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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怎么解開的……

  青泉巷。

  天蒙蒙亮,偏街上逐漸響起嘈雜:

  “包子…”

  “賣煤咯…”

  諸多差役早早出門上值,坐在了巷口的羊肉湯鋪滿外,聊著近日公務:

  “謝公子是真厲害,從丹陽一路殺到京城,都沒停過,聽說昨晚又鏟了一波妖寇…”

  “大彪子算是傍上大腿了,這往后少說七品官打底…“

  “七品?現在就是謝公子的看門狗,往后說不定都能位列仙班,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算不算走后門?”

  “人家能走后門,那也是本事,像咱們,往后能走大彪子后門就不錯了…”

  郡主府內,隨晨風微微搖曳的秋菊,凝結寒露順著花瓣緩緩淌下,留下一線水跡。

  南宮燁身著素色黑裙,孤身立在武威閣露臺上,透過帷帽薄紗,眺望遠方的紫徽山金頂,整個人氣質宛若冰川,雙眸不夾雜一絲情欲,看起來就像是隱于市井,暗暗思考天地大道的冰山劍仙。

  但只要不參悟紅塵,就免不了被紅塵襲擾,饒是她已經念過靜心咒千百遍,耳畔依舊回蕩著某些亂人道心的話語:

  “好緊…”

  “不敢哼哼?那我可得加把勁了…”

  南宮燁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底萬千雜緒,只覺昨天就不該心軟。

  還說保守宮砂,結果情婦都不敢做的事情,她…

  但昨天形勢如此,前面此子舍命搭救是真,雖然言詞志得意滿,但舉止還是很溫柔,生怕把她碰碎了…

  此子就是中了火毒,想靠意氣風發轉移注意力…

  事情已經過去了,往后當這些沒發生,就當是被蜜蜂叮了一下…

  如此思思念念間,樓外建筑內傳來動靜:

  “啊?!”

  “噓噓噓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有人殺過來了,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我忘記昨晚睡在這了,我去學宮幫你修軟甲,你多歇一會兒…”

  南宮燁迅速收起雜念,目光移向房舍。

  片刻后,一個身著馬面裙的姑娘,就臉色漲紅抱著軟甲出門,往文成街跑去。

  年輕俊朗的少俠,在后面相送,直到姑娘跑到正街上,才在早餐攤位上,買了些許早點,而后進入五號院,左右打量:

  “紅紅?”

  南宮燁內心雜緒萬千,實在不想再見此子,但這顯然不可能,為此斟酌一瞬后,還是身形微動,落在了院中。

  謝盡歡提著油紙包,里面是熱騰騰的糖心白饅頭,

  在滿是落葉的院子里尋找。

  聽到破風聲轉頭,結果就發現一道豐腴身影從天而降,摁住他胸口,把他壓在了墻上。

  抬眼望去,黑衣女俠單臂摁住胸口,帷帽黑紗隨風而動,衣襟微微起伏,整個人構圖宛若水墨畫,冷的像是無情無欲的冰疙瘩。

  但謝盡歡瞧見這模樣,腦子里只回想起:

  黑紗蒙住雙眼,緊咬紅唇試圖裝暈,不肯發出任何聲音…

  冰山面容難以抑制的化為緋紅,整個人如同陷入汪洋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任由浪潮拍打,帶起花枝亂顫以及略顯哭腔的陣陣低吟…

  這就是反差嗎…

  謝盡歡昨天確實有點‘盡歡’,此時被摁住絲毫不奇怪,拿起手里的饅頭:

  “吃早飯沒?”

  南宮燁在沉默一瞬后,用不夾雜絲毫欲念的空靈語氣強調:

  “昨天你我互相幫扶,我言出必踐,昨天做什么惡,都不說你。但天一亮,你我都不能放在心上,你要是還敢提…”

  “我沒提,是你在說。先吃點東西,我似乎還沒見過你吃飯。”

  南宮燁近幾月為沖擊超品,在吃辟谷丹,內外無垢,不然昨天肯定不敢縱容此子作惡!

