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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先天箭陣、風神腿法

  仙棺歷第三十九日。

  周奕站在瑯琊山下,耳聞澗泉泠泠,又見蹊徑枯荄(gāi)漸蘇,已是冬去春來。

  朝山下幾人點了點頭,一道返回清流。

  路上說起廬州、清流、六合等地近況。

  周奕多聽少話,一面領會天下局勢,一面回顧近日所得。

  這段時間閉關,他已是抓住左游仙帶來的那絲靈感。

  子午罡‘往復升降,借假得真’之旨雖有破綻,但罡氣周游,神衍劍法,氣走任督,又含諸多巧妙。

  坎離劍罡與其路數不同,一正一偏,卻都以樓觀道為源頭。

  見識過左游仙當面出劍,更是得到印證。

  等于是有了松隱子、左游仙兩人多年的罡法精髓。

  兩種罡法內外交感,原本他是摸索階段,現在卻是清晰看到一條劍罡合流的道路。

  心中歡喜時,正好春日山嵐漸暖,道旁青簾初卷。

  于是游目騁懷,這份愉悅感就更甚了。

  入了大營,軍中守衛一路招呼,虛行之聽到外邊動靜,迎出數百步,請周奕進入大帳。

  在樊文褚的帶領下,廬州城門大開。

  李靖大軍占城之后,直往西南打去,叫同安郡猝不及防。

  此時的江北,已有廬江、同安連著滁州為后方,再以杜伏威鎮守的六合、永福為前線,正與隋軍對陣。

  隨著來整、尉遲勝退軍,雙方暫無戰事。

  李靖現在鎮守在靠南的同安郡,那里情況復雜。

  蕭銑、林士宏、沈法興等人的起義軍,都在附近活動。

  同時還有鄱陽幫、大江會、鐵騎會等眾多勢力攪入其中。

  周奕看著不斷匯報的虛行之,心中很慶幸。

  若是這些事全由自己來做,恐怕練功的時間都沒了。

  外邊一大灘戰事,城內也有煩務。

  哪怕安排得力人手重新打造官署,也會歸總匯報上來。

  瞧見周奕充滿關切的眼神,虛行之撫須而笑:

  “主公盡可放心,怎么說我也有一身內功,遠不至于累倒。您專心練功,早些問鼎天下,那時我們這面旗幟,才能扯得更高。”

  “恐怕短期實現不了。”

  周奕笑了笑,又收斂神色:“還有,我準備回南陽一趟。”

  虛行之聽罷,思索片刻:

  “如今江淮之間,根基穩固,若江都無變,我們暫時也沒法打進去。連占兩郡,也需要一段時間穩固局勢。主公回南陽,自不會有任何妨礙。

  只不過,有兩件事要知悉.”

  “哪兩件?”

  “其一,南陽格局與江淮不同,沒有軍陣槍戟,為江湖勢力盤踞。眾多江湖大宗,已圍繞冠軍棺宮活動,此處可謂是武林漩渦,兇險莫測。

  僅在主公閉關時日,便有諸多武林名宿,深陷其內,甚至不少是狡猾的塞外強賊。”

  虛行之雙手比劃,面色凝重:

  “以主公的功力,出入南陽自然沒有問題,但當下任憑他們內耗,更為穩妥。”

  周奕曉得他在擔心什么:“放心,我自有把握,更不會輕易涉險。”

  “還有什么事?”

  虛行之笑了笑,南陽牛鬼蛇神眾多,但提醒一聲就夠,不用多話。

  “第二件事與隋宮有關,楊廣已準備南下。”

  “這么快?”

  “正是。”

  虛行之湊近道:

  “聽說是塞北馬幫多有動作,諸多塞北大勢力聯合梁師都、劉武周在北部動亂,靺鞨八部與契丹也在威逼燕趙。

  自雁門之圍后,隋宮再無威嚴,突厥人隨時可能南下。”

  “楊廣周圍又有竇建德、翟讓李密、薛舉等勢力,北方亂局,隋軍已無力平定。”

  “擔心雁門之圍再現,楊廣自然想退回江都。”

  說起塞北馬幫,周奕便想到大明尊教。

  “有沒有更精確的消息。”

  虛行之點頭:“其一是宇文化及匆匆北上,他是禁衛總管,想必是收到消息了。”

  “其二是東都傳來的,虎牙郎將公孫上哲,正在南下。”

  “這一支隊伍走在驍果軍之前,正是沖著我們來的。”

  周奕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是要我做什么?”

