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戴整齊,陸行舟喊了阿糯,一家三口悠悠出門。
鎮魔司的人緊張布控。
原本他們想“買兇”釣葉無鋒殺裴鈺,讓裴鈺配合捉拿。人都還沒找呢就聽說霍瑾請陸行舟吃飯…那不用考慮了,先分人手在陸行舟這邊布控再說。
卻見陸行舟到了街角,隨手在墻角涂鴉,畫了一只老鼠躲在陰溝里探著頭。畫得很精巧,老鼠探頭對著的位置正好是燈火闌珊的大街,形成很藝術的對比。
老鼠頭上還畫了一片樹葉,綠油油的。
陸行舟后仰觀賞片刻,很是滿意:“藝術性越發好了,看來畫符練出來的畫功沒落下。”
阿糯道:“師父你這老鼠怎么沒牙啊?”
裴初韻倒是很欣賞:“可不就是無鋒么…”
一家三口都很同步地露齒笑,暗處的幾個鎮魔司捕快也悄悄笑出了聲。
很可惜鎮魔司的人需要暗中跟著陸行舟以防刺殺,顯然不可能蹲守一幅畫,不知道葉無鋒什么時候會看見這畫,真想知道他的表情。
實際就在街邊某棟民宅閣樓里,屋主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葉無鋒潛于閣樓看著陸行舟一家三口離開,目光森冷地盯著墻邊的畫,手都捏出了青筋。
自己想要看陸行舟在恐懼之中團團保護著出門,走到哪里都膽戰心驚…可見到的卻永遠是這樣的云淡風輕,只能換來一臉的挖苦諷刺。
現在鎮魔司盯得嚴,自己確實不敢動。讓霍瑾請陸行舟,原本既是想看陸行舟緊張的表情,也是在玩弄鎮魔司,結果什么都沒得到,得到的只是自取其辱。
就像曾經在閻羅殿里無數次自己的挑釁,最終換來的也差不多…
葉無鋒深深吸了口氣,遠遠尾隨而去。
霍瑾請客的煙雨樓離客棧很近,沒過多久陸行舟就到了街口,拐進去就到了。但葉無鋒和鎮魔司眾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陸行舟路過街口壓根沒拐,一路筆直前行,不知想去哪。
鎮魔司眾人面面相覷:“他不赴宴,那還跟不跟?”
上司一巴掌拍在問話的人腦袋上:“廢話,當然跟!真又被在眼皮子底下刺殺了,你去找盛總捕交待?”
兩句話間,陸行舟已經拐進旁邊另一條街,看不見人了。
鎮魔司眾人忙追上去,一看傻了眼,那原本很好認的小孩推輪椅的畫面再也找不到了,一家三口都不知去了哪里。
“糟…陸行舟居然甩開我們的保護,這是想干什么?”鎮魔司頭目心中一凜:“分一個人去通報盛總捕,其他人通報其余各組,擴大范圍搜索,務必找到陸行舟!”
鎮魔司的人都知道陸行舟是故意甩開自己,遠遠綴著的葉無鋒就看得更分明了。
陸行舟甚至連模糊術都用上了…這種術法在夜晚人堆里確實很容易讓人一晃眼就丟失目標,但陸行舟應該很清楚,這套對閻羅殿里大家都很熟悉這一手的同門沒什么用,甩得開鎮魔司,甩不開他葉無鋒的。
這是一種極為明確的信號,意思明擺著就是:別顧慮鎮魔司,我幫你甩開他們了,來找我吧。
葉無鋒瞇起了眼睛,化作暗影直追而去。
卻發現陸行舟的目的地極為明確,就是早晨的青瑤園。
夜晚的郊外園林,無人游園,也沒燈會。園子里很黑,一片死寂。
一家子到了湖邊,感受著撲面的夜風,裴初韻幽幽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呢,今晚月色都不見,烏漆嘛黑的湖邊風又冷,跟鬼獄似的,誰家正經人來這種鬼地方談情說愛啊?”
陸行舟微微一笑:“可不就是鬼地方么,酆都地府,閻羅治下。”
裴初韻撤開一步:“閻羅殿和我有什么關系,別來沾邊。”
陸行舟笑道:“你是我的小丫鬟呀。”
說著伸手一摟,把裴初韻抱在腿上坐著:“你現在想撇清關系,可來不及啦。”
裴初韻咯咯笑:“有殺手潛伏呢,你還有心思抱我。”
“廢物潛伏再多那也是廢物,我們在屋里歡好會怕地上有蟑螂路過么?”
聲音不大,但在這幽靜的湖邊卻顯得震耳欲聾,葉無鋒在遠處差點咬碎了牙。
卻聽裴初韻笑道:“蟑螂嘛,沒看見的時候是不怕的,看見了還是影響心情。”
“那可不正好,咱們看不見惡心玩意,只有他偷偷羨慕嫉妒的份兒…其實一貫如此,以前在閻羅殿的時候,我和人摸摸手什么的,也有一只蟑螂老鼠眼睛碧油油的躲在一邊看,可能有點什么癖好。”
裴初韻眼珠子轉了轉:“那你不揍他,是打不過嗎?”
