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龍頭最重安穩,南陽許久沒像現下這般動亂。”
陳老謀不禁多瞄了一眼正慢悠悠喝茶的某天師,腦中閃過從雍丘至南陽的諸多亂事。
這位來南陽郡,真不算久.
念及此,眼角皺紋不禁抽跳。
“陳老請繼續說。”
“嗯,”陳老謀望向城門方向,“郡城防務由八大勢力按月輪值,今次沒到南陽幫,楊鎮卻派他的人插手城防。”
“可見要阻斷暗流。”
“若他真下決心,動以威望,足可懾服各大勢力,這一郡之地,沒有什么事是他辦不成的。”
楊鎮能調動數萬人馬,且多是宗派武人,與他硬碰硬得掂量掂量。
大龍頭手握一件大殺器,這身份可不是說笑的。
“陳老言下之意,此前有過先例?”
“正是,”陳老謀回憶幾息,“城中本有老君觀舊址,一連開設多家,香火大旺,卻暗犯惡事,意圖破壞城內各大勢力聯盟,楊鎮雷厲風行,一夜之間拔除分觀十余座。”
“故而城中道觀,多有荒棄。”
老君觀.
那是魔門兩派六道中的真傳道。
周奕思量一番:“照陳老的說法,楊大龍頭若是調查到底,我便是去殺了巴陵幫三大害蟲也無濟于事。”
“誒,此一時彼一時。”
陳老謀道:“楊鎮的年歲也大了,手段不及當年果斷。”
“天師既與天魁派交好,只要呂掌門一句話,臥龍崗上的偏野之觀南陽幫豈會費勁去查?這城內楊鎮最信任的人除了幫內左膀右臂,唯有呂重。”
見到周奕面露遲疑。
陳老謀先問:“要利用呂重老師,故而天師心有愧疚?”
“嗬嗬,”他夸張道,“天魁派這下可賺大了。”
周奕又喝了口茶水:“巴陵幫那事,為何挑在此時?”
陳老謀正色:
“巴陵幫勾結了陽興會與湍江派,這兩家是天魁派的對頭,藥材生意乃是湍江派的大項,你的人若要做小本買賣,他們看不上,但曹家的藥材生意可不小。”
“湍江派會派人調查,那巴陵幫的視線就會盯上來,總管中原情報的三大管事只要不傻,多半能猜到天師身上。”
“當下南陽生亂,正好渾水摸魚。”
陳老謀瞧見周奕沉聲,歇話等了幾秒,這才問:
“天師意下如何?”
周奕輕叩瓷盞:“我在山中待了一段時間悶得慌,正差個地方聽聽曲。”
“這銷金樓的曲子怎么樣?”
陳老謀道:“還湊合吧,尋常曲調有些艷俗,卻能找些新鮮,比如西域的龜茲樂、疏勒樂什么的,天師自個去聽就知道了。”
“相比于江南水鄉的清商樂,還是頗有差距。”
“運河水,浪花高,楊廣行舟過此橋呵呵。”
他又是嘲諷,卻又很懂。
周奕不再敘話:“陳老,三日后我來找你。”
陳老謀應道:“恭候大駕。”
梅塢巷口,陳老謀望著那道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藏著疑惑。
若說現在的楊大龍頭做事遲疑。
那眼前這位就果斷過頭了。
根據巨鯤幫所知的消息,這位身藏多少偉力,其實模糊不清。
想在銷金樓殺人,再安然遠遁,絕非等閑人能辦到。
陳老謀心中的期待越來越甚.