  虛行之提議:

  “淮水最下游還有一個節點,那便是鹽城。”

  “主公回南陽之前,可以去鹽城郡一賞春日海景.”

  鹽城郡,射陽城。

  鹽城大龍頭韋徹府上。

  大管家才送走幾名惡客,就收到下屬送來的飛鴿傳書。

  急忙回轉,將小小竹筒中的書信帶到大堂。

  里面正有一位中等身材,面相普通的漢子,他面相方正,不及四十歲。

  正是鹽城郡的大龍頭,韋徹。

  他左右客座各端坐一名文書,卻著武服。

  看他們寫的字,也有一股兇悍味。

  前段時日孟讓大敗,鹽城接納了數千殘部,正自高興,沒想到就來了一樁麻煩事。

  “大龍頭,你打算怎么做?”左邊那文書問。

  韋徹哼了一聲:“江淮軍勢大,李子通、蕭銑等人自己不愿動手,反倒過來害我,我豈會上當?”

  “那李子通與杜伏威隔著江都,不擔心杜伏威突然來犯。蕭銑在巴陵,他們與鐵騎會的人一樣,與江淮軍隔著長江,我呢?”

  “杜伏威一旦打入安宜,跨過邗溝,就直入鹽城。”

  “我與他相斗豈不是便宜別人?”

  “再說.”

  韋徹雙手一攤:“他背后還有一個更難纏的水軍大都督,此人已是名傳武林,直追老一輩名宿,我不愿惹此大敵。”

  左邊那文書皺了皺眉頭:

  “大龍頭,此事還是要做決斷,否則我們孤軍無助,隋軍一來,同樣不好阻擋。”

  “不急。”

  韋徹道:“先等江淮軍的態度,我只是想求個安穩,想必不難。”

  正說著江淮軍,外邊的大管家跑了進來,口中喊著“有信”。

  韋徹站起身,接過來一看。

  原本平靜的臉上,馬上露出驚色。

  “大龍頭,怎么了?”

  韋徹把消息傳了過去,三人看罷各自一震:“那人已近鹽城?!”

  這消息非常突然。

  他們想到江淮軍會派人過來,但決計想不到,竟是此人親至!

  鹽城郡幾位當家人目標不大,沒想著轟轟烈烈,能在夾縫中求個安穩便好。

  天下大勢沒有清晰之前,他們不打算站隊,對于現今強勢的江淮軍亦或者其他勢力,皆無興趣。

  守住一畝三分地,等待真主出現,那時獻郡求得安穩,才是保險之策。

  現在,突然就有些騎虎難下了。

  韋府大管家五十余歲,胡子白過一半,衰老的臉上帶著一層怒容:

  “這位大都督突然造訪,難道是來逼我們就范?”

  他臉上青筋鼓動,顯是催動真氣奔過。

  “他不會天真以為,僅靠一個名頭就能叫我等屈服吧?”

  右側那名一直沒有說話的文書這時開口:“大管家莫要惱怒,具體情形,還得見過再說。”

  他能夠理解大管家的心情。

  畢竟,李子通鐵騎會那幫人,就已經在施壓。

  如今又來一個,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況他們稱霸一方。

  他又輕聲提醒:“此人一劍擊潰左游仙,功力甚高。”

  大管家聽過這話,也把怒意收了起來。

  “這件事倒也詭異,”左側文書將冒著銅色的手從袖子伸出,指向雷州半島。

  “寧散人擊敗南海仙翁,也用了近百招。這位魔門宗師,不能比仙翁差,難道這位大都督還能強過寧散人不成?”

