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洛陽,千年古都。
實則秦漢時的古城地址,跟當今的洛陽城,并不在同一個位置。
可是風土人情,一脈相承,縱然代代演變,終究未曾斷絕。
晴天白日下,今時的洛陽城墻,已有多處豁口。
墻磚上沾滿風化塵土,有的地方還生出雜草,萬分老舊。
但一眼望去,橫亙在前方的城墻,依然有一種向左向右,都看不到盡頭的厚重感。
城墻外的古河道,早已經干涸。
這片古老的河床,如今變成了大片良田,一年四季,都在青黃之間輪換。
楚天舒坐在副駕駛上,車隊來到洛陽城外的時候,就先駛下了一片緩坡,進入了古河床的范圍。
在這個視角去看,洛陽城墻又顯得更加高聳,幾有撐天之勢。
車輛開過的土路,并沒有揚起多少灰塵。
因為逢此時節,土路兩邊大片地方,全都是青青的禾苗,有溝渠引水,土地濕潤。
過了好一會兒,車輛開始爬坡。
眾人視野中的城墻,又慢慢變矮。
前方忽然響起鑼鼓鞭炮的聲音。
只見一大群人在城門外列隊歡迎,敲鼓的隊伍披紅掛彩,穿著小襖的少女們,揮舞著手上的綢布。
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人,都是西裝皮鞋的模樣。
領頭的一個圓臉胖手,穿灰色西裝的人,正滿臉帶笑,揮手歡迎。
楚天舒清咳了一聲。
后座的劉雪亞,知機的說道:“那是我封的一個秘書長,叫李超群,平時我不在的時候,他幫著管管洛陽的雜務。”
“原本我預計,抓了陳家溝的人也就要回洛陽了,通知過他,所以他才知道在這里迎接。”
這個劉雪亞,怪得很。
楚天舒原本看他刀法練得很不錯,雖然不少體力刀氣,都是靠瘟神半身的加持,但是對于刀招的領悟,該有部分屬于他自己。
其勢凌厲,非同一般。
因此,楚天舒還預備多耗費幾種手段。
誰知道,這些手段都沒用上。
劉雪亞清醒過來之后,飛快的服了軟,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只求多活些日子,什么都愿意配合。
瘟神半身離開了他的身體,不但使他失去戰力上的加持。
好像把一些本該屬于他自己的勇氣,也都給抽走了。
車隊開到城門前,只是減速,根本不停。
李超群仿佛早有預料,讓人群往兩邊分開,自己也習慣性的小跑上前,趴在車窗邊。
車輪慢慢滾,人腳跟著走。
李超群喘著氣道:“司令,酒席都已經整頓好了,就等您帶著親兵們上桌。”
劉雪亞對自己的官銜,搞得不清不楚,手底下人有時喊他軍職,有時又喊都督,怎么威風怎么來。
“別提了,老子這回出去,遇到狼群,里面有幾只成了氣候的妖孽,一時不查,親兵死傷慘重。”
劉雪亞一揮手,說出早已準備好的借口,“好在請陳家溝的諸位回來做教官,這件事情算是辦妥了。”
“也是他們幫忙,剿滅了狼群,你去問問,那酒席口味他們滿不滿意,要是不滿意,按他們的改。”
李超群心頭一驚。
劉雪亞的親兵,基本都是早年跟過他的悍匪,屠村破鎮,如臂使指,后來好幾次內部清洗,都沒有把這些人洗掉。
只因為,有很多好做不好說的事情,還得派這些人辦,才算得力。
想不到有一天,這些人中虎狼,居然命喪狼口。
思來也對,豫州地界上,哪有人敢隨便跟劉雪亞作對。
只有那些野獸,又逢成了精怪的領頭,才會這么兇悍。
李超群問道:“要不要派人,把諸位弟兄的尸骨運回來?”
劉雪亞不耐煩道:“算了,就地埋了,活著吃香喝辣,死了算球。”
“也給我們洛陽省省墳地,算他們死后又立了一功。”
李超群的胖臉抽了一下,連忙借擦汗掩飾。
很熟悉,鎮嵩軍大帥,一向就是這個味兒。
原來,連跟隨他最久的親兵,只要死了,在他這里也沒有額外的待遇。
李超群退下之后,車隊已經進了城門。
就算是洛陽名城,這個時代能鋪地磚的街道也是很少,城里的大街,基本都還是土路。
不過這黃土路面很寬敞,街道兩邊不少地方,都已經立了電線桿。
確實跟一般小城鎮的氣象不同。
進城不遠,就能看到橫跨街面的三門大牌樓。
有玻璃櫥窗的洋裝商鋪,門前是扛著稻草垛子,畏縮著躲避車隊的糖葫蘆小販。
有混凝土的小洋樓,緊挨著飛檐斗拱的老酒樓。
“小霍,你們先去西工兵營。”
楚天舒叮囑一句,打開車門,“劉大帥,你跟我下車。”
劉雪亞急忙開門跟上,他軍裝已毀,只穿了身長衫,走在人群里,倒也不甚起眼。
吩咐旁人不許跟上,兩人轉過街道之后,走了不久,就好像進入了另一片天地。
剛才車隊行進的街道上,行人稀疏,縱然有敲鑼打鼓的隊伍,也顯得寂寥。
各個商鋪,都有人站在門口堆笑,低頭,像一個模子雕出來的。
到了別的街區,叫賣聲,談笑聲,吵架的聲音,就都多了起來。
路上不說人滿為患,也算人潮洶涌,到處都有乞丐,苦力,車夫。
低矮的小茶棚里,擠滿了人。
賣鍋盔的小攤旁邊,全是衣服破洞的半大孩子圍著,想吃一點香香嘴。
掌幡算命的,挑擔剃頭的,叫著修臉修腳的,賣狗皮膏藥的野郎中,推銷大力丸的雜耍藝人,倚門帶笑的暗娼,走一路看一路,有數不盡各個樣式的人。
嘆氣發呆的也多,不自覺的皺著臉,四處忙碌的人最多。
空氣里到處都是不太好聞的復雜氣味。
忙于生計的人,就是難得的笑臉,也帶著汗珠的咸味。
這里,是一座有數十萬人的大城,在這個時代來說,實在是很繁華。
就算是在劉雪亞這種人的統治之下,也能夠擠出生機洋溢的樣子。
楚天舒一路走著,路邊的人和風景,入眼入耳。
他剛進城,所要去的地方,卻要比這些地方更凄慘。
那是監獄。
根據劉雪亞的交代,他的監獄中最多的時候,關押過數千人。
后來有的死了,有的被他秘密送去陜地。
現在的監獄里面,只剩下七十七個犯人,別的牢房都空了出來,特地沒有再填人進去。
因為那些空牢房,都是給陳家溝的人準備的。
現在陳家溝的人們,當然不會被隨便塞進去了。
就算是陳學文,也不能關到那個地方。
因為那七十七個人身上,全都帶著瘟疫邪氣。
瘟神的虹之半身,不在什么廟宇神壇之上,而是常處在那座監獄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