沒辦法…和外國差距太大了…”
一句差距太大了,讓周圍的人無不是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確實…差距大啊!于是乎走廊里的人立即在那里聊了起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