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向你們提供幫助的!”
明媚的陽光透落地窗照進會議室,將光線投在柚木會議桌上。
趙慶捷好奇的打量著對方,他并沒有說話,至少在長達十秒的時間里,會議室里都是極其安靜的。
坐在對面的約翰,在打破沉默的同時,再次強調道:
“趙經理,我是來向你們提供幫助的。”
趙慶捷直視著對方,眼睛里帶著慣有的審視。作為國際谷物公司早期建設期間的干將,他見過太多帶著“幫助”面具的投機者。
“約翰先生,”他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指節叩了叩桌面,說道:
“我更習慣聽到‘交易’這個詞。我相信任何幫助,通常標著屬于他的價碼。”
這才是最現實的一面,沒有任何東西沒有它的價碼。所謂的幫助的背后,必定有其價格在那。
約翰笑了笑,看著對方,直接了道出了他的來意:
“這次不一樣。我知道貴公司的年報——每年3000萬噸糧食,200萬噸牛肉,這個數字已經維持了五年。殖民地時代的土地紅利早就吃完了,現在東非境內能開墾的土地要么變成了自然保護區,要么變成了土著人專屬,對吧?”
這正是國際谷物公司最大的困境——土地!
土地不增加,產量增加自然有限。
“而眾所周知,糧食產量的上限就是土地,沒有足夠的土地,國際谷物公司自然也就談上業績上升…”
趙慶捷的眉峰動了動。這些數據在財經版面上隨處可見,現在被人當面點破,仍讓他感到一絲不適。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樓下車流,他并沒有說話,:
“時代在改變,我們并不僅僅只是一家糧商,我們還是一個現代化的科研公司。在我們的實驗室里,新型轉基因作物品種已經進入三期試驗,我們還參與到了電子產業的研發中,去年,我們已經開始生產芯片——”
公司的企業從來不會困守一行一業,他們會根據市場進行相應的調整,否則,他們就會被市場所淘汰,所以,他們大都是多種復合經營,國際谷物公司同樣也不例外。
“但這些都需要時間。”
約翰打斷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然后直接展開一份地圖,在桌面上鋪開時發出簌簌聲響。他的手指落在標注著“埃塞俄比亞”的區域,那里用紅筆圈出了大片綠色,說道:
“趙經理,你看您的鄰居,埃塞俄比亞。”
趙慶捷的目光頓在地圖上。對于埃塞俄比亞他當然不陌生,事實上,就是現在,在埃塞俄比亞仍然超過50名公司的技術人員,他們在那里銷售玉米良種,雖然俄國人用他們的拖拉機要和農業機械把埃塞俄比亞改造成現代化的農場,但是落后的育種體系卻讓他們離不開公司提供的玉米良種。
“這里是非洲的糧倉!”
這是俄國人封的頭銜。
點了點頭,趙慶捷有些疑惑的看著對方,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提到埃塞俄比亞。
約翰的指尖劃過地圖上,他說道:
“俄國在十幾年前,資助了當地的歌名,在軍變成功后,他們向埃塞俄比亞提供了大量的援助,幫助他們建立了現代化的農業系統,十幾萬名俄國工程師、農業工人在當地親自經營那里的農場,他們建立了大型的水庫、水渠、甚至運河,在他們的努力下,當地的玉米最高產的時候一年能產出2000萬噸,可惜去年聽說經營出了問題,產量跌到1100萬噸。”
“準確說是1123萬噸。”趙慶捷直接了當的說道:
“因為俄國的農業團隊撤走了一半,當地勞工的效率只有原來的三成。而且,他們的農業工人并沒有提高產量的意愿,畢竟,他們只是領工資的,即便是有超產獎金,也是發給所有人的,干好干壞都一樣,產量會下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埃塞俄比亞的友誼農場到底發生了什么,趙慶捷可以說是再了解不過,畢竟,他們的種子銷售人員和技術人員,早就走遍了每一個農場。說白了,就是典型的蘇聯集體農場的毛病。
相比之下,公司農場現在采用的就是承包制——將大農場分割成為200英畝一塊的,也就是80公頃大小的小地塊,然后直接由一名工人負責,他負責耕種、收獲,而他的收入受到負責地塊產量的影響,產量越高,他的獎金也就越多,而公司除了提供種子之外,同時還會派遣技術人員指導生產,統一施肥、噴灑農藥。
在多種因素的影響下,農場工人愿意投入生產,提高產量和質量,去年國際谷物公司的農場單季產量過到了每公頃6噸的世界最高水平,通過兩季種植,其產量更是翻了一翻。
也正得益于此,公司去年的股價和分紅,都達到了最高水平。當然,農場工人的收入也很高,他們的收入普遍在1700美元左右,基本上一個人工作就可以養活一大家子了。
“是的,他們的經營是有問題,但無論如何,那些土地還在,灌溉系統還在,他們所需要的就是現代化的經營,管理,當然,他們更需要一個新的主人。”
新的主人!