周奕出了鯤幫分舵,轉道便尋到曹府落點。
負責南陽一應事務的總管事名叫曹承賢,他是曹家二郎的堂哥,辦事較為穩妥。
之前負責做淮陽郡的生意。
新店鋪置在城東位置,不遠處連著三家武館,位置很好。
周奕在此沒耽擱,只向曹承賢求證。
看看陳老謀有沒有玩虛的。
印象中這老頭挺靠譜,他身后的幫主云玉真反倒靠不住。
曹家能把生意做大,自然有一套。
周奕才一問起,曹承賢依話回過之后就遞來一封信函。
其中囊括曹家收集到的南陽郡藥材生意脈絡。
從最源頭的登山采藥工、藥農,再到管理一大片藥材地盤的山主、山把頭。
往下尋到南陽,果然牽扯到湍江派。
還好,陳老頭沒有撒謊。
巨鯤幫現在有大用,城內有他們等于多出很多雙專業且挑剔的眼睛,互利互惠合作下去,對兩家都好。
銷金樓在城西,出了城西便是臥龍崗方向。
沿著那條銷金樓所在的通寶街繞來繞去,扮作吃吃喝喝的模樣把點踩好,直至城墻邊沿。
來回巡游幾遍,周奕已經吃撐。
摸清地形,目光從那棟燈火輝煌的花樓掠過,轉身而去。
在此地要謹慎一些,畢竟對方是搞情報的,興許一些路邊攤販就是巴陵幫的人 三日后,申酉之交。
梅塢巷茶鋪中走出一個蠟黃臉男人,眉宇間含著三分兇戾之氣,他若笑起來容易讓人覺得虛偽。
混江湖的老油子不少就是這樣的。
他著一身尋常武人的粗布衣裳,腰間懸著一具劣質長劍,估計是隨手從哪個小作坊購置的。
稍稍引人注意的恐怕只有那兩束從耳前垂下的鬢發。
夜風一吹,兩鬢飄飄,若他手按長劍。
江湖劍客的姿態倒是分毫不差。
“還有這個。”
陳老謀丟出一物,那黃臉漢子伸手接住。
他壓著嗓音說話,語氣帶著一絲丁大帝的墳場畫風:“做何用?”
“湍江派的身份牌子,從一個死人身上得到的。湍江派羅長壽的兒子喜歡去青樓,也許你能用的上。”
陳老謀見他收下,叮囑一句:“你出手時可要悠著點,那地方人多眼雜,保不齊就有人認出你的武功路數。”
黃臉漢子陰惻惻一笑:“那可正好。”
陳老謀一愣。
那漢子轉身便走,卻傳來一段差點叫他栽跟頭的話:
“銷金樓里砍人頭,老子就叫陳老謀。除蟲滅害沒理由,管事人頭當皮球。”
“嘿嘿嘿——”
一串邪惡壞笑聲。
茶鋪中的開鎖老人笑嘆:“非人哉,非人哉”
南陽郡的驟雨才歇一日,天沒放晴。
酉時三刻,天色陰沉。
銷金樓早把檐前一圈琉璃燈點亮,陣陣胭脂香從雕花槅扇間溢出。
晚霧薄薄,就似美人身上的輕紗。
遠遠瞧去,窗紙上多有婀娜剪影跑來跑去,后面像是還有人在追逐嬉笑。
誰都知曉里面是干什么的。
雖說也有不少清倌人引來文人騷客,但多數人還是奔著欲望來的。
人間刮骨刀,越刮骨越癢。
一連排掛上燈籠的香樓全是銷金樓的產業,這棟南陽銷金窩,除了艷粉俗氣,隔壁還安置有賭坊當鋪。
任憑你有多少身家,多少精力,全都能榨個干凈。
“啊喲!”
銷金樓前,一位徐娘半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從門內迎出。
干她們這一行眼睛尖得很。
看看衣著氣度,神態談吐,就大概曉得你口袋里有幾個子。
但這一次,老鴇卻是看都不用看了。
眼眶中那一雙眼珠一會兒上一會兒下,自動鎖定著黃臉漢子拋起又落入掌心的金子。
這人穿著俗氣,如此露富,定是近來發了橫財。
此類江湖人頗為常見。
往往膨脹至極,卻又最容易從他們口袋中掏金掏銀。
“這位貴爺面生得很,可是首趟來這兒尋樂子?”
黃臉漢子道:“怎么?面生就不歡迎?”
“哪能啊,”老鴇笑臉如花,“只怪奴家不曉得您甚么喜好,怕叫錯了姑娘惹您埋怨,豈不壞了興致?”
黃臉漢子笑道:
“那也簡單,我從江南至此,一路折枝折花,聽說這銷金樓大有名氣,便想瞧瞧是否為真。”
“我可是來找大樂子的,俗粉俗艷,入不得我的眼。”
老鴇朝黃臉漢子眼圈一瞧,果然隱隱發黑發皺。
此乃歡快過甚之表象。
“不曉得貴爺要多大的樂子?”
老鴇試探一問。
那黃臉漢子從懷中又摸出黃澄澄的金子,叫她眼睛一直。
“最好的姑娘,配上最好的酒。”
“貴爺,請您登三樓!”
