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里,暹羅國負責向金三角進軍的最高指揮官,因為作戰屢次出現失誤,已經換了兩回。
如今的這位指揮官,以穩妥著稱,雖然沒打出什么特別亮眼的戰績,但是好歹也沒被人家反推。
他沒有親臨前線,但是人就守在清邁府,也算得上是有膽色,有定力了。
然而今天,他在自己辦公室里盯著剛送過來的文件,滿臉說不出的復雜意味。
“這個文件來源,確定可靠嗎,北美派過來的大使,居然又贊同玄國的意見了?”
“前一陣子,不是還有風聲說,要拉攏我們一起抵制玄國提出的計劃?!”
這種指令,一般既要紙質文件,又要電子文件。
參謀官立刻說道:“我們已經在網絡、電話多個渠道,跟曼谷溝通求證過,文件內容已經取得共識,完全沒問題。”
指揮官煩躁的抓了抓花白的頭發,猛然站起,身后的椅子,被膝彎頂出去好一段距離。
“我們在這里想著站隊,他們兩個倒是意見統一起來了,玩我們呢?!”
參謀官心中也有點不滿,問道:“那我們怎么回復?”
“還能怎么回復,當然是聽從命令!”
指揮官瞪了他一眼,“你以前收沒收好處,你自己清楚,我對大家平時也是很容忍的,但是你要看清形勢,那兩家居然聯起手來,推動這個事件。”
“這種時候,容不得搞什么小動作了,全力出擊,不打一點折扣的完成指令!”
參謀官心頭一凜,敬禮道:“是!!”
相似的場景,不止發生在一個地方。
在作戰失利,逡巡不前,足足拖了半年之后。
周邊三個國家的軍隊,再次約好時間,聯合起來,向金三角腹心地帶推進。
最近沒有降雨,但卻總是陰天。
硝煙沖上天空,幾乎要跟陰云相接。
山地之間,炮彈轟炸的聲音,作戰部隊在陣地間來回拉鋸的槍聲,不絕于耳。
到處都有誤燃,或被刻意點燃的火光,城郊的武裝分子們,拋棄了自己原本的住所,在雨林中穿梭。
子彈打穿芭蕉葉,在人體上炸出一朵朵血花。
“怎么會這樣?”
這一支所謂保衛團的頭目,想到自己的制毒工廠,恐怕已經被占領,滿眼都是不甘的血絲。
“我剛造好的一批冰,就這么便宜了那些混蛋,他們到底是怎么了,這一次的人數、火力,怎么會這么兇猛?”
“還有,孟猜法師呢?!”
叢林之中,突然墜落下來一只人臉大小的彩色甲蟲。
這一群武裝分子,驚恐的看著甲蟲背部,那一張人臉似的斑紋。
一支黑箭,插透了這只甲蟲的身體,那張人臉正在扭曲、慘叫,然后崩潰。
“巴人之祖十六巫,巫咸為君遷山古…”
保衛團頭子,依稀聽到了自己不熟悉的語言,神情恍惚了一下。
等他回過神時,身邊所有的衛兵,已經全部被黑箭,釘穿在地上、樹上、石頭上。
沒錯,居然有一支箭,可以在貫穿人體之后,釘入巖石,深達六七厘米。
鄭經半蹲在大樹橫枝上,對那個保衛團頭子,也射出一箭后,回身在高大的樹冠之間奔跑。
他身體比猴子還要靈活,穿過一團團的樹冠,很快就回到了制毒工廠的位置。
守在這里的暹羅士兵看到他跳下來,連忙敬禮。
他們也不知道這人具體是什么身份,但總之是上面派下來幫忙的。
況且,以暹羅國的風俗,這種能夠殺死巫師的神秘強人,就代表是更強大的巫師,本就值得尊重。
守在這里的軍官看到他,臉色略微變了變。
“我除了協同作戰,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監督你們,把這里的裝備、原料,全部清點運送回去,進行統一銷毀。”
鄭經說到這里,隨手摘下樹上一枚葉子,扣住弓弦。
繃!!