  右側文書誒了一聲:“不可同一而論。”

  “江湖人對決,勝敗乃是常事,就算是寧散人,也不能保證自己次次不敗。

  清流這一戰,無論有何玄機,也斷不可否認此人的武學造詣。

  現在哪怕成名許久的江湖前輩聽到他的名號,也要心生謹慎,防備他的手段,我們尋根究底,大無必要。”

  他擺了擺手,一旁的韋徹也很贊同。

  “此人雖然年輕,卻已成氣候,這次要提防他突然發難。否則合我四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對手。”

  大管家有些緊張,又道:

  “大龍頭,當下群雄逐鹿,任何卑鄙手段用出來都不算奇怪。”

  “可不能賭他是什么君子。”

  李子通、鐵騎會的高手至此,韋府四人并不緊張。

  因為在他們的地盤上,哪怕鬧翻,倒霉的也是旁人。

  可這一位不同。

  與這等危險人物靠近,尤其不明對方來意,總叫人膽戰心驚。

  對方身懷偉力,一旦發難,那自己便有立斃當場的巨大風險。

  沒人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鹽城的韋大龍頭也不敢,他從諫如流,連連點頭。

  “擺好軍陣,四下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一旦談判不成,他又發難動手,休想從我兩萬大軍中走出去!”

  韋徹又看了一眼書信:

  “當然,這是最糟糕的局面。”

  “在此之前,我們既要守住底線,又不可有所冒犯。”

  話罷,四人對視一眼,達成一致意見。

  韋府中,連連飛出信鴿。

  不多時,城中軍兵大動,透著一股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

  自占據鹽城以來,韋徹等人很少這般慌亂。

  “怎么回事?”

  射陽城西,專有兩排木樓,留作招待客人。

  此時一名美麗女子被驚動,她手持雙刃,挑開二樓窗扇朝下張望。

  隔壁幾扇窗戶,也有人探出頭來。

  “走了,不是沖我們來的,想來韋徹也沒這個膽量。”

  花翎子又看過兩眼,便將雙刃收回。

  一旁的師弟庚哥呼兒有些疑惑:“怎么忽然調兵,難道隋軍打來了?”

  花翎子搖了搖頭。

  庚哥呼兒懷抱長劍:“我們沒必要在此待下去了,韋徹最多當一個縮頭烏龜,他沒膽子對江淮軍動手。”

  “這些人橫亙江北,曲特想控制鐵騎會北上發展,怕是難得很。”

  花翎子擺了擺手,倒不是太在意:“那姓香的不是說,韋徹作縮頭烏龜也好,他只要不出兵,隋軍沒有顧及,就會盡數攻擊江淮軍。

  再者,我們只是奉師命行事,成與不成,就不是我們能考慮的。”

  “此言差矣。”

  這時,房間內響起一道低澀沙啞之聲。

  庚哥呼兒與花翎子轉頭看向圍著八仙桌而坐的四人,他們皆是一身黑衣,背著長弓箭筒,腰掛彎刀。

  四人的眼睛,一個比一個亮。

  說話之人,更是目光灼灼,像是能看清人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一般。

  花翎子被他盯著,渾身不自在。

  塞北鐵勒王座之下,除了飛鷹曲傲,便數最為神秘的五大鐵箭衛。

  唯有他們,能將先天奇功用在箭法上。

  第二到第五箭衛,各能駕馭狂浪七轉。

  而王下第一衛,則是通曉凝真九變。

  他的功力不及曲傲,但只論箭術,便連曲傲也不及。

  第一衛看上去六十余歲,臉尖尖的,像是一只老禿鷲。

  他看向曲傲的兩名徒弟,溫和一笑:“大家在外為王辦事,自然要竭盡全力。”

  “衛首,我們已經盡力了。”

  花翎子道:

  “大隋與鐵勒不同,不能將草原上的習慣全帶入此地。你們覺得韋徹是懦夫,那是因為他沒有王上的心氣,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妄圖扭轉才叫奇怪。”

  “正是。”

  庚哥呼兒接上師姐的話:“你們給韋徹許諾再多,他也不會去攻江淮。”

  第一衛轉動茶杯:“既然如此,還是由我們親自動手吧。”

  花翎子皺眉:“你們可要想好,魯可薩耶就是死在那人手中。他的輕功,直追云帥,武功更是高得很。”

  第一衛露出謹慎之色,沒有答話。

  第二衛道:“只要是人,就會死。”

  第四衛道:“我們只需要一個機會,哪怕是武尊突然入了我們的箭陣,一個不妨,也要死。我們四人合力,絕非魯可薩耶一人可比。”

  第五箭衛雙手按在胸口:“我要為兄弟魯可薩耶報仇,更要為王掃除障礙。”

