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的聲音似在他腦海中回響:
“巨石崩頹,碎如齏粉...”
流水巖碎勁,乃是聚收間的強勁迸發,故而水非石鑿,而能入石!
周奕之前便一直有感于老馬的功法,只是難以運用,此時幡然大悟!
脈氣與真氣二氣循環,從涌泉穴中迸一股強橫真氣,穿經過脈,直闖尺澤穴。
原本真氣與寒氣繞圈而不融合,不斷逸散。
此時這股突然而來的真氣就如同老馬的流水巖碎勁,似一道閃電劃過,直接將寒氣真氣擊穿!
穿而散,收而聚!
這時再把打散的寒氣真氣驟然聚攏,頃刻之間,如見莊子逍遙齊物,兩股氣息像是本就該存在一起,水乳交融。
并且渾然天成。
有了這一點連接,其余寒氣不再排斥,又從蔓延之態往回聚攏。
當聚攏到極點時,一種詭異的酥麻感傳來,如同觸電!
周奕臉上的冰色不斷消退。
這一下,算是將木道人與馬掌門的兩種法門匯合在了一起。
周奕近段時日的感悟,悉數化作成果。
他的靈感,從來不曾遁去。
“老單,麻煩取一片葉來。”
“這有何難?”
單雄信正答話,那沉默異常的木道人先有動作。
他不顧傷勢,朝院墻方向出掌一擊,丈外一段伸過院墻的枝芽被打得瘋狂抖動。
葉片順風飛落,如一只只蝴蝶,翩然起舞后停在周奕手上。
明明是春,他心情好極了,笑著朝木道人胡亂吟道:“蕭蕭西風凋碧樹,天霜凝寒一葉中。”
對他來說,那是春。
對木道人來講,那是凜冬將至。
周奕雙手一合,將三片葉子疊在一起。
轉瞬間分掌,三片葉子凝著白霜,被凍在一起。
“天霜凝寒法確實奇妙,木道人,這株三葉寒花,便送與你,聊表謝意。”
周奕暢快一笑,扔出手中的三片霜葉。
木道人伸出兩根肥胖的指頭將霜葉夾住,感受上方的冰涼,目光忍不住朝周奕瞧去。
他并不知道周奕近段時日一直是若有所悟的狀態,只當他是眨眼間學成此法。
故而...
他那矮胖的身軀止不住的顫動,呼吸粗重時急時停。
單雄信朝矮胖道人笑贊一聲:“單某確實是看走眼了,木道長毫無藏拙,是條言而有信的江湖好漢!”
“不過周兄弟一學就會,這點單某沒有說錯,也算高明。”
木道人胸腔起伏,一陣一陣得疼。
‘道爺...道爺數十年的苦修~!!!’
他像是凈念禪院那位修了閉口禪的禪尊一般,不愿說話,深吸一口氣盤腿打坐療傷去了。
這時單雄信又與周奕聊個不停。
“周兄弟為何學得如此之快啊?”
“算慢了,這天霜凝寒法讓我冥思苦想了小半盞茶時間。”
“哦?那這異種真氣運用起來可有滯澀?”
“目前收放自如,如臂使指。”
“周兄弟飽覽道學,想必是早治過莊子人間世的。”
周奕搖頭:“聞過人間世之名,但治老子想爾注。”
“…”
“噗~~!!”
矮胖道人噴出一口血霧!
“咦,木道長好俊的內功,又逼出一口淤血。”
“…”
周奕把木道人氣得吐血,又學到他的異種真氣,算是做過一場,平了在雍丘所受的怨氣。
當天夜幕降臨時,由他出門買了些蒸餅干糧回來。
周奕,單雄信,木道人,三人排排坐在那破敗的泥塑佛像前,抱著蒸餅大吃。
“小子...”
木道人喊了一聲,但沒人理他。
他整了整面色,“周道友,難道江湖傳聞是真的?”
“什么傳聞?”周奕隨口問道。
矮胖道人眼睛一瞇:“你練的果真是枕中鴻寶苑秘書?”
“沒錯。”
周奕信誓旦旦道:“其實當世并不是四大奇書,而是五大奇書,這第五書自然是枕中鴻寶苑秘書。”
“你想學嗎?”
“想學那就先拜在我太平道門下,從道場箓生做起。”
破落寺院又安靜下來,只剩下吃餅的聲音...
虎豹大營旅帥浮尸蔡水第十五日。
扶樂城中的狀況依舊是錯綜復雜,周奕外出覓食稍微查探,見數隊騎兵巡街過巷,暗中更是有大批江湖人。
自福實客棧一戰,城內愈發混亂。
夜間的巡邏人數更是尋常數倍。
兩日后。
城內緊張的氣氛突然緩和,騎兵明顯減少。
周奕買好干糧回到破敗寺院中。
“走吧,今日出城。”
單雄信已恢復到最佳狀態。
他們準備出門。
這時,外出的木道人也返回破落寺院。
“你們要走?”矮胖道人說話間就地打坐。
周奕皺了皺眉:“難道留在這里?”
