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獲林出城?”
許自謙面露沉吟之色。
伏殺和抓獲是完全不同的難度。
尤其,當敵我雙方都是高手的時候,就算只是想抓獲一具全尸,難度也比伏殺高得多。
想當年,玄國為了圍殺許自謙是真花了大力氣,不惜調動好幾個老東西。
任何一個單拎出來,實力都跟許自謙在伯仲之間,甚至更勝一籌,林出城當時也在其中。
可還不是被許自謙成功逃跑了。
“喬兄。”
許自謙說道,“你說,你窺探過林出城最近的情況,想必對那座基地已經是了如指掌?”
“不。我也只是偶爾窺探幾次,當時我傷勢未愈,身邊僅有的戰友傷勢更重,不愿打草驚蛇。”
喬神態很是冷靜,談論不死藥這樣的大事,也能從容處之。
“我窺探最深的一次,還是長安醫療組抵達的時候,但就憑這幾次窺探,我已經看出整個特捕司的態度。”
“因為我們藏得好,加上林出城情況獨特,他們的態度,是比較保守的。”
“玄國文化中說,山中毒草,十步之內,必有解藥,他們應該也存著類似的心態,所以只把醫療組往這邊調,而不是貿然把林出城運到別的地方去。”
喬說到此處,不禁笑了起來。
“智者必然多慮,多慮就給了我們機會。”
“而且,這個國度太不自由,那些難纏的家伙,各有責任,西北情況,明面上又沒那么急,根據情報,就印證他們暫時沒有一個往西北來的。”
許自謙心中微感驚異。
喬一個外來者,又僻處西北,居然能聯絡打聽國內各個顯著難纏的人物動向。
縱是薔薇學會的終身榮譽學者,要做到這些事,恐怕也花了不少心力。
彼列的嗓音,比來時更低啞,可見印證不死藥的存在后,他心中愈發熾烈,道:“喬,人來得太多,遲早也會打草驚蛇。”
“我看,事不宜遲,你直接說出計劃吧。”
喬微微點頭,取出幾張紙來。
那上面畫了西北分部基地的外形,以及城中部分地形。
還在城中標注了相隔較近的幾個點,各做注解。
“基地中假如人手太充足,即使我們同去,也難保不會被人心生警兆,帶林出城先逃。”
“我這上面注解的,是符合當地特色的部分靈界生物、邪派分子的特征。”
喬細細說道,“讓你們的部下偽裝行動,表現出這些特征,自然會有人報案轉達。”
“我們這些領頭的,要在你們的部下行動之前,先到基地周圍伺伏,找到最好的動手時機。”
此計其實也有驚蛇之嫌,所以喬之前身上有傷,人手單薄時,絕不會用。
現在就不一樣了,人手充足,同步行動,足以在敵人察覺到迷惑性之前,就施以雷霆一擊。
彼列不悅道:“就這種老套的計謀嗎?”
“領頭的最近出了問題,那他們的骨干但凡謹慎一點,絕對會踞守不出。”
許自謙聞言,與喬相視一笑。
“特捕司,并不是玄學研究協會,更不是你在西亞熟識的那些修行幫派。”
喬溫聲解釋道,“他們不是土皇帝,而是守護者。”
“他們的過往行動、獎懲制度,也秉承這些方針,思維就有慣性,必然會優先從守護大眾的角度考慮問題。”
“基地內有高手骨干,反而也可能主動出擊,試圖以較少人數,在極短時間彌平外界問題,回返基地。”
有基地內部種種布置為倚仗,正常來說,一堆二流留守,會比一個高手留守更周全。
林出城以前就有這種思維,所以他自己經常在外面亂逛。
喬他們當初行動前,也研究透了這一點,更發現,這仿佛是玄國所謂修行界正派的一種共性,一種文化烙印。
“另外,還有真正動手突入后,干擾通訊警報設備的事情,科技設備方面,法術傳信方面,我都按照你們特長,做了安排,你們且看看…”
桌邊眾人看到許自謙這個內行也贊同,不由被喬的自信所說服。
眼看這些人開始聯絡自己的部下,喬給他們留出時間,緩步出門,似乎要賞景放松一下。
但實際上,他出門之后就繞過了十幾棟木屋,走到了三棟聯排木屋的側門處,推門而入。
屋內有十多個嚴肅侍立的男女,穿的都是常見休閑裝,卻是形容枯槁,膚色暗黃的模樣。
而在靠窗邊的那張木床上,倚靠著一個有氣無力的高大男子。
此人一頭黑色短發,細眉大眼,鼻頭碩大而又如鷹鉤,人中也長得過分,整張臉的下半部分,簡直有點像是駱駝。
但一聽他喘息的聲音就知道,他肯定比在沙漠里蹣跚數日的駱駝,更加傷疲。
喬關切道:“賈方,今日如何?”
