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萊山集所處的這片地界,屬于典型的低山丘陵區。
山的數量很多,但都不算太高。
山勢連綿逶迤,山坡平緩,溝谷淺寬,土層較厚。
這里是可以開墾出大片良田的,問題只在于,有沒有那個人力。
石頭道童的腳程,比常人快得多。
楚天舒跟著他,過山坡,穿叢林,走了有小半天,前方的風景就為之一變。
大片丘陵之間,林木幾乎被砍伐一空,只有少數地方,還殘留著矮樹墩子。
山坡連向平地處,卻已經徹底是田野模樣,青青的禾苗,根部浸泡在山間引來的河水中。
水波明麗,禾苗養眼。
種在這里的谷物,長得明顯會比山坳里那個小村子的田地好得多。
放眼望去,已經可以看到遠處大面積的屋舍群落。
成千上萬的房屋,從丘陵田地邊,綿延向地勢更開闊的原野。
房屋的規模,離得越遠的就越高,越來越密,街道被規劃的更加整齊有序。
從山上眺望,隱約能看到最繁華的那片區域里,到處都是高聳的牌坊、酒樓,闊氣的府邸。
那邊河面上的游船,好似小小的甲蟲,花團錦簇,恰如甲殼斑斕。
石頭道童一時看的呆了,過了片刻,想起什么,趕緊轉過身去,讓師父也能看看。
陸元德凝視遠處,又落到近處那些被砍伐的山坡上。
“貧道早年來過這里,相隔不過十年,登萊山集又擴大了不少。”
能看見一些村民,在附近山林里撿柴。
山上的樹,良材都被專門砍伐運走,差些的都是成了柴。
所以,有些不是田地的地方,也會變得只剩樹墩和矮草。
“那繁華處,居住不易,貧道師徒囊中羞澀,近來恐怕也只能在那村中小廟借住。”
陸元德說,“道友想去何處?”
楚天舒道:“我身上有些金子,租兩間房,應該還不在話下,前輩不如跟我同去?”
他看陸元德并非邁入禁忌的人物,但路上閑聊,發現此人真是博學廣聞。
四肢雖殘,其心境內力,卻絕非泛泛之輩,要是身體能夠康復,神完氣足,說不定就能邁出那一步。
這樣的人,肯定會掌握本土高端功法,但要從對方手上拿來看看,卻得有點技巧。
“不必…”
陸元德正要開口拒絕,楚天舒忽然伸手點向他右腕。
老道士一驚,皮膚表面,已浮起一層堅韌的紫色真氣。
楚天舒左手食指觸及紫氣,輕按在那里,并未用力將之擊破。
老道士卻感覺自己手腕,已經被實實在在的壓住,更有一股酥麻暖流,霎時流遍全身。
石頭聽他氣息有異,二話不說,就要邁足狂奔。
“徒兒莫慌!!”
老道連忙喝止,聲音中氣十足。
如果石頭能看見他的臉,就會發現,常有病容的老道士,現在臉色紅潤,容光煥發,連垂在胸前的長須,都輕輕飄動起來。
“道友,貧道還是低估了你!”
陸元德盯著楚天舒,神色又驚又敬。
楚天舒的內力,在沒有破除他護體真氣的情況下,就滲入了老道體內。
二者的內力品質,差距一目了然。
但能讓老道士生出敬畏感的,是那暖流走遍全身的過程。
他四肢俱廢,已有數年,體內經脈扭曲畸形。
即使是他本人,當初也花了好幾個月,才重新適應了這樣的經脈,運轉起自己的內功。
而楚天舒的內力傳入他體內,幾乎沒有半點走錯的地方。
在畸形的經脈中,也沒有遇阻轉向,而是輕車熟路,恰到好處的轉折,沒有給經脈帶來半點額外的負擔。
二人素昧平生,能有這種表現,只有一種解釋。
就是楚天舒在同行時,花了小半天,觀察筋骨受損后的外形、推斷傷勢,直接揣摩出了老道體內經脈的詳情。
事實也差不多。
就算是專修內功的人,身體里也會有魂魄氣息、內力、血氣生機相交織。
用南華視野看過去,直接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光污染。
楚天舒基本是靠武學和醫術見解,觀察推論出來的結果。
陸元德無法想象,這個年輕人對肉身、經脈,了解的究竟有多么細致。
才能只看表象,就深知實情。
那所謂鬼門之術,難道是說鬼神難測的一門醫術嗎?
“前輩,你四肢傷勢深淺不一,左腿傷勢最輕,應該只是骨裂之后,還非要發力遠走,才導致經脈錯位,腿骨碎開。”
楚天舒微笑道,“同去城中居住,我為你針灸,這條左腿,好得會很快。”
陸元德與他對視,竟感覺自己應該反過來叫他前輩才對。
有之前露的一手,陸元德并不懷疑,對方真有治好自己的能力。
“你…”
老道士心中卻并非狂喜,而先是忐忑,強笑道,“貧道要賺來多少銀子,能償還此恩?”
“不用銀子。”
楚天舒道,“我對你們的功法比較好奇,拿功法當報酬如何?”
這道士是個老江湖。
雖然他自己還保有一份善心,路過村莊,會幫人看病。
但他被村民聲討之后,也沒有長吁短嘆,介懷什么,就可以看出,他對別人的善念,并不抱有多大期待。
楚天舒若之前說明,想幫對方看下病情,再去探脈,未必會順利。
但這一上手,就直接將一道內力打入對方體內,行走百骸,無不暢通,就樹立起一個強烈的、本事高深莫測的印象。
“功法?”
老道士臉色有些復雜。
“縱然我境界修煉到與道友相等,內力也未必及得上道友精純。”
“道友想要的,究竟是我門中的功法,還是…煉月之法?”
楚天舒感覺聽到了關鍵,立刻問道:“何為煉月?”
“以道友修為,縱非得道之人,只怕也踩在得道的門檻上,該能感受到天地之氣,發覺其中的濁惡之意?”
陸元德見他點頭,繼續說道,“百多年前,同樣有人踩在門檻上,已能感受天地之氣。”
“據他們留下的只言片語,那個時代前,敢突破的都死了,但天地之氣中,絕無濁惡之意,是在月光發生變化后,才發現天地之氣中,漸生異變。”
“也是在那之后,才有人突破得道,依然存活。”
“月光本身并無善惡之分,只是,這力量混入天地萬象,有高手將之吐納,身心就會受到刺激,產生惡念,善者墮落,惡者更惡。”
“但月亮畢竟是此患源頭,因此近些年來,那些聲名顯赫的大派高門,將對付月光隱患的辦法,稱之為煉月。”
“當世煉月,分為三脈。”
“貧道師門這一脈,是用草藥化解隱患,對應不同修為、年齡,男子有一百零八道藥方,女子有一百零六道藥方,各有煉服之法,可供選用。”
陸元德說道,“煉月之法,不知匯聚多少心血,各派本都是秘而不宣,但我師門典籍已經被…失落在別家。”
“道友若是愿學,貧道倒也愿意交托。”
楚天舒點點頭,隨即看了眼天。
他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月亮。
但他回想起,曾經去過的幾個世界中,各有類似靈界的存在,有擬化龍脈、偏愛兵魂、煙霞界層等不同形態。
此界月光有異,涌現“得道”之人的現象,跟靈界復蘇還挺相似的。
難道說…這個世界的靈界是在月亮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