木道人搖頭:“鷹揚府軍的人就埋伏在外圍,專等著人翻墻出城,現在走便是自投羅網。”
“你從哪打聽到的?”周奕不太相信。
木道人伸出一只肥手:“給我三兩金,我就告訴你。若給我十兩金,道爺我就教你怎么出城。”
“砰~!”
周奕與單雄信一人關上一扇門。
“你自個在這躲著吧,滿世界都是仇人的又不是我們。”周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單雄信的笑聲也從門外傳來:“這道人想金子想瘋了,哈哈哈。”
木道人氣得要死,卻不追出來。
這兩人一個看不出深淺,一個剛猛兇悍,他們還是一伙的,木道人這幾天憋了不少氣,卻拿他們沒辦法。
兩個時辰后。
正在打坐中的矮胖道人陡然睜開眼睛,接著他又把眼睛閉上了。
少頃,緊閉的寺門被推開,兩道狼狽人影先后涌了進來。
單雄信一臉正色走到木道人身前,頗為有禮道:
“方才單某說話聲音有點大,木道爺多多關照,敢問道爺打算怎么出城?”
周奕朝矮胖道人豎起一根手指:“一百兩金,絕不二價。”
木道人陰惻惻一笑:“外邊來了多少人?”
周奕面色一沉:“烏壓壓一片,宇文成都的大軍到了。”
單雄信道:“自扶樂西門,已開始逐一搜查,整個扶樂,已被團團圍住。”
木道人聞言也是面色稍變,卻哼了一口氣,很不爽地斜了周奕一眼:“一千兩金,道爺帶你出城。”
“沒問題,”周奕一口應下,“李密欠我十萬金,這件事連張須陀手下的金紫大營高手都知道,絕對真實。”
木道人一臉懷疑。
那邊的單雄信拍著胸口:“單某的這顆腦袋便是周兄弟用一萬金從張須陀那邊買來的,但有半句虛言,叫我不得好死!”
木道人一驚,信了周奕的話。
“好,成交!”
暝色四合,周奕翻過白墻,腳踏青瓦。
下方禪房錯落,階前一株森然古柏,就著遠處燭火,看到鐘樓鼓樓分立東西,檐牙高啄。
“這就是你說的出城之法?”
“什么鬼主意,簡直是道門之恥!”
扶樂慶安寺內,周奕聽到遠處一陣佛經念涌之聲。
“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
木道人在墻角縮成一團,“明日這慶安寺有法會,他們會去蒼巖山邊一處石壁旁禮佛,我們跟著隊伍混出去便可。”
周奕頗有顧慮:“我瞧那城頭全是兵卒,宇文成都會不搜查?”
木道人道:“慶安寺本就是佛門一支,這次寺內主持三池大和尚更是請來了一位貴客,這人宇文成都也不愿招惹。”
“誰?”單雄信問。
木道人低聲道:“那是來自凈念禪院的老僧,法號不癡。”
“凈念禪院...”
周奕低聲念叨了一遍,這么看來,宇文成都確實不便擋駕。
凈念禪院立于漢時,由天僧所創,這天僧與地尼關系匪淺,后者乃是慈航靜齋的初代齋主。
兩家并稱武林兩大圣地,隱為正道之首。
宇文閥野心極大,自然不會輕易得罪凈念禪院的人。
凈念禪院不僅有修煉閉口禪的了空禪尊,下有四大金剛,練成高深內功的僧眾足有數百人。
這位不癡,正是四大金剛之一。
不知木道人從哪搞來的門路,竟對慶安寺知根知底。
不多時,他們繞了幾棟房舍,錯開大殿與藏經閣,入了一間禪房。
里間沒人,三人借著夜色躲了進去。
木道人翻找一遍,面色一寬。
“慶安寺這位三池主持交友甚廣,又逢著古稀之年,這次法會交流來了不少佛門中人,有的遠自西域,比如高昌、龜茲、焉耆等地。”
“這些都是外地僧人帶過來的。”
他笑著取出幾件怪模怪樣的僧袍,“咱們換上,明日混入法會隊伍一道出城。”
話罷就著紙窗外的月色披了一件,單手豎起,寶相詭異...
一看就不像正經僧眾。
周奕單雄信上了賊船,也只能這么辦了。
周奕道:“這僧衣怪得很,有點像西域龜茲那邊的壁畫,若有人問,就說是從龜茲(qiūcí)來的。”
“有理。”木道人點頭。
單雄信接話:“那總得有個法號吧?”
木道人看向周奕:“是得有個法號,你頭腦靈光,你來取吧。”
周奕望著矮胖道人,提議道:“那你的法號就叫做天蓬。”
“好!”木道人露出笑容,高看了周奕一眼,“這名頭還算威風。”
單雄信道:“我呢?”
“你做卷簾。”
單雄信問:“何為卷簾?”
周奕低聲解釋:
“江湖如簾幕,老單你走南闖北,歷經風霜,早將之卷起,看透了簾后世情,乃是大智慧,故做卷簾。”
“知我者,周兄也。”單雄信感慨不已。
木道人也挺佩服這位太平天師的學識見聞,“那你做何法號?”
周奕道:
“我自雍丘死里逃生,金蟬脫殼,自然叫做金蟬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