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學院的結業考,難度比當初入學高很多,文考涉及大量一二品內容,實操要求煉制最低也是三品丹才能通過,還不能是次品。
但減少了診治這一項,讓考試時間變得很短,一天即可完結。
而外界紛紛擾擾的猜測,對于陸行舟師徒來說,無非只是個過場,與當年心懷忐忑地參與入學考核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孟禮面無表情地看著陸行舟的丹:“這就是你交的答卷?”
陸行舟賠笑:“二品丹,極品品質,還可以吧。”
“一般來說是可以,畢竟這些學了三年的學長們,還有大量只煉得出三品丹,甚至還有無法結業的…但必須告訴你,你這成績無法碾壓別人,和你達成相同成績的人還是有那么兩三個的。”
陸行舟吁了口氣:“我還以為過不了呢,那這不就夠了嘛,誰家畢業還考狀元啊。再說咱們還是跳兩級考的…”
孟禮恨鐵不成鋼:“可你是陸行舟!”
陸行舟眨巴眨巴眼睛。
“本來我認為你會成為天下最好的丹師,結果就這樣敷衍前程,實是令人痛心疾首。當官封爵了,聯姻高門了,丹學這個踏板已經無所謂了是嗎?”
陸行舟定定看了他半晌,釋然一笑:“教諭真是個好先生。”
孟禮板著臉不說話。
陸行舟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陸某俗務繁雜、諸事纏身,確實很難潛心在學問上,有愧教諭厚望。但教諭放心,丹學這件事,陸某不但不會放棄,還會繼續鉆研下去。”
孟禮才不相信:“算了。這次結業考,同時也帶定品的作用,這是你的二品丹師認證牌,雖然你可能根本看不上。”
陸行舟接過認證牌,心中也有少許喟嘆,確實不太看得上,因為沒用了…
曾經去完成資格認證,就像現世考注會,考法考,都是為了一個前程。可衙內們不需要,因為考了注會的人是給他們打工的。
在夏州時為了個七品認證,還要去和白馳爭呢,現在是連二品認證都已經看不上了,這一年下來真的地覆天翻,恍惚間感覺都像兩個世界。
但陸行舟還是珍而重之地收起牌子:“多謝教諭。”
孟禮面無表情:“這次出了一品認證,是數十年來唯一的畢業即一品的天才,本來我以為會是你。”
陸行舟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阿糯?”
“不錯。”孟禮神色更嚴肅:“行舟,阿糯這么小,這鋒芒,是不是要考慮隱藏一二?”
陸行舟道:“學院可否幫忙遮掩遮掩?”
“我和秦院正商議過,一品資格當然照發,但對外宣稱是二品。你看如何?”
陸行舟再度行了一禮:“多謝教諭。”
孟禮拍拍他的肩膀:“你既然連議親都考慮找老夫,那老夫自然會做到這個身份應該做的。可惜那幾天被召入宮了…”
陸行舟心中微動,順勢問道:“陛下的病…”
孟禮微微搖頭:“還是那樣。”
陸行舟點點頭,沒有多言。
心中更覺得奇怪,雖然說孟禮為人是可信的,然而礙于皇威,顧戰庭要他騙人他也得幫著騙,這很正常。但看那神色卻著實又不太像,孟禮并不像是個說謊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人,跡象應該還是能看出來的,但怎么看都像在說真話。
奇怪了,哪里有誤判?
“丹學院結業名單出來啦!”有人揮舞著內部傳出來的資料一路跑進了賭場:“陸家師徒果然都通過了,兩個都是優。”
“這都早在預料了,有什么可說的,看看排名。”莊家一把奪過來人手中資料掃了一眼。
資料并未體現每個人具體成績如何、各自煉了幾品丹,但大家老賭客了,自然有判斷。
這名單可不是按照什么姓氏筆畫排列的,排列順序只會是成績順序。
列在第一的赫然是陸糯糯。
“草,還真是徒弟青出于藍了啊!”
“嗐,要說也正常,陸行舟又有工作又泡那么多美人,哪來的時間琢磨丹術。還不如小孩在家能好好學呢。”
“你這不也馬后炮,之前哪個說的七歲小孩能干嘛,老子七歲還在穿開襠褲,這話誰說的?”
“給錢給錢!”盛元瑤一陣風般卷了進來:“別說我有內幕啊,這幾天我都沒去陸家!”
眾人斜睨著她,狗都不信。
算了。看在她這次押得不多的份上,就當給盛首座個面子,也沒人說啥,莊家直接賠付。
盛元瑤拿了銀票喜滋滋地走了:“喲,還是南方的銀票,不多見哈。”
拐角元慕魚靜靜地看著,轉身離開。
“喂。”熟悉的聲音傳來,元慕魚轉頭看去,裴初韻靠在街角,偏頭打量著她:“之前不辭而別,現在又靜悄悄回來拿錢打水漂玩,打算干嘛呢?”
元慕魚淡淡道:“自有我的事,與你何干?”
裴初韻道:“你事先知道行舟和阿糯現在的丹學水準么?”