  四位箭術大師已作出決定,花翎子曉得他們是什么樣的性格,也就不再相勸。

  庚哥呼兒道:

  “此事是臨時決定,先說好,我們未得師命,不會隨你們冒險。”

  “自然。”

  “我們會扮作打獵之人,潛入江淮。”

  幾人議定,花翎子對庚哥呼兒對視一眼,便去尋韋徹打一聲招呼。

沒有想到  卻帶回了一條讓四大箭衛振奮的消息。

  這一天夜里,四大箭衛天沒亮就閉目睡覺,他們有神奇法門,在腦海中想著弓弦,那弦越想越細,最后融入一片黑暗,此時便可進入深睡狀態。

  且一連六個時辰不醒。

  翌日明目時,每個人的眼睛都黑白分明,澄澈透亮,看不到任何血絲,有真氣不斷從瞳孔劃過。

  這時,他們能輕易看到三丈外蒼蠅的大腿。

  四人的精氣神,已然調整到最佳狀態。

  花翎子與庚哥呼兒瞧見四人握弓,心中忌憚無比。

  人弓合一,四個人,變成了四張弓。

  若他們不暴露殺機,沒人能注意到他們。一旦崩箭而鳴,那時已經遲了。

  這抑或是世上最難防范的殺手。

  “射陽城,這個名字真是應景。”

  第一箭衛二目平靜:“我們即將射落江淮軍的太陽。”

  ‘嗒嗒嗒’

  城內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自射陽城西,一直推進到城中央的韋府。

  城內有諸多鹽鋪,掛著淮鹽、貢鹽木牌的比比皆是。

  不少大鹽商見城中大軍齊動,像是在護送什么人進入大龍頭府,一個個都吃驚得很。

  韋府之前,大門兩側列著三層槍兵,全披明光鎧甲。

  槍兵胸前兩片圓護打磨光亮如鏡,此際反射陽光,威風異常。

  可見能在此地的,無一不是精銳。

  “大都督,請!”

  韋徹一抬手,大軍讓開道路,一旁的大管家,兩位文書,也都笑著看向正下馬的白衣青年。

  周奕四下一掃,他手執馬鞭,一臉輕松:

  “韋大龍頭,怎么搞得這樣隆重。”

  “哈哈哈。”

  韋徹清朗大笑:“大都督名震江淮,如今大駕射陽,韋某人怎敢怠慢。”

  “請!”

  周奕朝后招了招手,南陽幫老人狄方思,還有道場的馮四立刻會意,領隨行之人待在門外。

  他邁步走進大宅,周圍高墻大院,房舍綿延。

  入到第二個大院,看到一方大池,里邊錦鯉徘徊,賞心悅目。

  除此之外,周奕還感受到眾多氣息。

  隔著一堵院墻,正有大批人手埋伏。

  周奕笑道:“韋大龍頭,你說請我赴宴,竟是鴻門宴?可也是摔杯為號?”

  韋徹自然知道瞞不過,尬笑一聲:

  “韋某偏安一隅,怎敢與大都督為敵。近來不少勢力找上門,城內高手極多,只能安排一點人手防范。”

  周奕也不戳破:“小心駛得萬年船,韋大龍頭這艘船,看來能一直駛下去。”

  韋徹搖頭,自降身份道:“待會韋某自罰三杯,請大都督不要介懷。”

  周奕心覺好笑,沒想到這趟來鹽城,會有這番待遇。

  這韋徹雖說是小心過頭,但也真是把壓力給上了。

  好在此地不是曠野,而是屋舍相連,否則亂入他人大軍陣中,和找死沒什么兩樣。

  入到內堂,韋徹請周奕上座后,便搶先開口。

  “我們幾個在鹽城郡安穩慣了,受不得什么風波,之前有人要我與他們聯盟,一道對江淮軍不利,全都被我推個干凈。”

  “好叫大都督曉得,我對江淮軍沒有半分惡意。”

  “鹽城郡的情況比較復雜.”

  他還待再說,周奕笑著打斷:“韋大龍頭,你不用與我說這些,我來此地完全是個偶然。”

  “哦?”

