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一點,在陸行舟等人不知之處,元慕魚纖手破入迷霧。
那玉手肉眼可見地失去鮮活肉色,變得蒼老枯寂,森然血管凸顯在外,連血液的流淌都變得遲緩。
真正的生命枯萎。
如果元慕魚在春山閣戰場,就會知道這寂先生找上春山閣自有其因,二者所靠向的法則都是草木萌生與萬物凋零的相對。
這同樣是另一種意義的生死輪回,對于剛破乾元的元慕魚而言簡直有點如飲醇釀的印證之功。
看似被凋零的手又自然恢復成了光潔如玉。迷霧動蕩,寂先生的聲音反倒有了些痛苦:“不愧是閻君…”
他有實體能離開詛咒之地,卻沒有直接往北發展布局,而是拐道更遠的春山閣,就是因為不想去碰閻羅殿的勢力范圍。此方世界只有寥寥幾個人能讓這些老怪物忌憚,其中元慕魚的名字列在高危前幾。
如今正面對上,果然不好惹,而且恰恰很克制。
元慕魚這一擊也沒達到想要的效果,對方似實體非實體,似元神非元神,存在感很是奇詭,感覺無法選中似的。
元慕魚沒多話,微微蹙眉,反倒整個人踏入迷霧包裹之中。
寂先生都被這操作愣了一下,你在自殺?
元慕魚閉著眼睛,感受著生命飛快流逝的感覺,輕輕嘆了口氣:“是直接的流逝,不是成長與枯萎的過程。可惜,可惜。”
不是,你到底在遺憾什么東西?
元慕魚低聲自語:“如果能讓人成長幾年就好了…”
寂先生:“?”
你是不是在把我當豐胸道具?
應該不至于吧,這可是閻君,不是什么天真小姑娘。她只是在測試法則對吧?
心念閃過,寂先生當然不是來猜這貨要干嘛的,神魂攻勢已經侵入了元慕魚魂海。
枯萎與凋零,不僅僅是針對肉體而言的,同樣對應神魂的旺盛與枯竭,能讓對方的識海直接干涸。
元慕魚的識海廣袤無垠,猶如靜謐的忘川之水悠悠流淌,水中有月,月映于川。
“閻君之道,內核竟然是天瑤玄月?”寂先生也是動容:“真是天才…”
便是上古,能這樣自改根本法的也是頂尖天才了,何況元慕魚可是從騰云階段就開始改了,這水平就是上古都沒聽過。單從天賦而言,妥妥橫壓萬古的蓋世奇才。
據說她三品到一品的過程足足卡了幾十年,當時人們都以為天才隕落。如今再看,這不是她修行出了問題,而是因為對“道”的認知與天瑤圣地產生了分歧,自己改路子,以至于磋磨數十載。
那是主動在推翻重塑,而不是被動的隕落。
如果說以前還有心靈破綻,現在似乎沒有了…
寂先生發現自己根本寂滅不了這無垠忘川水,不僅是浩瀚廣袤,更有一種“他強任他強”的柔韌之意,生生不息,扶搖萬里。
邪惡之念破入水中,直抵那輪水中月。
月是意象,實質就是她道則的核心,一切執念的最終點。
如果能破除,元慕魚就會變成一個瘋子。最低也是道心不復,再無前程。
邪念終于深挖到水中月,月亮的臉怎么看著有點面熟呢?
那不是陸行舟嗎?
寂先生魂都傻了。
你跟我說一位乾元者、蓋世奇才,其道途的指向是一個男人?
你媽的,夸早了!
這是神經病吧!
就這么一個心神動蕩,忘川乍起狂瀾,天崩地陷,海嘯席卷,整個靈魂世界的力量壓在了“入侵者”身上,寂先生發出一聲尖厲的慘叫。
“元慕魚你瘋了,你竟然是故意讓我入侵!”
“當然…你此身似實還虛,無法捕捉,不如把戰場定在我的魂海,總歸能捉到的。”
“你就不怕自己被攪成瘋子!”
“我本來就是個瘋子。”
“你他媽有病!”
肉身之外,元慕魚雙手左右分推,狂暴的力量以自己為核心向周遭爆開。
無法捕捉的迷霧如被狂風吹散,霧中的眼眸都被吹成了抽象畫。
寂先生神魂重創,退出了元慕魚的魂海,周遭迷霧如同收攏風沙,一邊遁逃一邊聚合,實在不想和元慕魚這種瘋子打了。
元慕魚想要追,卻悶哼一聲,七竅流血。
以自身魂海為戰場,自然也是要受重創的。
兩敗俱傷。
這么一頓,寂先生已經遁回了詛咒之地,元慕魚微一沉吟,沒有追進去。
雖然對方傷勢比自己重,可擅入對方主場,不利。
還不如回閻羅殿休整,點齊人馬悍將再說。
元慕魚有些踉蹌地向閻羅殿飛回,轉頭看了眼茫茫詛咒之地。
此地的形成…有點數了。
那邊寂先生都被打回去了,卻意外地感知了有人喊真名。
下意識窺探而去,卻看見滿地尸首,自己寄予厚望的春山閣主臧萬春都已經死了,一個紅衣小姑娘蹲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摘他戒指。
陸行舟蹲在洪面前正在思考什么。
剛才說真名的是洪…情況已經被陸行舟知道了。
打不過元慕魚,還打不過你們幾個小輩?
