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搖擺

　　進入九月，南大陸的氣候逐漸變得炎熱起來，植物進入茂密生長的周期，在毗鄰遠古森林的凡爾特克市邊緣，能看到一棵棵參天大樹的枝葉變得繁茂，幾乎遮蔽天日，有一種向城區壓來的沉重感。

　　當然，對殖民者來說，這些植被也都是可以用金鎊衡量的，大量木材、橡膠和叢林特產從這里運往東拜朗的古拉因，再從那里裝船跨越狂暴海，銷往北大陸。

　　可惜我的產業主要在做食品生意，和原材料銷售隔得太遠了…隔著旅館套房的窗戶看著綠油油的“金鎊”，安吉爾感慨了幾句，收回視線，靜靜等待著今天要見的幾位來客。

　　此時距離她降臨到迷霧海深處，摧毀那座無名島嶼上的“墮落母神”爪牙，與穿越者羅塞爾大帝正式見面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正神教會的非凡者們圍剿南大陸“玫瑰學派”等邪教的行動也逐步進入了正軌。

　　一支支訓練有素，由圣者帶隊的“值夜者”、“代罰者”、“機械之心”、“凈化者”先后趕到東西拜朗的各大殖民地，以城市為起點，向河谷、密林和高原進發，根據之前搜集的資料逐個拔除邪教信徒的據點。

　　而居中坐鎮的則是幾位教會的天使，祂們一方面要防范信仰“原始月亮”、“欲望母樹”的那些圣者和天使，另一方面還要在己方成員可能受到污染時施以援手，時常要在各個城市之間輾轉。

　　讓安吉爾感到意外的是，黑夜教會除了她和安提哥努斯之外，沒有派出任何一位其他天使來到南大陸，完全把剿滅“玫瑰學派”的任務交給了祂們兩位“編外人員”。

　　還真是物盡其用啊…其他的天使很可能要在自己的教區防范那些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新興邪教，戰神教會雖然大部分非凡者都沒有負隅頑抗，而是改變了信仰，但難保不會出一個大牧首拉里昂那樣的，女神肯定不放心讓他們來南大陸接觸邪神信徒…

　　最近兩周同樣在各地奔波的安吉爾暗暗感嘆著，思緒很快飛回到迷霧海的那座島嶼深處，回想起羅塞爾透露的種種信息。

　　她和克萊恩除了當面確認羅塞爾仍然活著，并沒有徹底隕落之外，得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有三個：

　　首先，羅塞爾透露了自己也有特殊的“鏡中人”，并且早已與之展開了合作，甚至在鏡中世界深處建造了一座屬于“黑皇帝”儀式的陵寢。而一旦羅塞爾無法擺脫體內的外神污染，那位鏡中人就有可能代替他利用最后一座陵寢復活，成為不受污染的黑皇帝，徹底埋葬真正的羅塞爾。

　　其次，羅塞爾提到了鏡中世界的某個“大恐怖”，似乎會因為女性魔女晉升到某個階段而出現問題，這是“原初魔女”奇克和魔女教派仇視女性魔女的原因。

　　最后，羅塞爾制作的“褻瀆之牌”中，“母親”牌存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污染，那來自“墮落母神”那位支柱級的舊日，也是祂從羅塞爾尚未成為天使前就開始對其施加影響，直至與門先生相識，逐漸被引導著登上月亮，真正遭到不可挽回的污染。

　　這三條信息中，安吉爾認為最重要的無疑是那位隱藏在特殊鏡中世界的“知識皇帝”羅塞爾，這位存在的身份被揭開無疑能解釋很多問題，比如為什么“鏡中人”們在尋找羅塞爾隱藏的陵寢，那自然是因為羅塞爾的鏡中人不愿意消極等待，而是打算推動本體放棄復活，將成為“黑皇帝”的機會讓出來…

　　至于這種有些異想天開的方法究竟能不能成功，安吉爾也無法確定，她從羅塞爾的語氣中聽得出一絲遲疑，似乎這位黑皇帝自己也不知道鏡中人能不能完全取代他。

　　想到這里，她回憶起了在特里爾遇到的那位鏡中人“鐵血騎士”西利歐·索倫，后者在死后被通靈，即將說出自己的首領身份時整個人化作了知識的光芒，似乎是遭到了某種“守秘”的反噬。

　　現在看來，那很可能就是鏡中羅塞爾的杰作。

　　沒想到，羅塞爾大帝居然以自己的女身作為“魔女”牌的形象，他日記里的“魔女滋味”不會就是自己的鏡中人吧，那也太…安吉爾眼睛微微瞪大，搖了搖頭甩掉這個恐怖的念頭，轉而思考起鏡中“大恐怖”的問題。

　　和羅塞爾的猜測一樣，安吉爾也認為隱藏在鏡中世界深處的問題就是奇克自己的鏡中人，即“原初魔女”與“混沌魔女”的對立。尤其是在黑貓溫薩明確表示它所效忠的那位愿意與奇克“同歸于盡”之后。