  一旁的大管家,兩位文書都豎起耳朵。

  周奕掏出一封信件,上面封著火漆:

  “我本要從清流直往北去,虛軍師便建議我從江上走,過揚子津渡,再游高郵湖,順便給你帶一封信。

  至于這信中寫了什么,連我也不曉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誰不知道揚子津渡、高郵湖正被隋軍掌控。

  不過想到這位的武功,確實有闖過渡口的膽量。

  而且,他也沒亂吹。

  江淮軍一行人,正是順邗溝北上過來的。

  韋徹接過信,很想揭開看看。

  但是又忍住了。

  他心中有一陣巨大的空虛感,好像用力一拳,錘在了棉花上。

  自己大動干戈,結果人家只是路過。

  估計其心中,已是大肆嘲諷。

  作為一方霸主,韋徹心中的憋屈感,越來越強,臉上的笑容都僵硬許多。

  大管家與兩位文書,何嘗不是這樣的感覺。

  周奕打破了沉默:

  “聽說此地有雪白鹽山,黃金水道,又有臨海盛景,若是大龍頭不介意,可遣派一名向導,帶我去瞧瞧。”

  “哪用別人,我陪大都督就是。”

  韋徹擠出一絲笑容:“不過,已近午時,還是等用飯之后吧。”

  周奕沒贊成要他帶路,用飯卻不拒絕。

  這一餐很隆重。

  鹽城靠海,韋徹叫人治了許多海鮮。

  大龍頭府幾人發現,這位來鹽城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送信。

  什么江南、江北局勢,一概不關心。

  看上去,一點不像名震江北的霸主,反倒像個武功高強的江湖客。

  不過,這對韋徹來說乃是大好事。

  他帶來的信雖然沒看,但瞧這位的態度,想必是江淮軍的善意。

  倘若能在江南勢力與江淮軍之間左右逢源,那是再好不過。

  因為之前心感憋屈,韋徹也不再提什么自罰三杯。

  他已經丟了面子,不能再把臉送給江淮軍踩。

  席間,周奕與他聊起了海鮮的吃法。

  沒想到,韋徹非常懂。

  韋大龍頭一邊喝酒,一邊追憶:

  “我自小便在海邊長大,最熟悉的便是海中鮮味,其實,韋某懂不少治法,可保鮮而去腥,只是一直忙著打仗練功管理郡縣,沒時間燒火起灶。”

  “是啊。”

  一旁的大管家道:

  “十四年前,我們被海盜追殺,落難之際,曾在海邊抓到一只碩大鰲蝦,大龍頭僅用粗鹽簡治,就讓人回味無窮。

  難以忘記那時的滋味,這么多年,也只有大龍頭能還原大海的味道。”

  他咂了咂嘴,連喝好幾口酒。

  一說起過往,他們的話多了起來。

  周奕對虛行之充分信任,于是全程不說附近的戰事。

  這幾人戒備心極強,對外界勢力十分抵觸。

那封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也極為好奇  韋府大宅四下的宅院內,聽著宴廳不斷傳來喝酒勸酒的聲音,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弓箭手,全都松懈了。

  一些趴在屋頂上的人,也逐漸松開弓弦。

  “老兄,你不累嗎?”

  “歇著吧,打不起來的。”

  一名戴著綠色肩袖的漢子拍了拍身側那人,可對方無動于衷,依然抱著長弓。

  漢子翻了翻白眼,朝旁邊瓦片上一躺,懶得再說。

  這人面生得很,想來是最近收納的孟讓散兵。

  難怪孟讓慘敗,這些手下一點眼力都沒有。

  那江淮大都督與大龍頭發興吃酒,怎么可能突然動手。

  又過了一會兒。

  吃酒聲停下,宴會走過尾聲。

  一些說話聲與嘈雜腳步,正從內堂朝外移動。

  瓦上的漢子抱弓而躺,瞇著眼睛摸魚,那大都督進門時他已經瞧過,新鮮感過去,現在也不關注。

  慢慢地.

  他感覺天色越來越暗,方才還是刺眼的大太陽,突然來了一陣烏云。

  咦?不是,是人的影子。

  漢子側目一看,身旁那人站了起來。

  正是他的影子,遮在自己臉上。

  “喂,你站起來干嘛,待會隊長要罵人了。”

  沒人理會他。

  下一刻,漢子定睛一看,立時嚇得亡魂皆冒。

  只見身旁那人腰部微沉,脊背如繃直的弓弦,他肩胛骨后縮,將胸腔撐開如鼓。

  這是漠北射術“蓄勢于腰”的精髓。

  其右手三指勾弦后拉,指尖觸到顴骨,手肘抬平如展翅之鷹,角弓被拉成完美圓弧!