“死不了。”
賈方難受道,“但也活不好。”
當日圍殺林出城的人手中,在頂尖高手層面上,只有喬和賈方兩個人活了下來。
賈方比較幸運,因為他手下存活的數量比較多,但他也很不幸,因為他傷得要比喬嚴重太多。
從手下身上取出最精粹的髓血獻祭,也只是把他從瀕死界線上拉了回來。
林出城的禁忌傳承,《功曹太沖感應篇》,指的是功曹元辰和太沖元辰,也就是十二生肖中的寅虎卯兔。
每天寅時卯時,兩個時辰,四個小時里,賈方的傷勢都會再度發作,更加惡化。
他每天別的時間里,自行調養恢復的進度,被惡化一下,又回到初始點,難受至極。
“你放心,我們打下那座基地之后,除了林出城外,其他俘虜都會送給你獻祭。”
喬說道,“玄國認為,十二地支中,寅卯屬木,你所崇拜的黃沙之神,與寅卯元辰之力,正是相克。”
“只要有足夠祭品,肯定會讓你傷勢盡復,更進一步。”
喬語重心長,神態懇切。
“我跟他們雖然定下秘銀契約,但也有其時限,必會助你康復,到時也好防他們一手。”
賈方撫著胸口,連聲咳嗽,只是不語。
“我知道,這陣子我阻止你們隨便抓人獻祭,你有不滿。”
喬笑道,“但等我們打破基地,反正事情也鬧大,退入遠山之前,隨便你們在城里怎么抓人,怎么殺人,我也幫忙,以做補償!”
賈方盯視他幾秒,沉聲應道:“好!”
喬滿意的拍拍他肩膀,起身出門。
賈方等他走遠之后,才低不可查的呢喃兩聲。
“真要是都等你給我分好處,還算有我一席之地嗎?”
這聲音旁人應該聽不見,但那些屬下,似與賈方心意相知。
有人湊近幾步,俯身低語:“我們打聽到一些合適的祭品,本身弱小,卻肯定能取悅上神,物超所值,是否…”
賈方聽得眼皮連眨,頭顱微偏,倚在窗上。
等到感覺喬那邊眾人,都已出去籌備行動時,賈方脖子猛然挺直,眼中露出兇光。
蓋在他身上的被子,陡然驚起,已經憑空化作干燥的沙塵,飄揚四散。
呼!!
湖邊,忙碌了十幾個小時的莫小雨站起身來,活動著雙臂,舒了口氣。
唐努雖然扎了帳篷,但最后真睡進帳篷里的,好像也只有他一個。
楚天舒昨晚練完刀后,又練劫灰劍,趁著幾分睡意,直接在湖邊枕石小憩。
聽到莫小雨的動靜,他也睜開眼睛,起身問道:“有結果了嗎?”
莫小雨右臂高舉,左手過頂,扳著右肘,聞言點頭道:“這個秘境空間,應該會在一定范圍內,做周期性的運動。”
“目前停留的位置,可能就對應那邊的種植基地,進出之法,我也大致搞懂了。”
“但是…”
她放下雙手,又給正在研究的一號玉人,補了一記火毒刀氣,才繼續說道,“要開啟秘境,需要大量木屬性的功力。”
“部長之前就誤入過,用他的功力,該是最合適的,但他現在不太會用。”
“我要教一下,讓他配合,按照圖騰紋的形式運轉。”
二人說話間,都看向林出城。
那小孩正繞著湖泊散步,腳下小心翼翼,看樣子是想用自己的腳印,連成一個正圓,把湖泊圈在里面。
有點像是南方小孩,偶爾喜歡沿著地磚上的一條縫直走,一種無來由的孩童玩心。
楚天舒正要說話,耳朵輕動了一下,說道:“把玉人收進帳篷吧。”
莫小雨反應很快,立刻照做。
楚天舒轉身,向山坡上看去。
只見昨天帶他們過來的司機大哥,正背著些東西,深一腳淺一腳的下坡來。
“哎,你們還真在這湖邊睡了一晚上啊?”
