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
聶龍鼎怒極反靜,震怒的瞳孔驟然一凝,手腕一擰,刀尖從劍身上偏離,刀刃從劍刃上擦過。
彎曲的刀身驟然彈直。
楚天舒在間不容發之際,側身躲過這一刀彈刺,長劍順勢把刀身向外格擋,左手一抬,直刺聶龍鼎的眼珠。
對于如今的他來說,近身狀態下,左手直接穿刺出去的速度,基本不比使用銀針慢,而且更有殺傷力。
但是,就在他出手的瞬間。
敵人突然一分為二。
另一個身影,出現在聶龍鼎右側,一刀如驚鴻秋水,似幻無聲。
刀刃直接刺殺到楚天舒左邊腋下的位置。
楚天舒汗毛一豎,腰胯忽然向后一動,身體矮了一截,但也帶動整個上半身,往后移動了一定的距離。
太極拳,倒騎烏龍!
人的臀部,其實是人身上肌肉特別發達的位置,這一招,就是用人的臀部率先發力,帶動腰背往后去。
這個只擅長短距離向后躲閃,有點雞肋的招數,這一刻爆發的速度,真的是動如驚雷。
陷在瓷磚間的腳步,還沒來得及動,上半身已經爭取到了一定的距離。
楚天舒的左臂倏然一晃,用手臂銅繩的位置,抽向那把似真似幻的刀。
那一刀被他的鞭手抽打開來。
彼此發出的是金屬碰撞的聲響,但又顯得格外的空透。
聶龍鼎已經變招,砍向楚天舒的腳掌。
楚天舒急速抽足而退。
兩道人影,兩把刀。
楚天舒手里的劍,如烈火吐舌,忽左忽右,乍放乍收。
他腳下雖然止不住后退,已經完全脫離祭壇,卻把兩人的刀術全部擋下。
撐過第一輪驚心動魄的猛攻后,他就察覺出來。
聶龍鼎依然體力旺盛,但刀術卻不像之前那樣精妙。
而那個從他身上分離出來的人影,穿的居然是一身島國武士的服裝,身體有點半透明的感覺。
其相貌俊美,但左臂殘缺,分明就是一只生前斷臂,死后不散的鬼怪。
這是島國一百多年前的一個劍豪,伊庭八郎。
他生前被稱為獨臂美劍士,伊庭的天狗,刀法十分卓越。
而現在,他灰發白眼,灰衣白膚,全然一副鬼貌。
唯獨脖子上有一塊圖案,看起來是某一張撲克牌的圖案縮小后的樣子。
一套撲克牌,五十四張,除了四種花色,各十三張之外,還有兩張鬼牌。
伊庭八郎脖子上的圖案,就是大鬼。
聶龍鼎身上,還附著一只“小鬼”。
那是三十多年前,北美一個小鎮上的殺人狂,作為當地屠夫,卻在幾年時間里,累計殺害六十多名游客,割肉販賣。
在事發被圍捕的時候,這個沒有學過什么高明武術的屠夫,展現出了天生蠻橫的體質,驚人的自愈能力。
即使士兵到場,也被他用一把剁肉的斧頭砍死五人,然后才死在沖鋒槍掃射之下。
賭壇中很多人都懂得養鬼的手段,聶龍鼎作為國際知名的賭王,在這一道上更有獨特的研究。
他精心收集到了這兩只鬼怪之后,不用血食供養,也幾乎不把他們單獨放出去辦事,增加兇氣戾氣。
他以自己賭王名氣,打造一副專用撲克牌,放大撲克牌的象征意義,又以牌上圖案代表的古代偶像崇拜觀念,來約束這兩個兇魂,洗掉他們的“雜質”。
伊庭八郎的劍術更加精純,而屠夫兇魂,只剩下在附體狀態,增加體力和自愈能力的特征。
在溢出區,一般鬼物,會直接化為實體,連他們自己也不能再隨意變回靈體。
而在聶龍鼎的操縱下,他養的這兩只鬼,依然可以選擇保持在靈體狀態。
只把環境增益,當成一種補藥。
“收!”
雙刀聯手的一輪猛攻無效,聶龍鼎毫不遲疑,瞬間又讓劍豪之魂回歸自己身上。
雙刀分離是奇招,既然是奇招,就不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
否則楚天舒稍一適應,必然會猛攻刀法不精的聶龍鼎。
這也是為什么,聶龍鼎之前沒有使出這一招。
鬼上身本來就是一種不小的負擔,剛放出去,又重新上身,更是一種折磨。
聶龍鼎也不知道自己的老骨頭,能不能扛住。
現在他看似搶到上風,把楚天舒打得連連后退,實際已經是被逼到使出險招,咬牙苦戰。
果然就在劍豪回歸瞬間,聶龍鼎的臉色,有一霎雪白,左手手指抽搐了一下,歪如雞爪。
楚天舒左手一抬,一大把銀針,全部射了出去。
聶龍鼎右手的刀,卻好像沒有受到影響,刀光縱橫交錯,把銀針全部斬斷。
但在此同時,楚天舒一口氣制造出來大量暗器。
他身上帶的銀針,剛才一下子就用光。
三七神劍一掃,直接把承重柱旁邊的盆栽抽打出去。
爆碎的泥土中,陶瓷片簡直快如手雷的破片。
左側地面,右側地面,附近承重柱的表面。
那些瓷磚被掃一下,紛紛破裂,向前迸射。
嘭嘭嘭!!嘭嘭嘭!!