  漢子尚不及發出聲音,就發現詭異一幕。

  那牛筋弦猛烈彈出,卻只發出細微顫音,弓弦還在抖動時,他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的動作,那箭囊中的下一支箭,又一次出現在他手中。

  拔箭射出,拔箭射出.

  越來越快!!

  以射箭人為中心,卷起一股強烈勁風,躺在瓦片上的漢子連同琉璃瓦,一道被勁風卷走。

  這勁力如同浪潮,一浪推一浪。

  正是狂浪七轉!

  漢子在瓦上翻滾,慘叫一聲。

  他在掉下房頂之前,看到驚悚一幕,這家伙的箭,竟是射向那位江淮大都督。

  而且,不止一個人!

  平靜的韋家大宅,一瞬間被箭嘯聲撕裂,鐵勒王座五大箭衛,集四人合力,鼓動先天真氣,射出了必殺先天箭陣!

  第二大院中的周奕,在第一時間聽到箭響之時,連躲三箭!

  這三箭來自三個方向,各帶回旋,掐死他的逃跑路徑!

  韋徹、大管家還有兩位文書反應慢了許多。

  這三箭若是射向他們,定是一擊必殺!

  饒是如此,也全部大驚失色:

  “小心!”

  韋徹爆吼一聲,江淮大都督若死在他這里,那可沒法收場。

  在韋徹提醒時,周奕已是看到了那最陰險,又最迅疾的第四箭。

  此箭穿過空氣的鳴響之聲,竟隱藏在另外三箭當中,無聲無息,卻帶著致命軌跡!

  倘若周奕不是因為修煉風神無影,感受過“風起青萍”之妙,絕難及時察覺。

  當下連拔劍也來不及了!

  他并指化罡,卻不敢用血肉來擋這電閃一般的箭簇,以巧勁輕撥,讓此箭偏離軌跡,擦著他的脖頸,在肩膀處留下一道血痕,直接射向后方的韋徹三人。

  箭速稍慢,但勁力強絕。

  韋徹后退時舉起護手鐵腕,猛力一撥。

  那箭斜飛穿透梁柱,大腿粗的木柱直接爆開,他本人乍一下受到這股強勁,朝一旁栽倒,咔一聲撞斷木門。

  兩位文書眼疾手快,又把韋徹朝后一拽。

  又一箭從大院中央的大都督處偏斜飛來,射在韋徹的褲襠處,韋徹嚇得原地翻滾,急忙朝下面一摸。

  還好,武功還在。

  “大都督!”

  大管家急喊一聲:“快拿下刺客!”

  大院之中,周奕在院落中心已被四方箭矢包圍,這箭陣恐怖無倫,不給你任何反應機會。

  周奕不敢出氣,他猛提一口真氣,仗著輕功高絕,一步踩出,橫挪半丈,踏在大院那滿是錦鯉的清澈池水之中!

  腿上灌風,靈機一動,把自己的腿當劍來使,風神無影劍,變成了風神腿。

  登時水波繞他周身旋轉上天,自成水牢。

  錦鯉順著水牢,在空中游動,場景奇妙,而帶著黑羽的箭矢不斷從水外射入。

  但有這層水幕遮擋。

  外人朝里一看,發生光之折射,鐵勒箭衛眼力再高明,也要失去精微準頭。

  一旦失去精微奧義,不能細究紋理,先天箭陣對周奕的威脅就大打折扣!