那大哥朝這邊揮手,笑道,“昨天,小唐光拿了些面包,我尋思給你們送點早飯。”
楚天舒迎了幾步,接過大塑料袋,里面裝著好幾盒酒釀圓子,還有豆漿、盒飯。
“都是熱的。”
司機大哥說道,“我們拿微波爐叮了一下。”
楚天舒摸出手機:“謝謝啊,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一頓早飯的事情。”
司機大哥擺擺手,看向湖邊,彎下腰去攪了攪湖里的水。
“涼快,哈哈,這邊的風景也不錯呀,跟種植地那邊,又是一種不同的美。”
他一邊笑著,還有點不好意思。
“你別見笑,雖然我們每年都會來這邊,但干慣了一陣子的治沙工作,再跑出來一看,就感覺哪里都特別漂亮。”
楚天舒把豆漿交給剛出帳篷的唐努,順口搭話。
“治沙特別辛苦吧?”
“想賺錢嘛,有幾個不辛苦的工作,輪得到我們呢。”
司機大哥倒也開朗,“還真別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治沙比起別的工作來,好歹還有個優勢。”
楚天舒好奇道:“哦?”
“在工廠干活的,造出來的都賣出去了,在公司干活的,也很難說清自己創造了什么,沒有那個直觀的感受。”
司機大哥笑著說,“在工地上做事的,做那些裝潢的,真搞好之后,自己也就進不去了。”
“而我們這些治沙的,一個月一個月,一年一年,鋪出來的草方格,種下去的東西都能看見。”
“我現在還能去十年前種下的樹林里游玩,那個感覺,就挺自豪的,心里很實在!”
楚天舒會心一笑。
小時候,村里有些人去工地干活,偶爾閑下來,特別喜歡跟半大小孩們閑聊。
有個人就說過,你們永遠想不到,我這幾年究竟能搬多少磚。
就這么說吧,憑奧特曼那個重量,我這幾年總共已經搬走兩只大奧特曼了。
肉體凡胎,搬走兩只奧特曼,這是多大的成就感呢。
治沙的人,更是隨時可以看到自己的成績,隨時可以深入走動,那種自豪的心懷,想必要比昔日村里那個大叔更遼闊。
幾人閑聊了好一陣子,楚天舒打開一碗酒釀圓子,拿著塑料碗就喝起來。
林出城跑回來,翻了一下盒飯,拿了一份有羊肉的,坐在旁邊草地上,吃得津津有味。
“對了,我們后續過來運種苗的人,應該也快到了,我嘴笨,他們里面有說話更好聽的。”
“到時候你們聽他說,要是感興趣,也可以到我們那里去玩玩,多拍點照,回去宣傳宣傳。”
司機大哥說話間,拿出自己的手機搗鼓了一會兒,大概是在發信詢問,那邊很快回過來一個電話。
“對,是我,哦,快進城了?”
手機另一頭的聲音,也很是爽朗,但口音更重,又夾著些風聲。
楚天舒聽不太懂。
司機大哥也注意到了,忙說:“他平時口音重,但真說起普通話來,可好聽了,像唱歌…”
嘎!!
手機那頭,忽然傳出一聲劇烈刺耳的怪響。
隨即是驚慌的叫嚷聲,大車急剎和喇叭聲亂成一片。
楚天舒臉色一變,突然一指點在司機大哥眉心。
司機大哥聽到那邊的亂響后,驚慌茫然的情緒剛剛滋生,就覺得眉心一涼,頭腦清醒,冷靜至極。
“他們走的哪條路線?”
楚天舒喝問道,“快告訴我。”
莫小雨也猛的掀開帳篷,站了出來。
以她的經驗,同樣能聽出來,最開始那聲怪響,是一股巨大力道撕開鋼皮的聲音。
而且,喇叭亂響之際,還夾雜著一股深沉的咒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