　　能與一位真神同歸于盡，那必然有著與之相當的力量，除了鏡中的奇克，安吉爾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具備這樣的力量，又與奇克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雖然從對“魔女教派”的掌握，以及下達神諭的情況來看，奇克的本體無疑是占據絕對上風的，但安吉爾認為只要抓住機會，與鏡中奇克聯合對付祂的本體，是有可能讓這位真神像“戰神”一樣隕落的。

　　而那時，我就有機會…安吉爾腦中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隨即將其深深埋入心底。

　　至于最后一個問題，“母親”牌的污染，已由克萊恩向黑夜女神進行了匯報，請祂注意這張褻瀆之牌和相鄰的“月亮”牌的下落，尤其避免被“大地母神”莉莉絲得到。

　　這位真神所處的途徑正是“墮落母神”被撕裂的源質“母巢”所掌握的，要說誰最容易受到影響，毫無疑問就是祂。

　　當然，祈禱也附帶上了羅塞爾大帝目前的狀態，以及他為了不讓“墮落母神”控制一位真神，主動放棄了“黑皇帝”的回歸進程的行為。

　　畢竟就安吉爾和克萊恩的猜測來看，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很可能就是他們的“老鄉”，自然有權知道這一切。

　　在腦海中把這些信息整理完畢后，安吉爾剛從呆滯狀態恢復過來，就覺察到靈界有強大的生物正在靠近。

　　她沒有做戰斗準備，而是端坐于客房中的單人沙發上，等候著對方的到來。

　　幾秒后，一道高挑的身影在房間中央浮現，那是身穿黑色繁復長裙，脖子上方空空如也，手中卻拎著四個腦袋的蕾妮特·緹尼科爾。

　　同一時間，半掩的窗戶玻璃上有人影閃過，身穿保守的宮廷長裙，頭戴精致軟帽的莎倫悄然出現在另一張椅子上，她皮膚如安吉爾上次見到她時一樣白皙，金發扎在腦后，表情淡漠，如同人偶一般。

　　等了幾秒，不見那位聽說喜歡和自己控制的活尸打牌的馬里奇出現，安吉爾才開口道：

　　“歡迎你們加入對‘玫瑰學派’的圍剿行動。”

　　這是她作為黑夜女神教會的天使對“節制派”的感謝。

　　正神教會的行動雖然聲勢浩大，參與人數多達百人，但大部分其實只是中序列的非凡者，動用的封印物也以負面效果可控的“2”級為主，“女神之劍”塞西瑪·克雷斯泰那樣的圣者都屬于頂尖戰力了。

　　像安吉爾這樣能將友方納入“團隊”，進行遠程支援的天使一個人就要保護數座城市和港口，安提哥努斯又要潛入密林深處抓秘偶、做占卜和尋找“玫瑰學派”的天使，“奇跡師”本身也不適合正面作戰，此時有隨時可以通過“昨日重現”回歸序列2的蕾妮特支援，壓力將會大大減輕。

　　何況，她們屬于“節制派”成員，對玫瑰學派的行蹤應該更加了解，甚至本身還能作為誘餌…想到這里，安吉爾目光轉向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連肢體輕微動作都沒有的莎倫，突然感覺她和自己一年前見到時有了微妙的區別。

　　“你已經是‘木偶’了？”

　　她開口詢問道，內心總覺得“月亮”埃姆林應該很喜歡這樣的形象。

　　莎倫從椅子上站起，乖巧地行了一禮，而后才用清冷的聲音回答道：

　　“是的，感謝您提供的非凡特性，艾琳小姐。”

　　她用的是我當時在貝克蘭德的名字…安吉爾一怔，隨后對莎倫露出了微笑，在對方變得有些呆滯的眼神中看向漂浮于空中的蕾妮特，道：

　　“女神教會和其他各大正神教會的計劃是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對‘玫瑰學派’形成沉重的打擊，消滅或重創對方一位天使，三至五位圣者。”

　　這樣保守的計劃讓蕾妮特的四個腦袋都皺起了眉頭，它們依次開口說道：

　　“我認為…”“可以…”“更加…”“激進…”

　　安吉爾點點頭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這需要看你們能提供怎樣的情報。

　　“比如，‘神孽’斯厄阿的所有信息…”

　　雨林深處。

　　兩支“代罰者”小隊在一名圣者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穿過叢林之中的陷阱，進入了一座覆蓋著無數人皮，染滿污血的城堡。

　　根據情報，這里躲藏著上百名“欲望母樹”的信徒，其中更是有一位途徑不明，但實力很可能達到序列4的強大邪教徒，因此他們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攜帶了一件“1”級封印物才開展剿滅行動。

　　但直到深入城堡內部，進入一間充斥著血腥氣息的大廳前，他們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活人。

　　甚至連尸體都沒見到。

　　帶頭的那位“災難主祭”讓隊員們在后方等待，自己身披狂風，手握雷電，踏入城堡中央的大廳。

　　隨后，他呆愣在了原地。

　　大廳內，上百道身影如風鈴一般懸吊在天花板上，簇擁他們的首領，正不斷隨風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