楚天舒運劍如狂,長劍此時在他手里,如同一口沉甸甸的大鐵鞭,把拳法里面剛猛鞭打的勁力,全部施展出來。
聶龍鼎面對鋪天蓋地的“暗器”,不只要防這些碎片。
還要防著楚天舒到底什么時候,追在暗器后面,突刺過來。
他必須分心。
但只要有這么一點分心,運刀中就有一絲不完滿。
就有碎片劃破他臉頰,擦破他的褲腿,甚至嵌在左手小臂上。
而在樓層窟窿那邊,六個黑衣人已經跳了上來。
打到現在,楚天舒的戰場,近似一條直路,從窟窿這里轉移到祭壇,又轉移到更遠處。
現在他們二人,已經到了整個樓層接近邊緣的位置。
這邊除了一些承重柱,就只剩下大片大片落地窗。
窗玻璃材質很好。
楚天舒迸射出去的碎片,偶爾有濺射到玻璃表面的,只留下一些劃痕、裂縫,沒有擊碎。
六個黑衣人一上來,就眺望到大窗之外,白霧茫茫。
兩道持劍拿刀的人影,在開闊的大窗前戰斗。
碎屑紛飛,刀者左沖右突,甚至想向前突進。
縱有瞬息靠近,劍客卻頂多肯跟他刀劍碰撞三四次。
稍有機會,劍客方位移動,腳下就又是十幾片碎磚迸射出去。
“好戰術!”
黑衣青年們眼前一亮,立刻要去幫忙,俯身狂奔,長棍拖在背后。
現在他們狂奔的時候,卻看到前方祭壇,也有東西在移動。
那是大量黑色的玉石碎片,本來散落各處,突然全部加速,朝祭壇中心處一碰。
啷!!!
所有碎片,井然有序,沒有碰撞在同一點上,而是剛好拼成了一幅大樹的圖案。
墨色中泛出綠意,猶如碎片浮雕。
幽異的綠光,如同一根藤蔓突然垂下,正好照射在大樹之上。
儀式明明只進行了一小半,就受到各種干擾,更是連劉天緒這個關鍵存在都被擊碎。
可是現在,鬼神竟然就以剛收到的一小部分祭祀,作為聯系,提前賜下力量。
祭壇周邊,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突然都站了起來。
他們手腕上的縫合線,粗制濫造,本來不足以讓手掌恢復活動能力,現在那種縫合線,卻像是葉子的脈絡管道,流動著渾濁的生機。
將近二十個人,齊刷刷扭頭看向正靠近祭壇的六個黑衣人。
他們的眼球向上翻轉,似乎能聽到濕潤的神經被拉扯的聲音。
直到瞳孔徹底消失,眼眶里只剩下徹底的白色。
“哈哈哈哈!”
落地窗那邊,傳過來大落大起的笑聲。
“果然,鬼神也是會主動的,他們也渴望這個時代。”
“龍華之樹,在主動維持這個儀式啊!!”
會場大樓第一層。
堵在走廊的兩輛車,已被人們齊心協力推了出去。
大樓之外,距離溢出區的邊界迷霧,還有一大片場地。
因為兩界環境重迭,這里像是混凝土和銹紅色的沙地,雜亂拼湊起來的樣子。
五百多個人擁擠著走了出來,臉上都還有點半夢半醒,也有驚惶之意。
“萬事云煙忽過,一身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沈云臺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方俊護衛在她身邊。
這位分部長,并不擅長正面對戰,但她的防御自保能力很不錯,而最驚人的,是她的輔助能力。
五百多個近乎昏迷,手腳無力的人,被她用一首詩就喚醒。
“萬事云煙忽過,一身蒲柳先衰。”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這首詩傳遍了五百多個人的耳朵,但卻不是念給他們聽的。
而是念給那些沸騰沖刷的怨氣。
沈云臺修煉的法脈,名叫《千年歌》,曾經也叫“御前詠嘆”。
有人游歷山川、邊塞、城鎮,奏對御前,借用一首首詩,展現各地氣韻風貌。
千年的詩歌,道盡古今,今時的風貌,古詩皆可描繪,從膾炙人口的千年歌聲中借來力量。
沈云臺反復吟誦這一首《西江月》,就讓那些怨氣,不再被頂樓高速抽取過去。
否則,要是劉天緒當時還在作為大量怨氣高速上供的渠道。
楚天舒那一劍頂多把玉石雕像崩裂,或者崩飛,要想一下擊碎,還真難以做到。
“我看他們的意識,還不是特別清醒。”
方俊說道,“部長,接下來還有什么辦法,幫到上面的人嗎?”
