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王侯公卿的車輦,自天街散入內城各地。
謝盡歡在宮城外翻身上馬,目光望著乘車匆匆離去的李公浦一行人。
方才在與侯繼業等人閑談之際,他利用鬼媳婦,讓李公浦發了一會兒呆,內容他不清楚,但肯定是瞧見了乾帝命不久矣的跡象。
從那過后,李公浦就有點魂不守舍,看起來確實上套了。
李公浦察覺到乾帝病入膏肓,必須設法謀后路,其唯一生路就是取得新君寵幸,接下來肯定有所動作。
他只要抓到李公浦蠱惑太子的實證,讓乾帝不喜,再借助侯繼業等憤登落井下石清算舊賬,李公浦很難活。
等到李公浦墻倒眾人推之時,他還得想辦法把‘舊毛筆’拿出來,稍微暗示一下,不能讓李公浦死得糊里糊涂。
畢竟殺人得誅心!
李公浦要是不知道他在暗中下套、自己死在誰手上,那這仇報的毫無意義。
這套流程可能得走好幾天,他當前事情有點多,沒法從早到晚盯著李公浦動向。
不過好在李公浦人人喊打,光盯著動向,看其有沒有接觸太子,也不算太敏感的差事,找個信得過又眼力過硬的人就能干,京城最合適的人莫過于斐濟。
斐叔是老爹發小,三歲親自驗尸給他看,還教過他多年武藝,身為縣尉,對京城門道了若指掌,還有掃一眼就知道什么姿勢的過人眼力,借著搜捕‘盜圣’的名義,暗中盯下李府動向并不難。
如此暗暗思量間,車隊朝著正安街折返。
世子趙德拉到了資助,甚至懶得回府,散場就跟在太子屁股后面,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車廂之中,童顏巨乳的朵朵,摸出來了一個小鼓,敲敲打打,還嬌喉婉轉唱著小調:
咚咚咚咚 “春風里暗香浮月…”
令狐青墨在宴席上一直被欺負,此時擺出了‘我不高興’的冷艷女俠的氣態,想騙謝盡歡說出安全詞。
但謝盡歡可沒那么好騙,腰背筆直走在車窗旁,冷峻不凡的儀態,好似在說——你打我噻你打我噻…
令狐青墨暗暗咬牙,卻又不太好動手,只能和同樣在假裝生氣的煤球一起,背著身不搭理這登徒子,等回到王府,就嗖的一下跑去客房不見了蹤跡。
長寧郡主在宴會上都沒機會和謝盡歡說話,大庭廣眾也不好把謝盡歡叫進車廂里私聊,此時行走在廊道間,才轉頭詢問:
“今天在宴會上,你可看出什么蹊蹺?”
謝盡歡走在身側,稍微斟酌了下:
“我剛才敲的是師父教的戰鼓,能鼓舞人心,催發‘好戰、無畏’等情緒,妖道中人按理說憋不住。但我終究功力尚淺,從頭到尾只發現一人比較可疑,可能只是冥神教暗子的手下嘍啰。”
“哦?”
長寧郡主臉頰上多了一絲凝重,靠在近前低聲詢問:
“誰?”
“烈安男葉世榮。”
長寧郡主皺了皺眉,心頭和謝盡歡一樣,覺得這人比較出乎意料:
“葉世榮以前是江湖子,建安之變時被臨時招募,立下了從龍之功,目前在儀鸞司掛職,官職爵位不算高,但和皇親國戚來往密切,經常幫忙跑腿辦事…如果說此人是妖寇爪牙,那他背后之人,應該就是冥神教在朝中埋下的那顆暗子。”
謝盡歡詢問道:“郡主殿下覺得是誰?”
長寧郡主沉默了一瞬,實話實說道:
“從葉世榮履歷來看,當今圣上嫌疑最大,但冥神教暗子,不大可能圣上。”
“為何?”
“冥神教是巫教之亂余孽創建,根據諸教高人分析,行事目的大概有兩個。”
長寧郡主回到屋里坐下,讓朵朵沏茶,認真講解:
“這其一,就是打開‘尸祖陵’,尸祖是妖道鬼修,已經化魔,可以借殼重生,根本殺不死,只能封入鎮妖陵拿歲月硬耗其元氣。
“為防被有心人破獲封印,導致尸祖死灰復燃,尸祖陵的位置,京城應該只有圣上、陸無真知曉,連父王都不敢打聽這事兒。
“如果圣上是冥神教暗子,以其一國之君的身份,二十年時間怎么也把尸祖陵打開了。”
謝盡歡微微頷首:“其二呢?”