  他在水牢中躲箭,愈發游刃有余,已把握到四人位置。

  登時雙拳打出天霜寒氣,咔咔咔,水牢成冰。

  游動的錦鯉全被禁錮,在春日陽光照耀下,像是栩栩如生的冰晶壁畫。

  周奕再提一口精純真氣,已是變被動為主動,一掌排空打出狂暴勁氣,將三支羽箭打得亂飛。

  一劍出鞘,迎面以劍罡破開飛箭,箭矢分列,一道嘯聲變成兩道。

  從箭陣中脫困瞬間,他駕馭輕功,白影在韋家大宅屋頂閃動。

  以極快速度,逼近方才朝他射出致命威脅的那名弓箭手。

  老禿鷲把弓一丟,拔出彎刀砍出連綿刀光。

  鐵勒人的法門與突厥很像。

  重攻不重守,兇悍的攻擊殺不死對手,自己便要領死。

  這就是草原法則,強者活到最后。

  他雙目森然,臉上全無畏懼,手上的刀越來越快,每一招都不顧自己要害,全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周奕可以一劍殺他,但他寧死那一刀,必然要砍在周奕身上。

  兩人周圍炸起刀氣劍氣,瓦礫飛滾。

  老禿鷲的真氣在體內連彈九次,用出了凝真九變這一先天法門。

  最后一刀被擋,他再無后力,銳利眼睛,也終于丟失了那柄劍的影子。

  下一刻,心脈一痛!

  他全然不顧,反朝周奕劍上撞去,把刀尖,以反手窩心式戳向他的咽喉。

  “轟!”

  肚腹上傳來巨力,他的刀在空中脫手,人像是炮彈一般被踢下屋頂,砸碎瓦片,掉入屋內,整個房舍劇烈抖動,落下一層老灰。

  剩余三名弓箭手,正被韋徹手下追殺。

  其中一位高手連殺十幾人后,被韋徹的弓箭手射成馬蜂窩。

  另外一人陷入一批軍中精銳組成的槍陣,殺了幾人后,被四面八方襲來的長槍捅殺。

  最后一人殺出重圍,亡命逃跑。

  身后響起了狂暴的破風聲,那白衣人影腳尖每點一下,韋家大宅屋頂,便要破一個大洞。

  而他本人,幾乎如電閃一般朝前狂沖。

  一雙眼睛,帶著怒意死死鎖定前方那人。

  這等速度,已是逃跑無望。

  他頓住身形,回頭亮刀:“第二箭衛,魯可洪基。”

  “你們五箭衛今日必要死絕。”

  周奕慢慢走近:“還有,你們的鐵勒王,等我騰出手來,我會去找他算賬。”

  第二箭衛道:

  “我們五人曾在大漠獵殺過兩名強大的馬匪,一個來自南室韋,她用的是槍,另外一個來自渤海,他用的是劍,他們也是武道宗師。

  你確實比他們強一點,但可惜我們只有四個人,先天箭陣不算完整。”

  “偷襲出手也沒能殺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周奕冷冷問道:“只有你們四個嗎?”

  魯可洪基點頭:“這已是對你最大的尊重,能叫我們一齊出手的人,不多。”

  他話音剛落,足尖在瓦片上一碾,人已如猛虎撲食般欺近,彎刀貼著地面劃出半道銀弧,帶起數片碎瓦飛濺。

  又是一招悍不畏死的打法。

  不過,他的功力、刀法要比第一箭衛明顯差一線。

  周奕一劍劈出,劍光閃爍,魯可洪基的刀影全部破碎。

  彎刀與劍碰在一起,魯可洪基虎口發麻,彎刀陡然彎折,脫手而出。

  這一下較力,輸得徹底。

  周奕的長劍順勢斬來。

  “轟!”

  他憑多年的戰斗本能,仰身倒地,瓦片在背后碎成灰粉。

  “咻”一聲厲哮,那聲音就仿佛他方才射出去的箭矢。

  脫手而飛的刀直直墜下,在周奕壓掌間,把陽光反射到魯可洪基臉上,跟著將他穿透。

  第二箭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周奕沒有收劍,一手提劍,一手拖著魯可洪基的尸體,在韋家大宅的屋頂上行走。

  鹽城郡的兵士,全都望著這一幕。

  韋徹、大管家,還有兩位文書,各露出緊張之色。

  他們萬萬沒想到,今日會出現這樣的變數。

  “砰”的一聲。

  魯可洪基的尸體被丟入大院中,四大箭衛,排列整齊。

  周奕的眼神,沒有一開始那般友好。

  雖在鹽城軍陣之中,卻帶著凌厲之色看向韋徹。

  “韋大龍頭,你怎么解釋?”

  韋徹很想說“這與我無關”,但怎么可能無關。

  若非他在四周擺下大批人手,這四人怎會有這么好的出手條件?

