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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蝶舞桃花

  “就算我跟婆婆,能偶爾照料到。”

  “可也沒辦法一直看著。”

  婦人說道,“究其原因,就是沈家娘子,脾氣秉性太好,那些下人才會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

  女孩冷聲說:“照你說來,我娘在這里受苦,都是自作自受么?”

  婦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搖頭。

  女孩懶得跟她多說,問:“徐總管在哪里?”

  徐總管,是克扣工錢的罪魁禍首。

  婦人道:“剛才還在外面,監督搬家來著。”

  女孩皺起眉頭,朝府門看去。

  自己來時,就關緊了大門,防止別人逃跑。

  這么短的時間,徐總管不可能跑出去。

  但她沒注意到。

  身后婦人的神情,鎮定的有些反常。

  其余女眷,都是驚魂未定,說不出半句話。

  但這婦人,說話間,卻一直都是心平氣和。

  就算滿地都是尸體,血腥味刺鼻。

  婦人的臉色,也沒有變上一變。

  盯著女孩的背影。

  婦人的目光,忽然露出怨毒。

  下一秒。

  她撩起長袖,手里抓著一柄利刃,狠狠朝女孩后腦刺去!

  “你殺了我兒子,我要讓你償命!”

  婦人神情猙獰,手腕青筋凸起,顯然用盡了全力!

  咣當!

  金鐵交鳴震耳,利刃脫手飛出,摔落在地!

  婦人虎口震疼,手臂顫抖,目中滿是不可置信,其原本的平靜臉色,第一次出現了驚慌!

  “忘了告訴你,我通過了圣選儀式。”

  女孩轉過身來,輕聲說著,手臂揮起,昭明長劍橫斬而過!

  劍刃旋絞,婦人上半身被割開,死死盯著女孩,無力的倒在地上。

  那柄利刃與昭明交擊,已經寸寸龜裂,散落在她手邊。

  女孩俯視著她:“我剛才殺的人,都是惡人。”

  “剩下的府里男丁,我沒有殺,任由他們躲了起來。”

  “你兒子死了。”

  “只能說明你兒子,作惡不少。”

  她說話間。

  剩下女眷,被鮮血噴了一臉,嚇的神情呆滯,狀若瘋傻。

  女孩沒有理會她們,而是持著長劍,面無表情,朝內院走去。

  “出來吧。”

  “別藏了。”

  她的聲音很輕。

  但落在假山背后,渾身顫抖的徐總管那里,卻如同惡鬼索命,讓他下半身的褲子,不知不覺濕了一大片。

  “別過來,別過來。”

  他盡力縮著身子,心里不斷念叨。

  聽到女孩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徐總管松了口氣,強自定了定神,看向府院高墻,眼睛一亮。

  他躡手躡腳,繞過假山,想要找位置翻墻出去。

  “真是上天助我!”

  徐總管抓住一個梯子,心下興奮,連忙手腳并用,爬了上去。

  到了墻頭上。

  徐總管回過頭,看了眼死寂的院子,不禁身軀一顫。

  幾十米外,閣樓地面上,女孩正抬起頭來,冷冷看著自己。

  但隨后。

  他就反應過來,自己完全處在安全距離,臉上露出獰笑:“你這小賤種,還想找我?”

  “真是做夢!”

  “我現在就跳墻出去,立刻報告官府!”

  “到時候看你怎么死!”

  徐總管冷笑間,轉過身,朝著墻外跳去。

  跳下去后,他忽然發覺不對。

  自己視線變得很低,居然只到普通人的腳面。

  “我怎么變矮了?”

  他掙扎著轉過頭,朝上看去。

  眼中情景,讓徐總管目光一呆。

  自己的身子,依舊坐在墻頭上。

  不知何時起,自己居然四分五裂,一塊一塊掉了下來。

  正疑惑間。

  他驟然察覺到,一個極度可怕的事實!

  “不對!”

