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羊肉湯館子的后廚里,是一種詭異的安靜。
館子不算大,父子兩個和兒媳一起經營,老頭子這兩天生病已經休息在家。
后廚里,現在就只站著這對三十多歲的夫妻,有點驚恐的看著水龍頭。
粘稠的血漿,正在一滴一滴的從水龍頭里滴下來,滴在水池里散落的洋蔥塊上。
妻子的手上還粘著一些血痕。
剛才就是她去洗洋蔥,結果一打開水龍頭,沖出來一大股血水,濃烈的血腥味充滿了整個后廚。
“爸、爸那天在廚房里摔了一跤的時候,就說自己好像看見一個山羊腦袋,在窗戶外面盯著他。”
丈夫嘴唇也有點打顫,“我還以為是他年紀大看錯了,現在這個、這個真不對勁啊。”
嗒!嗒!
妻子六神無主。
“這個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吧,不然以后誰還到我們這里來吃肉?”
“湯鍋里的水應該還沒熱,我去那邊舀點水,先把水池里沖一沖。”
妻子說道,“這個水龍頭,我們先不動它,明天找個人來安新的水龍頭。”
兩個人眼中都倒映著正在滴落的血漿,滴的很有節奏。
在血滴聲中,面對這樣異樣的情況,他們好像完全忘記了,還可以打電話,報告治安司。
甚至現在連特捕司也是公開的存在,也可以報給特捕司的協同人員先來看看。
血滴的聲音,讓他們腦海中很多常識出現了缺位,依著一種詭異的邏輯在思考、行動。
“這個就是典型的被迷魂了。”
廚房的磨砂玻璃,出去拐個角,就是待客的店面,此時那里正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普通邪靈的迷魂,都是比較粗暴的,像這種造成常識缺失的迷魂方式,多半是古代咒物作祟。”
“他們要是真請了工人過來重接水龍頭,施工的時候,水管肯定會出問題,大概會從水管里直接往外迸血漿。”
“說不定,還會擠出來大堆大堆的羊毛,人類頭發,碎尸之類的東西。”
店家夫妻,原本好像沒有注意到這個聲音。
但外人說到這里的時候,水龍頭上的血漿像是頓住了,搖搖欲滴,但就是滴不下來。
店家夫妻如夢初醒,聽清了外面的說話聲。
“到時候,同樣被迷魂的水電工跟店家之間,肯定要因為驚恐,死傷一方。”
“活下來的那個,迷魂程度也會更深,突破底線后,為了掩蓋痕跡,就會被咒物賞下一點力量,用來讓外人忽略這件事。”
“從此,咒物的代行者,就成了隱藏在市井間的連環兇犯。”
那個年輕人的語氣,帶著長長的唏噓,卻又司空見慣的味道。
仿佛他見過很多表面和善的人,被咒物操控,毀滅了原本的人格,變成心如虎狼的屠夫。
林場溫暖小屋邊的尸袋,雨夜剁骨的刀聲…突兀產生的聯想,讓人毛骨悚然。
夫妻兩個徹底清醒過來,驚叫道:“不、不,我們不想當罪犯啊。”
他們匆匆往外跑,剛一打開廚房的門,就看到外面站著兩個年輕人。
一個只穿短袖,膚色略深,身高一米七左右。
另一個更高,穿著襯衫長褲,面帶微笑。
店主夫妻一看到這人的笑容,莫名覺得安心了不少。
“不用擔心,我們就是專門解決這件事的。”
楚天舒笑著開口,拍了下店主肩膀,走進廚房。
唐努跟在他身邊,口中說道:“我的經驗沒錯吧,只要站在外面,把事件發展的可能性一分析,就能夠更好的把他們從迷魂狀態解救出來。”
剛才在外面說著一長段話的,正是唐努。
現在他們兩個走進廚房,那水龍頭像是怒了一樣,自動扭轉起來,大股的血水噴涌而出。
楚天舒不以為意,伸手過去,掬了一捧血水。
“如果是真血,就算不能當醫院血包,也可以拿你做別的貢獻,可惜了…”
他輕聲道,“只是幻術,臨!”
廚房里所有金屬物件,在這個臨字音下,共鳴了一瞬。
水龍頭噴出來的水,已經變成了清亮的自來水。
水池里哪有半點血跡,只有水淋淋的洋蔥。
窗外忽然出現了一張山羊的面孔,那張臉,死死的頂在玻璃上,都壓得變了形。
好像就快要沖碎玻璃,闖進廚房。
楚天舒看都不看,隨手一指。
“兵!”
山羊額頭出現一個大洞,沒有血跡,就好像本來也只是灰燼拼湊而成。
大洞擴張,整個羊頭都化為飛灰。
楚天舒霎時左轉,連走七步,腳步如一道弧線,停留在廚房邊角某塊地磚上。
“就是這里,往下挖六米,有一團異常的氣息。”
唐努二話不說,甩開膀子,一巴掌就抓了下去。
要是特捕司一般的協同人員來處理這件事,可能還會遇到一點危險,就算能憑智慧、毅力和裝備破解,要收拾善后,也需要請工程隊。
但既然接到消息的時候,是楚天舒和唐努,離這里最近,順路過來解決,自然不用那么麻煩。
厚實的瓷磚,在唐努的大力鷹爪功之下,如同凍得不那么扎實的豆腐。
一把抓下去,連瓷磚下的混凝土,都被抓起來一塊。
他出手雖快,其實每一掌下去,都是先以震勁,震裂混凝土,然后五指摳抓。
精準的沿著縫隙,擴大戰果。
這里的混凝土層不算太厚,被他挖穿之后,下面的土石就更容易對付了。
幾分鐘的功夫,唐努雙手殘影紛飛,身形越沉越低。
原地已經被挖出一個井狀深坑。
洞口邊堆滿混凝土塊,混凝土塊上,又積滿了厚厚的土壤。
楚天舒看到那邊灶臺上有冷羊肉,繞過去切了兩片嘗嘗。
香倒是很香,就是有點淡。
沒等他自己找調味料,那邊唐努已經從坑底跳了出來。
“就這玩意…我靠,你就吃起來了,有沒有良心啊?”