長寧郡主親自給謝盡歡倒茶,繼續道:
“其二是妖道中人,只有在亂世才能迅速成長。
“亂世之中,一打仗動輒死幾萬人,還都是身強體壯的壯丁,這對妖道吸引力之大,不亞于在色胚面前擺出幾百個風嬌水媚、任君采摘的大美人。
“而且亂世之中,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下降、正道宗門也疲于奔波,很難顧及偏遠小國、州縣,妖道大開殺戒的風險會低很多。
“如果圣上是冥神教暗子,即便不挖尸祖陵,也會在執政方向上,偏向好大喜功、窮兵黷武。
“但實際上你知道的,圣上執政二十年,基本上都在整頓內部,對外雖有摩擦,但沒出現過用兵超過一萬的大仗。
“而且朝廷還在大乾各州新建了幾百座八方通明陣,用來檢測妖邪動向,并給各大宗門定下巡防區域,只要出現重大疏忽,就得滾蛋換新人上位,紫徽山就因為槐江灣的事兒,被朝廷警告了。
“如此嚴防死守,直接逼得一品往上的妖道修士,根本不敢在大乾冒頭,如果圣上是妖道中人,他這么卡自己脖子圖什么?”
謝盡歡聽完分析,覺得確實有道理。
乾帝雖然有些鋪張浪費,但僅限于私生活,綜合看來連暴君、昏君都算不上,更不用說妖道魔君。
“那葉世榮背后之人,估計就是某個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我待會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絲馬跡。”
謝盡歡說到此處,便準備去斬妖除魔,順便沒收違法所得。
長寧郡主相信謝盡歡的能力,也沒阻難,想想站起身來,取出一摞銀票:
“你今日為國爭光,圣上都賞了,本郡主豈能虧待。”
謝盡歡瞧見此景有些好笑,本想詢問要不要表演攢勁節目,結果忽然發現手腳不聽使喚,‘鬼使神差’上前一步,勾起房東太太的下巴:
“怎么?真把本公子當面首了?”
長寧郡主何曾見過這種膽大包天的霸道護衛,措不及防都愣住了,仰頭望著那張‘邪魅狂狷’的臉頰,憋了半天,才來了句:
“你…你怕是有點恃寵而驕了哦!”
謝盡歡勾著國泰民安的小圓臉,心頭也是一臉懵逼,但他也不好說自己鬼上身了,只能硬著頭皮,強行圓場:
“我乃正道中人,斬妖除魔是本分,圖的不是這些俗物,郡主給分紅,我自然得接著,但這銀子,屬于無功受祿,我要還拿,豈不真成了以色娛人的面首?”
長寧郡主明白了意思——謝盡歡是覺得她隨意打賞銀子,看低了他這正道俠士…
話倒是有些道理,但你勾本郡主下巴作甚?
不該是本郡主勾你下巴嗎?
長寧郡主自幼金枝玉葉、萬人之上,還是頭一次經歷這么弱勢的境況,都給弄不會了。
她稍加思量,才恢復居高臨下的御姐氣場,抓住膽大包天的手腕,把銀票塞進謝盡歡領口,還故意拍了拍胸肌:
“放肆你今日找到暗子線索,本郡主才賞你,若是不喜,下次本郡主換點別的。
“本郡主想讓你當男寵,豈會給銀子?今晚讓你在這兒侍寢,你就得乖乖留下,伺候完還得謝謝本郡主恩寵。”
我怎么會不喜歡銀子,純屬被阿飄架起來了…
謝盡歡感覺自己在‘軟飯硬吃’,但這話也沒法明說,當下只是道:
“那是我誤會了。冒犯之處還請殿下見諒,還有要事在身,我先告退。
“去吧”
謝盡歡風一樣的消失在了屋里。
長寧郡主硬被弄的心怦怦跳,等到身形消失在門口,才拍了拍胖頭孔雀:
“膽子真大…不過還真有點意思,怪不得墨墨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