  “我的身子在墻頭上。”

  “那我現在,怎么會在地上?”

  徐總管嘗試著走路,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現在的自己,僅僅只是一個頭顱!

  意識到這點,徐總管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意識。

  在他臨死前一刻。

  幾只野狗跑過來,不住嘶叫,嘴角流著涎水。

  這是徐總管記憶中,最后的畫面。

  “我可是裁縫。”

  女孩自顧自,輕聲說著,“既然會織衣服,自然也會拆衣服。”

  本就不多的靈氣,用來施展《織命》殺招,這時已經消耗殆盡。

  但面對普通人,還是綽綽有余。

  她收起劍,伸手推開門,走進閣樓。

  幾個男丁縮在屋里,看到女孩,都跟看到鬼一樣,臉色煞白,拼命朝四處躲去。

  女孩沒有搭理他們,而是走到里屋,望向那張大床。

  床榻很大,也很陳舊。

  老婦人倚著床圍,臉色灰暗,眉眼間彌漫著死氣。

  “沈家的丫頭。”

  她望著女孩,臉上露出慘笑。

  說話間,老婦人拿起灰白手絹,虛掩著嘴,劇烈咳嗽。

  不多時候,上面就浸滿了血漬。

  “真是報應。”

  老婦人停下咳嗽,擦了擦嘴。

  臉上皺紋像老樹的皮,層層堆迭。

  “當初我鬼迷心竅,拿了你娘的東西。”

  “就該猜到,早晚會有這一天。”

  她顫顫巍巍,坐起身來,手掌枯瘦如枝干,緊緊抓著一方木盒。

  聽到這話。

  女孩目光微冷,看向那木盒,問:“這是我娘的東西?”

  老婦人點了點頭,聲音嘶啞:“她帶著你逃荒,路過村子,挨家挨戶討水喝。”

  “你娘窮得叮當響,渾身上下,只有這個盒子。”

  “我家官人心善,給你娘盛了碗水。”

  “我好奇心重,翻找你娘的包裹,看到木盒做工精美,起了貪心。”

  “這才吩咐下去,給你娘吃飽飯,喝足水,悄悄拿走了木盒。”

  聽到這里。

  女孩神情晦暗,用力緊了緊劍柄:“所以,我娘弄丟了盒子,別無他法,只能留在這個村子,是這樣么?”

  老婦人慘笑道:“這東西,是個業障啊!”

  她舉著木盒,手指顫抖,眼睛不由自主的發光。

  渾濁瞳孔深處,全都是癡迷與貪戀。

  “不知為什么。”

  “我雖然打不開它。”

  “但只要拿著它,就再也不想放開。”

  “一眼看不到,我都會心慌意亂。”

  “這些年來,我很少離開房間,一直都在守著它。”

  說話時。

  她的咳嗽聲,愈加劇烈。

  一灘灘的黑血,浸在手絹上。

  就算這樣。

  老婦人手指緊扣,還是沒有放開盒子。

  劍光劃過!

  老婦人腦袋一歪,手臂無力垂下,瞳孔失去焦距,至死都在盯著木盒。

  其余幾個男丁,躲在一邊,渾身抖如篩糠,嚇的大叫起來!

  “原來,你也是惡人。”

  女孩撕開一塊布,把昭明擦拭干凈,走上前去,把木盒取在手中。

  抓著木盒。

  女孩心神深處,涌起親近。

  “別殺我!”

  屋子角落,有男丁叫道,“我給你娘送過糕點!”

  另外一個男丁,同樣臉色慘白,顫抖道:“我訓斥過那些下人,讓他們別欺負你娘!”