  見此子一點都不怕她,南宮燁總不能真揍一頓,最終還是把手收起來,改為單手負后的劍仙站姿,帷帽偏向別處:

  “我吃過了,待會準備去紫徽山拜訪前輩,你就待在王府跟前別亂跑,中午我把你們送回京城。”

  謝盡歡也準備去紫徽山,不過肯定不好和冰坨子一起:

  “行。我氣海基本恢復,能保證自身安危,你到處逛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說話間,謝盡歡拿起糖心饅頭啃了口,又白又軟,一口下去滿口甜膩糖液,還溢出一些,怪好吃的…

  南宮燁余光瞄向糖心饅頭,不知道回想起了昨晚什么場景,袖袍微動。

  謝盡歡一口啃空,有些茫然看了看空蕩蕩的雙手:

  “我再去給你買幾個?”

  南宮燁臉頰滾燙,深吸了一口氣后,警告道:

  “巷口有羊肉燙燒餅,你往后不許吃這種東西!”

  “為什么?”

  “甜食容易弄壞牙齒。”

  謝盡歡其實也不是非常愛吃糖心饅頭,就是剛才在街上看到,覺得有點像冰坨子的監兵神君,才買來嘗嘗,見此頷首:

  “有道理,聽你的。”

  南宮燁實在難以穩住道心,飛身躍入巷子,剎那沒了蹤跡。

  謝盡歡來到巷中目送,發現冰坨子不見了,轉身想盡快跑去鎮妖陵,請白毛女祭司補上金光咒。

  結果這一回頭,就瞧見紅衣阿飄,吐著粉紅小舌頭湊在面前:

  “略略略”

  謝盡歡嚇的一激靈,不過這次反應奇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前一湊:

  夜紅殤屬于幻象,不給謝盡歡創造啵啵的感覺,其實不可能偷襲到。

  不過此時還是鬼臉一僵,往后縮開,勾魂奪魄的雙眸全是冷冽,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

  謝盡歡沒想到能偷襲成功,拉住戴著大婦鐲的手腕:

  “抱歉抱歉,情不自禁。”

  夜紅殤把手抽開,淡淡哼了聲,扛著紅傘走向巷外:

  “姐姐怎么會吃醋,不過昨晚你沒和我說話,姐姐生氣了,三個月內你都摸不到我了。”

  我提吃醋的事兒了嗎?!

  謝盡歡覺得阿飄真坦誠,快步走在身側:

  “昨天是事急從權,我身中火毒,其實也沒多舒服,光顧著解毒去了…”

  夜紅殤抬起左手,顯出水晶球,里面是志得意滿的邪魅笑容:

  “你都把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還不盡歡?”

  謝盡歡略微打量,發現自己是有點欠揍,岔開話題:

  “你把這些記下來做什么?又不給我看…”

  “姐姐記下來當證據,往后我找回真身,要是在家里吵架吵不過,就幫她們回憶過往的美好經歷,保證一看一個不吱聲…”

  謝盡歡覺得鬼媳婦這么不講武德,三妻四妾回頭就得把他打死,但那是以后的事兒,當下隨口閑談,朝著城外飛馳而去…

  另一側。

  晨曦之下,紫徽山風景如畫。

  主峰后山,一座修建在山崖畔的院落內,百年老桂樹在山風中搖曳,散發出淡淡桂香。

  南宮燁提著佩劍,獨自走進三間小院的正屋,望向中堂懸掛的畫像。

  畫像是個靈氣逼人的坤道,身著青衫、背負法劍,腰間掛著把傘,靈動雙眸猶如活物,望著門外無盡山岳,似是在冥冥之中,注視著子孫的一舉一動。

  側屋的書案上,還擺著棲霞真人當年所用的筆墨硯臺,擦拭的干干凈凈,桌上還能看見七個小字:

  本姑娘要當仙子!