  環境,正是他韋徹創造的。

  一旁的大管事、兩位文書,都用目光朝他示意。

  方才他們真正見識到了這位的強橫手段,這等殺機四伏的箭陣,竟沒能奈何得了他。

  水池的錦鯉,也還在那凍著呢。

  “大都督,請你相信,這四個絕不是我鹽城的人,我排兵四下,正是為了防備這些刺客。”

  韋徹話音一軟:“不過,今日的局面,確實是韋某人的疏忽。”

  周奕掃過尸體,斜睥他一眼:

  “韋大龍頭,你之前不是說要自罰三杯么?”

  眾人齊齊看向韋徹。

  韋徹臉上肌肉一抽,有一瞬間,他想下令一擁而上。

  但是,瞧見那柄滴血的長劍,他把話咽了下去。

  又見三位兄弟的眼色,他暗嘆一口氣。

  “好!韋某自罰三杯。”

  他跑回屋中,拿來酒壺、酒杯。

  三小杯酒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別說三杯,就是三十杯,他也能喝下去。

  當韋大龍頭在眾目睽睽下將三杯酒飲盡時,他并沒有臥薪嘗膽之感,

  反而叫稱霸一方的心氣,在那一瞬間死掉大半。

  周奕將劍收起。

  這時外邊有人來報:“大龍頭,鐵騎會的人來了。”

  “啪”一聲酒壺打碎。

  韋徹怒目而視:“他們竟還有膽子來!去,把人帶進來!”

  “是!”

  感受到大龍頭的怒火,傳訊之人立刻跑出門。

  少頃走進來一對年輕男女,正是曲傲的兩位徒弟,庚哥呼兒與花翎子。

  二人似乎很能拿捏韋徹的性格,見他暴怒,也并不害怕。

  反倒是看向院中的白衣青年時,目光躲閃。

  畢竟在他們眼中,這位的威嚴已和師父差不多。

  “大都督。”

  草原人有種天生的慕強心里,他們拱手喊話時,不由微微彎腰。

  韋徹見他們說話,憋著一口氣,沒有去打斷。

  “你們兩個是曲傲的徒弟吧。”

  庚哥呼兒道:“不錯,我是庚哥呼兒,這是我師姐花翎子。”

  “既然你們與這四人一樣是鐵騎會的人,怎敢出現在我面前的?”

  周奕的目光讓兩人感受到一陣壓力。

  花翎子道:“上次我們丟了第三箭衛的尸首,這次奉了師命,如果他們四個也死在大隋,要把他們的尸體帶給鐵勒王。”

  二人微微屏住呼吸。

  生死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周奕笑道:“你們兩個倒是有些膽色,把尸體帶回去吧,再把我的話傳回草原,帶給鐵勒王。”

  “這四個人,一個十萬金,四人四十萬金。”

  “叫鐵勒王準備家當,補上這筆賬,否則,我遲早會殺入塞北,踢翻他的王座,再把他狗頭剁下來。”

  “這是我說的,武尊也保不住他。”

  “另外.”

  花翎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聽他說。

  “回去再告訴你們的師父曲傲,如果有膽量,就入大隋與我一戰,不要只會偷偷摸摸玩這些小把戲。”

  “至于鐵騎會,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等著我上門,把你們殺到一片好瓦也不留下。”

  “就這三條,記下來了嗎?”

  庚哥呼兒的情緒在醞釀,忍不住要拔劍拼死一斗。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恥辱。

  但是,一旁的師姐花翎子卻點了點頭。

  “去吧,把這四個礙眼的抬走。”

  韋徹一擺袖子,叫人送來一張寬大門板,一排兩人,疊成兩層,任憑他們抬走。

  曲傲兩大門徒,帶著四大箭衛,出了韋府。

  到了射日城之外,等其他門人接應,他們方才空出手來。

  庚哥呼兒一臉怒容:

  “師姐,你這是什么表情?”

  花翎子將目光從射日城移開,回頭道:

  “我喜歡這樣的男人,他有著令人著迷的強大與霸道,在鐵勒,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

  “你瘋了。”

  庚哥呼兒更怒:“我方才應該拔劍,哪怕死,也不該受辱。”

  花翎子道:“不,我們要回塞北。”

  “為什么?”

  “我希望這樣的人,能激起師父被武尊壓滅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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