  女孩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理會,徑直走了出去。

  使用清水,用靈氣附著,把盒子清理的干干凈凈。

  其真正的面貌,顯現出來。

  木盒做工極好,看上去華貴精致。

  其縫隙間,更有道道氣息,散發而出。

  “這些氣息,是靈氣。”

  女孩神情微凝。

  她已經開啟神闕,自然能感應到靈氣存在。

  老婦人守著木盒,心神魔怔,也是因為這些靈氣。

  打開木盒,同樣需要靈氣。

  老婦人當然沒這本事。

  畢竟,通關圣選儀式、開啟神闕的人,十里八鄉也出不了一個。

  雖然不久前,地月學府入學考核,有數萬本土生靈參加。

  但“圣選儀式”的范圍,是面向整個地月學府世界。

  這種比例下。

  普通人想要了解“靈氣”,難度很高。

  村子里的喪事,還在繼續。

  女孩帶著木盒,關緊大門,朝著家里走去。

  沒人知道,她身后的大戶人家,幾乎死了個干凈。

  僅剩的女眷男丁,看上去也是瘋瘋傻傻,顯然受到了巨大刺激。

  吱呀。

  推開半掩的木門。

  女孩走進木屋,眼前空空蕩蕩,鍋邊擺著中藥紙包,灶臺上落滿了灰塵。

  “娘。”

  長劍跌在腳邊,她跪坐在地上,倚著冰涼的灶臺,神情痛苦。

  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女孩伏在灶臺上,不住抽泣,破舊布衣濕了大半。

  哭了很久。

  她抬起臉,淚眼婆娑。

  “我娘的東西。”

  女孩擦干淚水,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看向木盒。

  心神忐忑間。

  她催動一縷靈氣,朝木盒灌注。

  咔嚓!

  隨著一聲脆響,木盒外鎖當即開啟。

  但這盒蓋,依舊沒辦法掀開。

  女孩盯著木盒,忽然福至心靈。

  取過昭明長劍,劃破手指,朝木盒落了一滴鮮血。

  咔嚓!

  又是一聲脆響!

  她顫抖著手指,掰動盒蓋,果然一下子就掀開。

  里面東西很少。

  只有一方綢布,一塊玉佩。

  綢布上空空如也,看上去很是普通。

  女孩有了經驗,催動不多的靈氣,朝著其中灌注。

  許許多多,讓她心神震駭的信息,陸續浮現。

  看到最后。

  女孩面色煞白,纖薄的身軀,開始了止不住的顫抖!

  其目光深處,更有錐心刻骨的恨意,瘋狂涌現!

  娘,并不是這里的人。

  而是離海海畔,世家貴女。

  對于大世家而言。

  其嫡系子弟,參加“圣選儀式”,開啟修煉,幾乎是必經之路。

  但自己的娘,卻是典型的大家閨秀,生性溫柔。

  其少女時,最喜歡詩詞歌賦,書法作畫。

  平日里,更是極少出門。

  只與二三女伴,吟詩作對,擺弄些刺繡女紅。

  不過。

  這種平靜生活,在娘十六歲那年,被完全打破。

  那年,她跟女伴外出,在家丁護衛下,去離海海畔寫生,遇到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重傷垂死,手腳殘廢,被海水沖刷上岸,奄奄一息。

  其余世家小姐,牢記教誨,對此都是恍若未見。

  是娘心善,讓家丁下海,把男子救了上來。

  只一眼,就是一生。

  娘瞞著家里,細心照料,幫男子養傷。

  到了最后,甚至拿出了自己的嫁妝。

  那嫁妝,很是豐厚,是張家專門為女兒準備,其中都是稀缺靈物資源。

  原本,娘就算不修煉,也能靠著這份嫁妝,與其余世家聯姻,安穩度過一生。

  但那男子,在養好傷后,竟然悄然離開,再無聲息。

  他離開的時候,更是把嫁妝里剩下的靈物資源,全部帶走,一丁點都沒留下。

  在男子走后,娘就病倒了。

  有家丁看不過去,不再聽娘的命令,終于報告了張家家主。

  以張家的底蘊,嫁妝沒了,可以再備。

  但讓家主震怒的是,張家唯一的女兒,竟然有了身孕。

  作為世家貴女,還未出閣,卻身懷有孕。

  這事要是傳出去,張家必定會顏面掃地。

  張家嚴防死守,沒有讓事情傳揚出去。

  家主更是下了死命令,女兒懷著的孽種,絕對不能留下!