老鴇在前引路,一路喊著‘讓一讓,讓一讓’,在喧鬧至極的香樓中叫身后貴客一路順暢。
周奕放眼一望,有些驚嘆于巴陵幫的財力。
樓中木梯相連,四方通貫,絹燈處處,艷調頻彈。
香樓中央是個臺面,被一大圈高挑著的琉璃燈籠罩,讓人一進門就移不開目光。
幾名舞娘在此跳采蓮曲,中間是個身材火辣的胡姬,正大秀艷舞。
一樓二樓圍了好多看客。
隨著老鴇,周奕直登三樓。
這里遠比一樓二樓雅靜,銷金樓的三位管事在更往上的四樓,那里是巴陵幫會客談生意的地方。
外人不得進入。
有多名黑衣漢子手持兵刃,在上方巡邏。
若有人從樓梯闖上去,絕瞞不過他們。
“您看不上庸脂俗粉,要尋最好的姑娘,那便只有清倌人。”
“您能打動她們,靠才學武功也好,好金銀財寶也罷,那都是緣分。”
“否則便只能喝酒聊天,聽聽彈唱。”
老鴇笑道:“倘若姑娘不愿與您同席共枕,貴爺切莫惹些不快之事。”
“放心,我懂規矩。”
周奕見老鴇沉默不語,登時將手上的金子扔出一錠,這就相當于砸出去十幾匹絹。
老鴇精明得很,不見兔子不撒鷹。
這才喜氣洋洋領著周奕進入一間靜室。
此間靜室上方,便是巴陵幫三大管事所在。
室內窗扉半開,彌散著淡淡香氣。
老鴇朝周奕一笑便離開了,轉過臉時看了看手上的金子,低聲暗罵。
方才她瞧見三錠金子,這是最小的。
還以為有多闊氣呢。
這室內倒是雅致,中央一張小桌子上擺著精致酒器,一旁紫檀木案上,端硯里余墨未干,鋪開半卷畫紙。
往前便是羅帷,后方倩影半遮半掩,給人一種朦朧美感。
周奕將矮榻旁的毯子拽了過來,不與那清倌人說話。
只半躺在那里,閉目養神。
初初時,羅帷帳內的女子還以為周奕是欲擒故縱。
于是她也不說話。
可逐漸發現不對勁,這客人似乎是來對著她睡覺的,一動也不動。
隔著帷帳,她也看不清外邊那人的臉。
只瞧他身形,感覺不會是個樣貌很差的人。
也許會是個俊俏小郎君。
不過,能來這種地方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又過去一盞茶時間,外邊那人還是不動。
這一下,當真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來。
掀開羅帷朝外邊一瞧,趕忙將其放下,心中大失所望。
這黃臉漢子,又丑又兇。
沒有半分像良善好人。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因從未遇到過這種狀況。
“姑娘,會奏曲嗎?”
忽然一道聲音傳入耳畔,她隨口應了一句:“自然會。”
“給我彈一曲吧。”
聽了這話,她愣了一下。
按照樓里面的規矩,彈不彈曲要看她的心情,能聊到一起的才會贈予曲目。
可是她卻沒拒絕。
這黃臉漢子長得難看,聲音不好聽,可是 他話語中沒有半分輕佻,聽起來很舒服。
正是感受到了這一點點難得的尊重,她沒有拒絕。
于是撥動琴弦,低聲唱著:
“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夜露含花氣,春潭漾月暉”
這是楊廣當年奉詔巡撫東南時所作。
那時被立為太子,故而詠出這浪漫詩篇《春江花月夜》。
巴陵幫奉承楊廣,每一家青樓中的曲藝大家們,都必須會這曲目。
房內的清倌人頗有功底,唱調麗而不艷,柔而不淫,有雅語之氣。
她詠唱完,沒得到評價。
外邊的黃臉男人又不說話了,這一沉默,又是許久。
她并不知道周奕的目的。
卻曉得自己碰見了怪客,不知什么情緒作怪,竟讓她將羅帷一掀,坐在了放置酒器的桌案前。
伸手準備倒酒。
忽然發現黃臉漢子睜眼看了自己一眼,接著又閉合雙目。
“不必倒酒,除非你自己想喝。”
女子放下酒壺:“奴家叫沈巧蘭,稱巧蘭便好,不知官人怎么稱呼?”
“不記得了,我行走江湖很少用名字。”
“這話也太過敷衍。”
“其實敷衍一些才好,你不用在我身上費神,可以得歇一時,我看你端硯中的墨沒干,畫只一半,你可以繼續畫你的畫。”
沈巧蘭微微一呆,視線從畫上轉回:“官人真不用我理會?”