趙慶捷的呼吸微微一滯。他走到地圖前,看著地圖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
“你的意思是?”
“把俄國的農場拿過來。”
約翰的聲音很輕,但卻像是一道驚雷似的在會議中回響著。
“用國際谷物公司的管理團隊,我們的種子,還有公司手下那些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以及農業工人。不出兩年,那里的產量就能回到巔峰,甚至超過俄國時期——畢竟,我們的技術遠遠領先于他們。”
把俄國的農場拿過來,這…怎么拿?
“那里有埃塞俄比亞的軍隊,還有俄國駐扎的護衛隊。”
趙慶捷轉身時,他盯著地圖,然后說道:
“我們都知道,那些農場是埃塞俄比亞的命根子,同樣也是俄國的命根子,如果沒有埃塞俄比亞的農場,他們每年需要進口至少1500萬噸玉米,才能滿足國內市場的需求,因為有了那里的農場,他們只需要用農業機械、化肥以及農藥等工業品,就可以換回那些玉米,他們甚至還可以向歐洲出口牛肉,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怎么可能會讓我們插手呢?”
命根子!
如果不是因為埃塞俄比亞的友誼農場是俄國的命根子,他們甚至都不會到這里。
俄國人總是以為只有他們可以擴張,可以向別人家里輸出,而別人就不能如法泡制了,他們實在是太天真了。
當他們把手伸到越南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SEA是會報復的。
不僅會報復,而且還會在其最致命的地方加以報復。
而這也正是約翰來到這里的原因,就是為了執行這一任務,而想要實施這一任務,就必須要有外界的資助,而國際谷物公司就是最好的選擇。
約翰的身體前傾,雙肘撐在桌面上:
“所以需要一場當地人的起義。”
他伸手從同僚那里接過另一份文件,上面貼著幾張模糊的照片——穿著破舊軍裝的士兵,舉著標語的農民,燃燒的政府大樓:
“埃塞俄比亞當局為了獲得蘇聯的援助,他們把大量的土地用于建設友誼農場,農場壟斷了全國大部分土地,底層的大多數農民都沒有土地,或者說他們的土地條件并沒有得到改善,這使得其國內民眾對友誼農場是極其不滿的。我們只需要輕輕推一把,比如提供一些幫助,扶持反對派,幫助他們建立武裝,我相信很快,戰火就會在整個埃塞俄比亞燃燒起來…”
在約翰講述著他的計劃時,趙慶捷盯著照片里,他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將兩人的影子在地圖上拉得很長。此時他的腦海中想到了很多,更多的是一種渴望,就像是當他們第一次來到東非時那樣,在那里通過種種手段,獲得土地,建設農場,最終成就了今天的一切。
“起義需要多久?”
他終于開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約翰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如果一切順利,三個月后,我們的人就會在當地發動起義,等到起義成功之后,新政府會‘邀請’我們接管俄國留下的爛攤子,用‘重建’的名義簽訂99年的租約。畢竟,他們需要糧食,而我們需要土地。”
會議室里的掛鐘敲了五下,沉悶的聲響讓空氣都震顫了一下。趙慶捷走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弧線:
“你們需要我們做什么樣?”
“資金,這個行動需要大筆的資金,我們需要你們的資助。”
約翰的目光落在窗外飄揚的國旗上,說道:
“成功之后,你們收獲農場,而我們收獲一個由我們‘幫助’建立的新政權,總比現在這個親俄國的政府更可靠,不是嗎?”
趙慶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時,他仿佛已經看見埃塞俄比亞的農田里,插著公司標志的播種機正在翻耕土地。那些曾經屬于俄國的倉庫,很快就會堆滿印著東非商標的糧食。
“這需要董事會做出決定。”
他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脆響,然后,他看著對方說道:
“給我一周的時間。”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是趙慶捷相信,董事會實際上已經做出了選擇——相比于埃塞俄比亞這個國家的命運,他們更關心農場!
至于其它的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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