元慕魚道:“不知,但我知道阿糯在這方面的天賦強絕天下,行舟是人中天才,阿糯在這方面卻壓根就不是人。阿糯勝出很正常。”
裴初韻道:“那你為什么還押那么多錢在行舟那兒?阿糯也是你養大的孩子,在這里表現出你偏心行舟,有意思嗎?”
“不是偏心。”元慕魚淡淡道:“只是曾經在別人與他的權衡之中,我沒有堅定地站在他一邊,如今無論和誰比、無論得失,我都押他,僅此而已。”
裴初韻笑了起來:“自我滿足,毫無意義。你該不會以為,你這算是比押了阿糯的元瑤對他更好的表現吧?”
“無所謂怎么說,我也不和誰比。”元慕魚道:“反正我這次也不是來當姐姐議親的,你的看法,與我無關。”
裴初韻倒是有些納悶地偏頭看了她半晌:“你這次和上次…不太一樣了。”
元慕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與她擦肩而過:“看來龍傾凰的信還沒寄到,你居然還挺樂。”
裴初韻:“?”
想要問時,元慕魚已然走遠。
過不多時,元慕魚戴上面具進入一棟表面普普通通的宅邸,那是閻羅殿的京師分舵。
里面瞬間跪倒一群人:“參見閻君。”
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的元慕魚好像已經恢復了應有的性情,淡淡道:“最近京中事,挑重要的說一說,尤其是皇帝相關。”
“除了突兀地更換了幾個郡守之外,別的也沒什么特別的。聽說裴清言在朝堂上極力反對,說這無緣無故的…我們感覺是在強行削裴氏的影響力。”
“裴清言押寶陸行舟,早晚有這一天,他自己也心中有數,所謂反對不過做做樣子。其他的呢?”
“其他的就是一些官員建議成立外貿司,朝堂正在討論。別的就沒有了,哦,據說陸行舟要回夏州成親…閻君?閻君?”
元慕魚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沒事。皇帝撤換郡守,都有哪些郡,你列個單子給我。”
“是。”下屬很快列了單子,元慕魚取過看了一眼,又展開一份大乾地圖對照位置,緊緊皺著眉頭。
過了片刻,低聲吩咐:“傳令司徒月紀文川,在這幾個位置重點布控。”
下屬愣了愣,完全不解其意,但閻君積威他可不敢亂問,只得道:“是。”
元慕魚靜立半晌,又出了門,直接去了陸府。
陸行舟抱著阿糯一顛一顛地回來,在門口就看見了摘下面具的元慕魚。
天上依然大雪,陸府門外,三人隔著幾丈對視,氣氛一時靜謐。
隔了好幾息,阿糯才反應過來,直接從陸行舟懷里跳了下來跑向元慕魚:“魚姐姐”
元慕魚露出一絲笑意,蹲下身來把她抱起:“有史以來丹學院最小的結業者,還是排名第一結的業,小天才,要姐姐獎勵什么?”
阿糯眨巴眨巴眼睛。
要姐姐獎勵什么…
這句話好遙遠,好像已經是隔世的記憶了。
但一說出來,就思緒翻涌,那些年如家人的相處點點滴滴盡上心頭。
阿糯忽地覺得鼻子都有點酸,她不敢轉頭看身后雪中的師父,連自己都忍不住的心緒起伏,不知道師父現在會是個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阿糯不要獎勵。”阿糯低聲說著:“姐姐和我一起推著師父出去玩好不好,師父桌上厚厚的材料堆得都快看不見他人了,師父還那么小…”
元慕魚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陸行舟已經到了身邊,從她懷里接過阿糯:“師父不用人推了,小笨蛋。”
阿糯偏頭不說話。
陸行舟看向元慕魚:“姐姐此來有事?”
元慕魚道:“原本是沈棠要來的,給我勸住了。”
“棠棠來干什么?”
“龍傾凰懷孕了,沈棠一沖動想來送,我覺得沒必要。”
陸行舟瞪大了眼睛:“你前幾個字再重復一遍?”
元慕魚面無表情:“龍傾凰懷孕了。”
陸行舟手一松,阿糯差點往下掉,又急忙反應過來抱緊。
阿糯:“…”
“別那副驚喜得茫然的表情,看著礙眼。”元慕魚淡淡道:“龍族至少懷孕三年才能生產,遠著呢。”
陸行舟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平復心情,心情能平復,可嘴角的弧度都壓不住:“那…姐姐覺得棠棠沒必要來,那你的來意是?”
“單純報信不行么?”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陸行舟笑容越發擴散:“先進來喝杯熱茶,外面雪大。”
說完轉身往門前臺階上走。
元慕魚在身后忽然說:“對不起。”
陸行舟呆了呆,邁起的腳下意識落了回來。
大雪之中,兩人一個站在階上背對,一個站在下方仰頭看。飄飛的雪花模糊著視線,也似乎營造著距離。
仿佛過了很久,仿佛也只過了一剎,陸行舟再度邁步上階:“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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