唐努幽怨的看著他。
“我是先幫你嘗嘗,味道還行。”
楚天舒切了一片又大又薄的羊肉,卷成一條走了過去。
唐努叼住羊肉,也不用手,就把羊肉仰進嘴里。
“這個就是我在下面找到的,應該是古代人用的某種羊骨頭飾。”
唐努手上,是一塊特地保留了羊角的羊面骨。
楚天舒屈指一彈,一點碳紅劍意,如火星打在羊骨上,摧毀了內中的邪靈。
這種依賴咒物的邪靈,本領基本都是靠咒物發揮,邪靈本身品質并不怎么樣。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暗想:聊勝于無吧。
唐努帶著咒物往外走,店主夫妻兩個在那里探頭探腦,看到事情好像解決了,連連道謝。
“也多虧你們家長輩比較有警惕意識,打電話報了案。”
唐努板著臉,“如果拖得久,就算你們還沒干出什么破底線的事情,事后肯定也要大病一場。”
“你們家能開店,也不缺那點閑錢,還是買一點官方網站認證的朱砂符放在家里,也好當個警示。”
“要是有已經上學的孩子,每個禮拜天,拿孩子的外丹,在自己常去的地方走動走動也好。”
店主夫妻一迭聲地應承下來。
楚天舒笑道:“好了,給我打包兩盒羊肉,我帶回去吃。”
夫妻二人趕緊去切肉。
唐努在旁邊看著,感慨道:“接電話,辦案子,跟丑得嚇人,或者嗷嗷亂叫的靈異怪物大戰一場。”
“然后叮囑一些明明新聞經常放,大家還是不細看的注意事項。”
“哎,這才是我們西北分部該有的日常嘛!”
之前兩三個月都沒什么案子,然后一出事,就出了基地被襲擊的大事。
唐努耿耿于懷,到現在過去好些天了,心情才算又穩下來。
基地的傷員,直接就在基地休養,醫療組的設備也齊全。
楚天舒二人,今天是去醫院看望那些治沙工人,恢復得也不錯。
“過一陣子,要是對薔薇學會那些組織的問責有了結果,林前輩也確實恢復戰力,我就該回去了。”
楚天舒笑道,“這段時間在西北,習慣夜觀天山明月,自在練刀的日子。”
“等我回老家,也去試試站在江邊蘆葦,趁著月色練刀,又是什么感覺。”
天心悲魔斬,里面有很多以風景畫展示的刀術動作,大半是驚險奇絕,幽寒若悲的意境。
其中后半部分,就有趁著黑夜茫茫,揮刀逐水的一些路數。
“怎么這么快就要回去了?”
唐努說道,“起碼在這邊玩個半年啊,再說莫姐翻譯那部功法,每天只能翻譯一小段,你不等她翻譯完嗎?”
“還有部長,說不定他最近又要沖擊禁忌了,你不是想聽聽他的經驗?”
楚天舒道:“哪有那么容易的,林前輩還要慎重的調整許多時日吧。”
“那可說不準。”
唐努說道,“當初我們也誰都沒想到,他會在那時候嘗試突破,結果他就真試了一回,他認為的準備妥當,恐怕跟我們認為的,很不一樣。”
楚天舒只是輕笑,帶上了羊肉,準備返回基地。
剛要到基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令牌上本就攢得快滿的氣數欄,往前跳了一截。
“誒?”
楚天舒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看向基地。
唐努注意到他的舉動,也想到什么,目光投向基地,嘴里呢喃。
“不會吧,我說說而已,部長,你真在這時候就沖關啊…”
路邊的綠化帶,樹葉簌簌響動,兩側的大樹,枝條隨風輕晃。
而在基地內,大樹的葉子靜得連一絲顫動都沒有。
四面八方的風,凡是吹過基地時,好像剛一進去就消失了。
宛若風中的一股力量被抽走,空氣仍然存在,卻已經不能稱為風。
風,在八卦之中對應巽卦,而巽卦屬木。
觀天之道,取天之力,于風中,取木之力。
吼!!!
基地的天臺上,天青色的風木之力,化作一只惟妙惟肖的猛虎。
虎軀越漲越大,最后大小與轎車相仿,在天臺上踱步,猛然回首。
林出城站在天臺邊角處,與猛虎相比,如同一個小豆丁。
但猛虎撲向他的一剎,整個虎軀,都縮入了他的體內。
“不讓玄國出現第一個突破的,失敗了還要扯皮。”
“現在,真出現了又如何?”
林出城眸色不變,體型不變,只是睜眼的一剎那,身邊似乎有風起云涌,虎形嘯天。
等他看向楚天舒時,威嚴忽斂,嘴角露出一點壞笑,伸出手去。
二者相隔,足足還有七十多米。
楚天舒卻感覺到,頭頂發絲亂了亂,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掌揉了一把。
“哈哈哈!”
楚天舒不以為意,大步走去。
“林前輩,摸我的頭,可是要交費的,快把你突破的體驗感觸,都交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