  這七個有些幼稚的字跡,并非道童胡鬧之作,而是棲霞真人學藝時刻下的座右銘。

  棲霞真人在前朝末年拜入紫徽山,當時天下動蕩妖邪四起、教派仇殺難以抑制,以至于傳承五百年的紫徽山,只剩下區區百余弟子。

  棲霞真人就住在這棟偏僻小院里,天賦并不算好,修行目標也不同于其他立志平天下的師兄弟,就是想當高來高去、青春永駐的仙女,據說能上山拜師,都是看仙俠志異看中毒了。

  但偏偏所有志向高遠之輩,最后都倒在了滿是荊棘的修行路上,唯獨目標不怎么正的棲霞真人,真正做到了‘道心如鐵’,目標明確、不辭勞苦,用不算出眾的天賦,爬上了內門嫡傳的位置。

  發現紫徽山資源貧瘠,又獨自下了山,開始了一場遠行,從丹州一路走到南疆,沿途斬妖除魔、橫奪硬搶,找道友掏心掏肺,不知經歷多少艱險…

  而等到數年后,尸祖出關、巫教之亂爆發,棲霞真人歸山,真就成為了世人眼中的‘仙子’。

  不光道行高深,還帶著一堆不知哪兒搶來的法寶,追蹤妖邪的本事,不輸如今的謝盡歡。

  而且謝盡歡斬妖除魔,至少還留個碎尸,棲霞真人則是千里獨行,挫骨揚灰渣都不留,殺過的妖邪,正道梟雄只能通過隨身法器來確定功績。

  如此迅猛做派,贏得了整個正道的器重,最終和雙圣葉祠、玉念菩薩、北境三仙等人一起,成為了平定蒼生大劫的最大功臣,朝廷封其為‘洞玄參妙真人’,和‘廣渡慈航菩薩’一樣,屬于官方敕封的仙佛。

  南宮燁沒見過棲霞真人本尊,但作為嫡傳,一直把這位紫徽山中興之祖視為榜樣。

  此時此刻來到這里,也是想回憶師長事跡,穩住自身道心。

  棲霞真人志向是當人人敬仰的仙子,初衷不算正,一生行事也有些許疑點,但對天下百姓的貢獻無人能質疑,也最終達成了目的。

  而她志向是‘為蒼生而修行’,哪怕修著修著,和晚輩有了難解之緣,道心身體都不干凈了,但只要無愧蒼生,那也應該無愧師長教誨…吧…

  南宮燁望著墻上的師尊畫像,心亂如麻,甚至有點害怕面對墻上那雙眼睛。

  畢竟師長要是知道她犯的錯,恐怕會羞與為伍,當場把她逐出紫徽山。

  而就在南宮燁心緒萬千的時候,正門外忽然響起了動靜:

  “南宮妹妹有心事?”

  聲音輕熟溫婉,就如同看望徒弟的師娘,給讓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但南宮燁聽見這熟悉嗓音,背影便透出了幾分肅殺,等到轉過身時,已經恢復了往日道心無垢的冰山模  樣,望向庭院:

  “你還敢到紫徽山來?”

  郁郁蔥蔥的百年老桂樹下,有一方棋臺。

  步月華罩著黑色斗篷,以青紗遮面,只露出一雙桃花眸,渾圓挺翹的美臀,枕在石凳上,姿態頗為柔雅:

  “你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不到這兒來,能去哪兒找你?過來聊聊?”

  南宮燁氣態冰封千里,但心里其實有點慌。

  畢竟昨晚上的荒唐,要是被這妖女發現,能吃她一輩子!

  不過看其神色,應該沒發現…

  南宮燁提劍走到棋臺旁邊,眺望遠山:

  “我和你沒什么好聊的。”

  步月華也沒打機鋒,左手輕抬,斗篷下就竄出一道流光。

  流光快如飛火流星,常人難以目視,但南宮燁只是心念微動,身側就好似出現了一面無形墻壁。

  三寸飛刀釘在無形墻壁之上,劇烈震顫,卻再難寸近半分,而后跌落地面。

  然后兩人都沉默下來,只剩下秋風掃過桂葉的輕響:

沙沙沙  步月華坐直幾分,桃花眸打量著穩如山岳的大冰塊,眼神訝異:

  “你如何解開的焚仙蠱?”

  南宮燁并未解開,但被黃毛鑿了半個多時辰,目前陽毒被壓的只剩下不到半成,出手幾次并無影響。

  此時南宮燁眼底同樣滿是訝異:

  “你如何解開的七星釘?”

  兩人又沉默下來。

  步月華覺得事情發展有點出乎意料,想想站起身,雙手疊在腰間,斗篷下的深藍裙擺,蕩起水波般的漣漪:

  “區區七星釘,還難不倒本莊主。既然已經解除血盟,那往事一筆勾銷,咱們重新聊聊鳳羽草、朱雀陵的事兒…”

  一筆勾銷?