“不用。”
“你不給春姨銀兩,是進不得這件房的,這銀兩豈不是白花了?”
她問罷又聽黃臉漢子道:
“所以方才叫你給我奏過一曲,曲調之藝沒法估量價值,買貴買賤只在個人心意。”
“嗯,我與許多客人說過話從未見過官人這樣的,但覺得你談吐不凡,非是尋常江湖人能有。”
黃臉漢子皮笑肉不笑,并不應話。
沈巧蘭卻追問:“官人打哪里來的?”
黃臉漢子道:“很北邊。”
沈巧蘭花容帶笑,口音轉變為家鄉話:“又騙人,我祖籍就在燕趙之地,那里往北往南,都不是你這口吻。”
周奕瞧著眼前青春秀美的女子:
“你是怎么來此的?”
她聽罷神色瞬間暗淡,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到:“情非得已。”
周奕不必再觸及她的傷心事。
巴陵幫是個什么玩意,他太清楚了。
“可曾想過離開此地?”
沈巧蘭無奈道:“贖身需一筆巨大花銷,少有人付得起,更別說遇見心怡之人。再過幾年,青春凋零,便連清倌人也做不了。”
她話罷忽然說道:
“我感覺你是個很特殊的人,心中有種沖動,如果你為我贖身的話,我愿意和你走。”
周奕趕緊搖頭:“我無能為力,但你可以自己逃走。”
“逃不走的。”
沈巧蘭帶著絕望:“有人逃過,下場如何凄慘你難以想象,沒有管事允許,休想踏出銷金樓。”
她抬手朝眼角擦了擦。
“你這人好邪門,不知為何我突然對你敞開心扉,這話是絕不能往外說的。”
“你就當沒聽見吧,我再給你唱一曲。”
話罷又走入羅帷帳中,撥動琴弦。
這一次,她唱的是涉江采芙蓉。
周奕聽到了那句“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房間內。
女子吟誦撥弦傷感至極,如泣如訴,可那黃臉漢子就像是天下間最無情之人。
他無動于衷。
女子的聲音越傷感,他反倒越冰冷。
接著又閉上雙目,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大半個時辰后,入了夜。
銷金樓更為熱鬧,樓下的哄笑聲一刻不停。
周奕本打算深夜再行動,穩妥起見可以先殺一個,給巴陵幫找點事干。
當然,若能一勞永逸把著三個管事都殺掉,那就再好不過了。
外邊的樓梯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咚咚咚”
人數還不少,又聽到有老鴇討好的聲音:
“少掌門,大管事正等著您呢。”
“少會主,您也在!快請快請”
樓梯那邊傳來一陣笑聲,接著噔噔噔上了樓,腳步聲響過頭頂。
周奕靜聽。
這一下,他已確定了那大管事的位置。
沈巧蘭的琴聲才停下,忽聽周奕問:
“那少掌門是湍江派的嗎?”
沈巧蘭露出厭惡之色:“是。”
“他很惹人厭?”
沈巧蘭又出了羅帷,瞧著黃臉漢子,還是開了口:
“這人是個色中餓鬼,害了好些女子清白,我聽旁人說,他還練了什么采陰補陽的邪門武功。”
“有姑娘被他折騰得慘,大家對他恨之怕之,卻又不敢得罪。”
她只覺一股無力感襲遍全身,輕嘆一句:
“這世道就是這樣,沒人能夠改變。”
房間內陷入沉默.
“你還是找機會跑吧。”
沈巧蘭忽然又聽了這話。
她依舊搖頭,不再與周奕解釋。
不多時,她發現黃臉漢子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就是小半個時辰。
夜色正濃,四樓熱鬧起來,想來是在喝酒吃飯。
樓梯處時不時傳來噔噔噔的聲音。
沈巧蘭驚覺,那閉目的黃臉漢子忽然睜眼。
這一瞬間,她像是看見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
甚至,這樣一雙眸子配上他的黃臉,存在著深深的割裂感。
黃臉漢子站了起來。
沈巧蘭道:
“雖然時辰已到,但是我沒趕你,你可以一直待下去。這是樓里面的規矩,鴇母不會趕你走。”
黃臉漢子道:“原來我的魅力這樣大。”
沈巧蘭搖頭:“說實話你的長相非常一般,沒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但是你很獨特。分明是個謊話連篇的人,卻讓我感覺到你很真誠”
“錯了,”黃臉漢子打斷她的話,“并非我真誠,是你的心太細膩。”
“我去個茅房。”
周奕尿遁出了房間,他目光朝四樓斜撇。
看到有眾多人手在站崗守護,這些人分守各處,顯是來自三個勢力。
黑衣服的是巴陵幫,剩下兩個雜亂的應該是湍江派與陽興會。
之前聽到“少會主”三字。
八大勢力中唯有陽興會帶“會”字。
此際勢力越雜,周奕反倒越欣喜。
倘若只有巴陵幫,那么想登四樓,必被盤問。
就在這時 二樓梯處有人端著個精致的木托盤上來,內有果品糕點,還有一壺酒。
他心下一動。
好,這是巴陵幫的人!