葉無鋒心中暗自冷笑“當然”,結果就聽陸行舟道:“那是我懶得理他,看在閻羅殿不能內訌的份上讓一讓。”
葉無鋒:“?”
陸行舟嘆了口氣:“別藏了,丑角兒一樣,被罵成這樣了還做縮頭烏龜,修行修到你這樣,真是修到狗身上去了…放心,閻羅殿內部事宜,你可以相信我不會引入外人,鎮魔司的人暫且甩開了不是?”
黑暗之中,葉無鋒終于慢慢現出了身形:“陸行舟,你如此辱我,是不是真當我不敢殺你?”
裴初韻坐在陸行舟腿上好奇地轉頭看了一眼。
新秀第一耶…
瘦干干的,中等身材,臉色有著常年處于陰影的不正常蒼白,使得原本也算得上小帥氣的容顏變得有了點詭異感,破壞了感觀。那眼神殘忍而陰鷙,是魔道之中慣見的神采,但姹女合歡宗的審美并不喜歡。
“你當然敢殺我。”陸行舟正在回答:“尤其今晚,雖然和你預想的有點偏差,但我也確實是應霍瑾之邀而出門,有很多人可以見證…閻君人又不在京,還是可以蒙蔽的,你回去完全可以把鍋推給霍家。”
“即使如此,你還敢甩開鎮魔司?”葉無鋒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敢信,他確確實實觀望很久,眼下鎮魔司是真的沒找到這里來。
眼下的陸行舟身邊真的只有一個丫鬟和鬼童子。
鬼童子實力很強,但葉無鋒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對手。至于陸行舟,意識再好,硬實力擺在那里也是跟不上的,何況還是個瘸子…
唯一的變數是這個丫鬟…葉無鋒謹慎地看了裴初韻一眼,小丫鬟修為雖不顯,他還是本能地有種危險的直覺。
這也是他一直被羞辱都憋著不出現的原因。
陸行舟淡淡道:“你我之間的事,本質屬于閻羅殿內事,別說沒有引入鎮魔司的道理,便是引入我這丫鬟,恐怕你都不會服氣。”
葉無鋒失笑:“你這意思,你和鬼童子要和我殿內對決?”
“曾經你邀戰過我很多次,我沒有搭理你。”陸行舟笑笑:“如今我正式邀戰你,就不知你敢不敢應?”
葉無鋒道:“就以你這戰前還把女人抱在腿上的姿態?”
陸行舟終于松開裴初韻,還抓住她的小手揉了揉:“乖,去一邊觀戰,這事你參與不合適。”
裴初韻眨巴眨巴眼睛,笑瞇瞇地退到了一邊。
她還真不想參與。她參與圍攻的話,葉無鋒當然必敗無疑,但很難說能不能留得下人,萬一被人跑了去找閻君告一狀,那姹女合歡宗涉足閻羅殿內斗是很失道理的,真不合適。就算能殺了葉無鋒,那尸體留下的姹女玄功殘余也不好解釋。
說白了陸行舟也不想讓這種事摻進姹女合歡宗的痕跡,勾結外人殺曾經的同門,很難向閻羅殿交待。
葉無鋒也想到了這一層,判官根本不敢引入其他勢力動手,他不需要顧忌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存在,最多就是判官落敗的時候救命用的!
想到這里,原本一直備著想閃人的葉無鋒真正有了些出手的意愿。事實上和陸行舟正面對決本就是他期待了很多年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敢想像有實現的一天,直到現在都還在懷疑陸行舟是不是有什么陰謀。
“我知道你和鬼童子離開閻羅殿后都有長進…看來你是覺得我的提升不大,你師徒二人可以正面擊敗我了。”葉無鋒深深吸了口氣,謹慎地慢慢拔劍:“莫說我欺負你殘疾人和小孩子,讓你們先出手三招如何?”
“等等。”陸行舟神色古怪:“你在想個什么呢?我和阿糯一起打你?你以為你算老幾?”
葉無鋒皺眉:“你又玩什么把戲?”
陸行舟嘆了口氣:“小葉啊,你有沒有想過,我這些年一直不應你的邀戰,不是因為我打不過你,而是不想欺負你?”
葉無鋒目瞪口呆地看著阿糯老老實實地退開老遠…被罵一萬次老鼠蟑螂也沒有這個小小的舉動對他的羞辱嚴重,極致的羞辱讓他差點崩沒了理智。
“陸行舟…你是在找死!”劍光乍起,劃破夜色,直臨陸行舟咽喉!
想隨時閃人的想法徹底拋到了九霄云外。
天上云層乍破,月光終于透出了天穹,仿佛這憤然一劍將天都劃破。
旁觀的裴初韻卻知道,刺客永遠是不知所在的時候最令人忌憚,他的劍也永遠是未出的時候最有威脅。自從他這盛怒的當面出劍,所謂閻羅殿拘魂使就已經被生生扯出了讓人忌憚的暗影,再也沒有任何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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