  南宮燁因為焚仙蠱,吃的苦這妖女根本沒法想象,現在沒當場把對方綁起來,丟到謝盡歡面前同等追償,都因為她是正道中人,不能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

  眼見對方輕飄飄一句一筆勾銷,就想把事情揭過去,她肯定不想答應。

  但現在問題是,她沒完全解開焚仙蠱,出個三五下,就露餡了。

  這妖女現在可是全盛,隨時可能踏入超品,對付她和玩一樣,真發現她有問題,那可就不是桌子上談了。

  當場把她打一頓,再拿走鳳羽草,傳到江湖上都是她技不如人!

  迫于敵我局勢不均,南宮燁收斂了氣勢,在棋臺旁坐下:

  “我這一年,因為你的暗懷鬼胎,受了不少挫折,這筆賬會找你算。不過一碼歸一碼,你想談鳳羽草的事兒,我陪你談談。”

  步月華起身是備戰,發現南宮燁不動手,也松了口氣,來到對面坐下:

  “我為了解開七星釘,付出的代價也不少,不過你已經解開焚仙蠱,便不找你追償了。

  “鳳羽草我幫你另找一株,作為補償,我近一年查到了朱雀陵的些許秘聞,可以分享給你,然后一起去拿機緣。”

  南宮燁眉峰輕鎖:“你以為我會再信你?”

  步月華掀開兜帽,發髻后的紫藍色蝴蝶發夾,在秋陽下閃耀寶石般的微光:

  “漂亮吧?這是紫金石,鑄造‘向王令’就用了部分此物,為人間至陽材寶,我帶著它,朔月之夜都不用再忌憚陰寒之氣侵染肺腑。”

  “你在朱雀陵里得來?”

  “對。不過不敢深入,只找到了一小塊,里面肯定還藏著大機緣。”

  步月華說話間,取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石頭,推到南宮燁面前。

  南宮燁拿起礦石查驗,確定是真貨,想了想給出答復:

  “按照以前約定,鳳羽草你我以道行論得失;朱雀陵秘寶,你我平分。至于消息,我給你三副青靈丹。”

  步月華輕輕嘆了口氣:“那就沒得談了,我去找司空老祖等人,照樣能得手朱雀陵里的機緣。”

  “這些人你若是能掌控,何必找我?當心發現秘寶后,你東西沒到手,自己還成人家侍妾。”

  “呵呵這不勞南宮妹妹操心。”

  步月華站起身來,右手旋轉纖細長刀:

  “既然已經解開了血盟,你非要以道行論得失,我陪你打一場也無妨。贏家拿走鳳羽草,彼此再無情分,往后朱雀陵的東西,你也別在掛念。”

  南宮燁現在打不過!

  為此沉默了一瞬,回應道:

  “紫徽山重地,打壞了你賠不起,你也沒帶仙草。本月末,鎮南關外,你把鳳羽草帶上,咱們一戰定輸贏。”

  “哦?”

  步月華桃紅眸眨了眨,提醒道:

  “月末我可能已經找到機緣入超品了,你準備讓我雙喜臨門?”

  “你找什么機緣?”

  “這能告訴你嗎?”

  南宮燁只要解開焚仙蠱,不靠鳳羽草也能踏入超品,略微斟酌,抬手送客:

  “到時候你能取勝,是你本事,本道愿賭服輸,請回吧?”

  步月華也沒多說,轉身步履盈盈走向山外,黑色斗篷下的腰臀,搖出了不大不小、卻又媚骨天成的幅度…

  南宮燁面如冷玉目送,也不知在想什么。

  結果步月華沒走遠,就回過頭來,看了下自己腰臀:

  “你看我屁股做什么?改口味了?”

  南宮燁帷帽轉向無盡群山,聲音清冷:

  “騷蹄子。”

  “白老虎。”

  啪———

  南宮燁手拍棋臺,展現出沖霄殺氣,雙腿卻下意識夾緊幾分。

  步月華眉眼彎彎,身形頗為優雅頷首一禮,而后不緊不慢消失在了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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