把湍江派的身份木牌帶在身上,三步并兩步搶下樓去,邊走邊喊:
“誒誒誒!怎么這么慢!”
“叫我家少掌門等了好久!”
負責端盤子的幫眾身形頓住,正尋思我也沒慢呀?
他一愣神間,只見一道手影閃過,自個手上的托盤已被那黃臉漢子抄了過去。
此乃仙鶴手。
是周奕空手奪兵刃的獨門手段!
這端盤子的家伙武藝平平,怎能吃得消這等招法。
那幫眾正待叫喊,周奕朝他一瞪:
“我來送!你磨磨蹭蹭,壞了我家少掌門的興致,拿你與豬配種!”
“你!”
巴陵幫眾掃過周奕的腰牌,見他不理會自己直接朝四樓去,只好返回樓下。
因為大管事提前有過交代,不能得罪客人。
只能一邊走一邊罵:
“媽了個巴子的,湍江派有什么了不起的。”
“呸!”
上到四樓拐角,這時兩位神情機警的巴陵幫眾看了過來。
周奕昂首挺胸,朝其中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看到周奕的腰牌。
“什么事?”他上前擠出一個笑容。
周奕道:“我家少掌門剛剛有沒有吩咐說要多上果酒?他若說了,我趕緊去取來。”
他聲音很低,幾乎就在巴陵幫眾耳邊。
巴陵幫的漢子會意。
原來是怕辦錯事。
他笑道:“沒有,只說要一壺東漢張衡喝過的本地九醞甘醴。”
“多謝。”
周奕抱謝一聲,他主動發問,兩名巴陵幫眾反倒不奇怪為何送東西上來的是湍江派的人。
只當是宴廳里面的人特意吩咐過。
周奕往前走時,一拽衣角擋住腰牌。
湍江派的人自然瞧不見。
方才周奕與巴陵幫的漢子耳語,湍江派與陽興會的人只當他是銷金樓的人,更不會去過問。
周奕低頭冷笑,光明正大入了宴會所在的巨大廳房。
琉璃燈盞點亮各處,酒會正酣。
跨入門檻一瞬間,他將湍江派的腰牌取了下來。
三大勢力匯合在一起,不可能將對方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熟悉一遍。
所以,一個端盤子進來的小角色,根本不能引起關注。
周奕一眼就認出了湍江派的少掌門。
羅榮太。
那一身花里胡哨的公子哥打扮,以及那狹長陰毒的雙目。
才進南陽,就被這家伙攔路。
好一頭攔路貓,又見面了。
周奕眼睛掃過席面,上手主座三位黑衣人,定是那三大害蟲。
與害蟲在一起的,這一桌人沒有一個好貨。
“倒酒!”
周奕才將果品糕點放在兩盤雞鴨旁邊,羅榮太便發興呼喝。
“羅少好興致,哈哈哈!”
最上首身材高大的大管事笑道:“倒酒,快給少掌門倒酒!”
周奕順手拿起酒壺,給羅榮太滿上一杯。
羅榮太淫笑道:
“你家的頭牌清倌人一直不買我的帳,今次大管事開了金口,羅某想到能好好耍玩,心中自然高興。”
那大管事連連擺手:“這算不得什么。”
他看向羅榮太,又看向另外一位年輕人,也就是那陽興會少會主:“本幫能在南陽從容行事,可是多依仗兩位。”
“休說什么清倌人,無論少掌門想玩什么樣的,我們也要想辦法搞來。”
“哈哈,”羅榮太淫笑道,“要得,要得,再干一杯。”
“好,干!”