沈云臺露出微笑:“吸收怨氣的力量,剛才陡然減弱,儀式的核心,應該已經被破壞了。”
“這邊大家也已經脫離了儀式內部場地,要幫忙的話,你直接上去吧。”
她說話間,對著方俊的雙腿一指,“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方俊褲腿噼啪響了一下,十個透明飄逸的字體,在他雙腿上閃過。
他感到雙腿充滿力量,以這種彈跳力,應該也能直接從樓層內部那些窟窿,爬到三樓去了。
可他正要往樓內跑,沈云臺臉色驀然一變,看向三樓。
周圍人群也騷亂起來,紛紛向三樓看去。
“那是什么東西?”“怎么回事,我的頭又好暈!”
淺灰透明的怨氣,從人群中洶涌而起,向三樓撲去。
這些怨氣,一部分向落地窗內滲透過去,一部分卻還留在落地窗外,堆積成了一張張痛苦的面孔。
像是有人惡作劇,用霧氣在玻璃上作畫那樣。
但是,那些面孔太傳神了。
而且密密麻麻,幾乎擠滿了三樓的落地窗。
痛苦的臉潮涌起伏,似乎表情還會動,都在大口大口的吞咽著什么。
下方的怨氣,被他們吸引得更快了。
“萬事云煙忽過,一身蒲柳先衰…不行,這樣沒用了!”
沈云臺取出一塊白色吉祥獅首玉佩,貼在咽喉,忽然扭頭,對人群道,“不要慌!”
這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都如同一道低沉的獅吼,讓人群為之一靜。
五百多個人的眼睛,都看向沈云臺,眼里的惶恐那么清晰,表面的平靜,似乎隨時都會被沖破。
“唱詩,跟我一起唱詩。”
沈云臺心念電轉,感受著眼前的情況。
這五百多個人,本身已經是怨氣的載體。
所有怨氣,都是被他們辛辛苦苦,一點一滴吸聚起來的。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對那些怨氣,自然擁有了一定的約束能力。
只不過,他們都只是普通人,根本意識不到,發揮不出來這種能力。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試,能不能引導他們自己去壓制怨氣,截斷這個被抽取的過程。
但是要選哪一首詩呢?要夠長,還要朗朗上口。
古詩詞的唱腔,就算有自己領著,這些人能領會其中的意思,投入心力,齊唱出來嗎?
有些老人已經支撐不住,像倒伏的小麥,成群跌坐到了地上。
但恐懼讓他們明白,在這里睡過去,只怕就醒不過來了,求生的意志讓他們依然支撐,半坐著。
“唱就行了?!”
人們抓住最后這根稻草,“唱什么詩?”
方俊也滿臉焦色,陡然道:“唱歌行不行?現代的歌!”
沈云臺眼神急轉:“傳唱度要夠高,還要有雄壯之意…”
“好!”
方俊對所有人喊道,“這首歌,你們一定都會唱,唱起來。”
就算聽他這么說了,所有人還是心存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會不會唱。
但是當他們聽到第一句,剛聽到五個字的時候,就掃除了疑慮,激動的跟唱了起來。
他們確實都會唱。
萬,里,長,城,永…
“萬里長城永不倒!”
唱歌就能對抗這種大鬧鬼的事件,他們未必信,但他們在恐懼中,不得不信任官方的人,做出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從第一句的參差搶拍,到第二句,已經像是一起吼了出來。
“千里黃河水滔滔!!”
“江山秀麗,迭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
沈云臺也唱了起來。
她一唱,就為這首歌加上了旋律,加上了一切應有的樂聲,為這首歌點上了睛。
“…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愿臣虜自認?”
“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
這不是千年的歌聲,但這是萬眾的歌聲。
這是從八十年代,未曾回歸的時候,就引起萬人空巷的歌曲,一直唱到現在。
這是在場所有的人,年輕時就曾經聽過的歌,到老了,依然常常能夠聽到。
最初只是一首電視劇的主題曲,但這首歌的精魂,早已經不止局限于一部電視劇。
就算有一天,整個電視劇行業都爛掉,也沒有人愿意去看老舊經典的畫質。
這首歌,也還會有人聽聞,熟悉,莫名的感觸。
不需要是文采卓絕,精研古樂律的詩人詞家。
哪怕是這些沒有運氣,沒有資產,老來潦倒,受到蒙騙的人,他們仍有著共同的身份,就都可以唱這首歌。
“開口叫吧!高聲叫吧!這里是全國皆兵!”
“歷來強盜要侵入,最終必送命!!”
歌聲越唱越響,歌聲把那死盯著他們,榨取著他們的力量驅散。
半空中好像崩開了一層層無形的迷霧。
沈云臺的雙手,在瞬息中變化十二個印訣,口中的歌聲未停。
“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
五百多人身上正被抽取的怨氣,徹底從這個儀式中斷裂出來。
這種斷裂引起的震動,在沈云臺的引導下,直達儀式的最頂端。
轟!!!
祭壇上,玉石碎片拼成的浮雕,轟然一震,化為粉末。
砰!砰!砰!砰!砰!
第三層樓上的落地大窗,全部炸裂,玻璃粉末向外噴灑。
兩道人影從三樓飛出,在嘹亮的歌聲中,落向地面。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