乾元者再傷那也是乾元者,寂先生直接神降,直接引爆洪丹田。
他的存在與常規修士不同,他不需要肉身。
一個超品丹田的自爆,說不定直接都能要了陸行舟的命。
結果陸行舟倒是反應很快,飛速向后滾開,那白毛反應更快,一劍已經封了下來,這一爆沒能造成什么傷害。
寂先生借由洪的血霧聚形。此刻的狀態不合適再如元慕魚之戰那樣鉆進對方魂海了,甚至不太適合戰斗。但沒關系,三個騰云小輩,區區一個心智狂亂的魂術就足夠讓他們發瘋起來自相殘殺。
魂術一放,撿垃圾的紅衣小姑娘眼睛微直,然后啥事沒有。
寂先生:“?”
魂術二放,陸行舟有些痛苦,但沒發狂…他的靈魂力量很凝實,還有一些相關的護魂寶物。以及,似乎曾經經受過類似的考驗,有過一定經驗和抵抗力。妖族圣山?
寂先生:“…”
魂術三放,獨孤清漓一擊入魔,比預期的更簡單。
寂先生吁了口氣,桀桀冷笑,魂音直抵眾人魂海:“原來是冰魔本源,還曾經被惹出過好幾次…本座之術和你們以往經歷的可不相同,只要一絲怒意便侵染心靈,以她這魔化程度回不去了,你們好生體驗互相殘殺的快感吧,哈哈…哈哈哈…”
獨孤清漓紅瞳肅殺,甚至有些瘋狂,死死地盯著寂先生的血霧。
寂先生的笑聲截斷在半空,有些驚疑不定。
就算入魔了不分敵我吧,可你怎么就盯著我呢?
獨孤清漓慢慢開口:“你膽敢…拿自爆襲擊他…你敢殺他?!”
寂先生:“?”
你的魔意,是這么來的?
這是撞了什么運,遇上的全是神經病,到底我是不可名狀的詛咒生物還是你們是啊?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轟!”身后轟來重炮聲,高達開火。
紅影閃過,姜緣的匕首切入血霧:“還以為多厲害,明明受傷了還來這里裝模作樣!死!”
劍芒暴起,獨孤清漓人劍合一,合身沖進了血霧里。
四周烈焰狂涌,月白的火焰形成紅蓮狀,獵獵燃燒。那是以太陰真火形成紅蓮劫焰,陸行舟大招中的大招。
紅蓮劫焰燒了個空氣,只把血液蒸騰,空中的迷霧狀毫無傷害。
高達的激光、姜緣的匕首,也同時打了個空,根本無法選中。姜緣用錯了力道,一個踉蹌差點栽進了陸行舟懷里。
陸行舟一把摁住她的肩頭,神色凝重地看著獨孤清漓切入迷霧的樣子。
迷霧一陣搖曳,有些幽藍冰晶凝結,似乎只有獨孤清漓能給它帶來少許傷害效果。
但不大。
獨孤清漓還是穿透迷霧而過,效果一般。
就這一般的效果,已經讓寂先生氣得發抖。
除了至剛至陽普耀大地的太陽真火之外,只有法則之力能傷到它這樣的存在。所以好死不死引動這個白毛的冰魔本源干什么,自己給自己制造了一個大敵!
“唰唰唰!”瘋狂的紅瞳清漓才懶得管那么多,人影反復穿梭,從迷霧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亂穿亂切,連陸行舟的目力都只能看到空中無數白毛虛影穿來切去,唰唰唰的全是寒光。
瘋了。
姜緣眉頭一皺,退到陸行舟之后。
這確實是與獨孤清漓以前的魔化不太一樣,這個紅瞳白毛的殺意太強了,砍空氣都砍得這么瘋。
“怎么辦,你姘頭瘋了。”姜緣從陸行舟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問。
陸行舟神色嚴峻:“這個存在是什么情況,我范圍性的火焰術法都造不成傷害。”
我問的是你姘頭瘋了怎么辦…
姜緣無奈道:“這屬于某種規則生物,具體成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很虛弱,應該是剛剛受過重創,所以剛才也只能用狂亂之法讓我們自相殘殺,自己沒太大傷害力。”
陸行舟點了點頭。
姜緣道:“現在真正的危險是,現在你姘頭的殺機全沖著它,一旦它不在了,你姘頭魔意無處宣泄,就真要轉頭砍我們了,你現在應該祈禱這東西別太快消失。”
正這么說著,就聽見寂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徹底入魔去吧!”
“轟”地一聲,波紋泛過,寂先生不知如何原地消失不見。
波紋以獨孤清漓為核心,盡數沒入她魂海,似乎是寂先生臨走之前耗盡最后的力量做了些什么操作。
空氣安靜了。
獨孤清漓找不到敵人,在空中亂砍了一陣,終于安靜下來。
繼而紅眸幽幽,惡狠狠地盯在姜緣身上。
剛才的迷霧最是惡心,迷霧不在了,現在最惡心的好像是這個紅衣服的女人,小姑娘家家的像個妖精。
姜緣仿佛被一頭猛虎盯上,小臉煞白地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