  可娘那里,卻違抗家令,執意要把胎兒生下來。

  互相僵持下,胎兒月份越來越大。

  張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可娘卻以死相逼,言明若是強迫小產,自己就立刻去死。

  家主心疼女兒,更知曉她的性子,一時間竟然毫無辦法。

  不久后。

  張家終于找到方法,使用寒冰秘術,在不傷害娘的前提下,暫時把她凍結起來。

  其生命氣息,被完全封存。

  胎兒的妊振,同樣停止。

  十六年前。

  張家家主壽盡而死,其子掌權,娘也被放了出來。

  娘出來后,先是在靈堂里,守著父親的棺槨,大哭一場,獨自待了很久。

  隨后留下一封書信,言明自此之后,自己與張家斷絕關系,便帶著有孕之身,離開了離海。

  “娘。”

  女孩倚著灶臺,肩膀顫抖,手里抓著綢布,淚水再次流下。

  娘一路顛沛流離,討飯乞水,來到泠水州,還是把自己生了下來。

  為了養活自己,娘受了太多苦楚。

  原本的世家貴女,居然一聲不吭,忍過了半輩子的辛苦勞累。

  洗衣服,做雜工,刷糞桶。

  一做,就是十幾年。

  張家的顏面,確實保住了。

  事情從始至終,都沒有傳出去。

  自己也在娘的辛勞撫養下,長大成人。

  唯一受委屈的,只有娘。

  每想到一件事,女孩的目光,就更冰冷一分。

  “若不是因為我,娘早就能一死了之,得到解脫。”

  她緊握著綢布,指節發白,用力咬著嘴唇,殷紅鮮血滲出。

  “你們這些人,全部都該死。”

  “還有,你。”

  女孩目光冰寒刺骨,看向手里玉佩。

  玉佩上,刻著一個“沈”字。

  她盯著玉佩,手指發抖,由于太過痛恨,而止不住的神魂顫栗。

  心神深處,刺骨恨意洶涌如潮,滔天而起!

  綢布上,寫著自己的名字。

  同樣,也有那個男人的名字。

  但這兩個名字,從小到大,娘都沒跟自己說過。

  窮人家,不配有名字。

  娘以“沈家娘子”自居,而自己,則是“沈家丫頭”。

  女孩站起身來,擦了擦眼睛,神情極為詭異地,變得無比平靜。

  她低垂目光,望著綢布角落,眼睛里卻不受控制,再次有水霧涌起。

  那里繡著一行小字,是娘親自織出,留給自己的話。

  “吾女青嬋,勿念,勿念。”

  短短八個字,卻讓女孩渾身顫抖,再次淚如泉涌。

  她伸出破舊的袖子,試圖擦干眼淚。

  可無論怎么擦,淚水都彷佛流不干凈。

  不知過了多久。

  少女終于不再哭泣。

  她收起綢布,把玉佩放回木盒,用包裹包好,系在腰上。

  低下身子。

  把昭明長劍,取在手中。

  “娘給我取的名字,叫作青嬋。”

  少女低垂目光,望著霜白劍刃,輕聲喃喃。

  “沈青嬋。”

  她抬起臉,露出微笑。

  滿頭青絲如瀑垂落,浸染窗外的金紅日光,映著少女白皙如畫的臉龐。

  自從開啟靈闕,靈氣洗去臟污。

  其原本的骨相模樣,漸漸顯現。

  只是她的眼睛,卻如冰窟潭水,霜寒徹骨。

  “娘。”

  “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說的勿念。”

  “該遭報應的,一個都跑不掉。”

  少女輕聲自言,系好長劍,走出了木屋。

  其所去的方向。

  正是大周邊境,離海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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