軍官只覺綠葉一閃,回頭看去。
墻頭上一條毒蛇,被綠葉切成了兩半。
暹羅軍官擠出了笑容:“當然,這是我們分內的事情。”
鄭經胸口的攝像頭,忠實的記錄著一切。
凡是在保生廟集市接下了任務的修行者們,都佩戴了這樣的攝像頭,不只是記錄任務過程,也是為了方便求援。
暹羅國士兵負責搜索的方向,還好說一些。
蒲甘國那邊,卻是真的遇到了很強烈的抵抗,跟隨那邊軍隊行動的術士們,也險象環生。
城鄉街道之間,竟然有武裝分子,反過來伏殺、突襲這些士兵。
這部分人中,有一些悍勇宛如虎豹,靈活更勝羚羊,蹬墻起跳,翻來躍去,手上彈藥剛剛用盡,順手就能搶到敵人手上的槍械。
在一般士兵眼中,這些人簡直是神出鬼沒,敵人剛從前方轉角消失,隨即自己背后就會中彈。
好在,通過攝像總攬全局的指揮部,已經派來了支援。
一個注射過不少靈血的武裝分子,正亢奮的前沖,臉上還涂著油彩,忽然感覺空中一暗。
三米高的裝甲身影,墜落下來,不等這人開槍,一把就撈住了這人的右臂。
這個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武裝分子,就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扔了出去,撞在了自己的同伴身上。
兩個人筋斷骨折,一起砸在墻上,沒了聲音。
砰!!
黑白裝甲陡然一歪頭,肩頭爆出一絲火花,變形的彈頭從裝甲上彈開。
遠處樓頂的狙擊手,見狀罵了一聲,正要轉移,不料有一枚子彈貫穿水泥護欄,從他軀干上,開了一個大洞。
水泥上的孔洞,還殘留著彈頭鉆過去的時候,形成的高溫,冒著絲絲縷縷青煙。
而在街面上,黑白裝甲單手端著一桿長長的重狙,正是先前背在背后的武器。
陳桃枝的突擊隊人手有限,原本派到這邊來支援的,也不過是五名裝甲戰士。
但是隨著抓到幾個活口,問出消息,又有人來到了這里。
云谷在城中最高的樓頂天臺上,望著整片戰場。
隨著黑白裝甲的加入,武裝分子的反擊,很快就被擊潰,士兵們重整旗鼓,飛快推進。
“固已犁其庭,掃其閭!”
云谷感嘆道,“犁庭掃穴,這才是真正的犁庭掃穴之威啊。”
他從天臺跳下,降落到頂層落地窗外,撞開玻璃,走了進去。
這頂層房間里的不少東西都被翻爛,但是墻角處的保險柜,好像沒能被打開。
云谷彈出一縷指風,保險柜被沖擊之后,頓時顯出密密麻麻的紫色符咒。
這符咒,甚至把保險柜所在的整面墻也給布滿,形成加固。
“果然是薩洪的手段。”
云谷上前兩步,轉用綿掌往保險柜上一按,掌心吸住,往外一拉。
保險柜的門,當即被他撕了下來,露出里面的石碑。
“找到了。”
云谷對胸前的攝像頭說了一聲。
攝影信號的另一邊,楚天舒也看到了保險柜和那一半石碑。
他坐鎮在保生殿內以觀全局。
孫不遠也在他身邊,見狀總算松了一口氣。
“洞天遺址這件事,終于是可以解決了。”
孫不遠一放松下來,就忍不住扭了扭脖子,拿手捶一捶肩頭。
“怪了,我這次過來,根本也沒有參與什么作戰任務,怎么感覺這么累的?”
聽見這話,楚天舒笑了下。
孫醫生雖然沒有參與什么作戰任務,但是保生廟集市能辦得這么紅火,名聲傳的這么快,跟他的鑒定,也是分不開關系的。
然而,鑒定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非但腦子里要有那些知識,還得看到實物的時候,能立即聯想起來。
這段時間,孫醫生工作時長,雖然只是每天十個小時。
然其心力所耗之巨,恐怕跟每天干二十個小時,也差不多。
“集市雖然還要繼續辦下去,但以后鑒定的事情,也不用搞得那么急了。”
楚天舒說道,“即使國內還沒選好人手過來接班,孫醫生,你也可以多休息休息。”
孫不遠點點頭,這一點頭,還真就有些困意。
不過,外面驟然響起一道雷聲。
電蛇閃過天際。
孫不遠舉目望去,輕聲道:“陰了這許多天,總算是要下雨了。”
楚天舒摩挲著手上的太虛天眼,也望向外面。
“下雨,不利于行軍啊,不過也好,洗一洗這一陣子的硝煙。”
他離開座椅,走到大殿門口,對外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場雨之后,空氣也會清新得多。”
孫不遠忽道:“審計局那邊的態度,顯然是覺得跟薩洪合作,已成泡影,干脆想辦法,跟我們特捕司加深合作,立場著實是靈活。”
“但這也不錯,這種時候,曼谷那位記者的證據,是否可以放出去了?”
楚天舒原正琢磨功法,經他一提醒,點頭道:“可以。”
“大家的隨身攝像頭,也拍到不少證據,到時陸續放出去,我會請負責宣傳方面的人,幫忙安排一下次序。”
老法醫伸個懶腰,神情中多出一點松緩。
原該如此,道不遠人,法不冤人。
真相有時無力,不是真相的錯,只是灰塵太厚。
幸在有這一場雨,倒也不怕再被灰塵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