另外兩位管事也舉杯。
周奕朝巴陵幫三大管事靠近,依次為三人添酒。
跟著陪侍在一旁。
宴桌周圍還站了一圈人,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
趁此興致,大家站起一齊舉杯。
一位巴陵幫眾眨了眨眼睛,接著二目一瞪,看到了不得了的畫面。
大管事身邊,那倒酒之人不著痕跡把酒壺往下一拉,手搭在腰間長劍上。
他看到這一幕時,銷金樓大管事,正在仰頭喝酒。
這時正是酒宴最熱烈的時刻,
美酒飄香,蛇笑鼠樂,蜜意暢歡 酒水順著喉頭咕嘟咕嘟滾下。
就在這暢快至極時刻.
忽然!
凔————
一道快捷無倫的拔劍聲突兀響起,宴廳中的歡快氣氛就像是一面鏡子被突然擊碎!
刺啦刺啦碎裂的鏡面中,倒映出詭異陰森的畫面來。
那大管事仰頭喝酒將自己粗肥肉多的脖子全部露了出來。
他眼角余光瞥見一道黑芒!
那是一柄劍,冒著詭異的黑氣,如一道黑色的罡風,迎面吹至。
這一劍很快,
所以耳朵聽到了悅耳詭異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搖響鈴鐺,黑色的風吹得人好冷。
靈魂都打了一個寒顫。
而南陽的黃酒九醞甘醴有著暖心暖肺的效果。
可是,
大管事最后的感覺是.肚子中的暖意戛然而止了。
這才發現,喉嚨被人割出一個大口子。
喝下去的黃酒沾著血,沒機會入肚,嘩啦啦灑出。
就像周奕給他倒酒一樣,大管事現在也敬周奕一杯,可惜周奕不賣他面子,絕不會拿酒盞去接。
“啊!!”
這一道聲音不是大管事發出的,而是周奕身邊的二管事。
他一劍給大管事割喉之后,平劍削掉了二管事的腦袋。
二管事的個頭最高,脖子像是伸出頭的烏龜,以前外出抓女人時,他脖子長,有視野優勢。
可現在,周奕割他的腦袋,甚至不需要準頭。
這一劍削過,周奕很不滿意,如果劍再快一點,這聲喊叫會憋在心里。
“你是什么——!”
三管事驚吼大叫,宴廳亂做一團。
他“人”字沒有出口,那魔氣騰騰的劍,已是劈頭壓來。
三管事腰間有雙刀,可事發突然,只能用熟練的右手拔出左腰短刀,一刀朝那魔氣森森的長劍架去。
然而.
那詭異劍影一飄,他的短刀砍在了空氣上。
登時渾身血液回震,滿是用力不盡之感。
只這一下滯澀,胸口便一痛,心脈已被刺穿,后背一股血液迸出,將那邊的羅榮太打得滿臉血污。
這時短刀掉落,周奕一掌擊去。
“嗤!!”
那短刀受力急飛,直刺被血迷了眼睛的羅榮太。
“少掌門!”
湍江派一名高手駭然大叫,雙手拖住少掌門,將他朝側邊一拽。
他反應夠快,救了羅榮太一命。
可是陡然抬高了羅榮太的身體,那短刀從其胯下飛過。
“啪”一聲響。
羅少掌門的家伙事被勁氣絞爛,碎了一褲頭,騷臭味撲鼻而來。
他顧不上臉上血污,雙手朝胯下一捂,沒了,沒了!
羅榮太仰頭發出凄慘嚎叫!
那聲音響徹整個銷金樓,有著多數女子才有的尖銳穿透力。
一旁的湍江派高手可顧不了那么多,保住他的小命已經不錯。
“大管事!二管事!”
“殺!”
“殺了他!”
站在四周的人齊齊拔出兵刃,周奕一腳踢出二管事頭顱,逼退了最前方那個拿刀之人。
二管事的頭顱正好砸在圍欄上,墜入三樓。
處于三樓的沈巧蘭聽到外面的動靜,出門查探。
她看到迎黃臉漢子上來的老鴇春姨,春姨正發出驚叫,將砸在自己臉上的頭顱推了出去。
沈巧蘭目瞪口呆,立時認出那是二管事。
“啊!!!”
這時一聲慘叫從四樓傳來。
跟著便是咔咔斷裂之聲!
四樓的木欄撞爛,一個巴陵幫的漢子與斷裂的欄桿一道墜入一樓。
還在跳“采蓮曲”的舞娘們四散而躲,妖嬈的胡姬嚇得花容失色。
銷金樓已然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