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的莊園之中,少見的迎來外客。
崔凌去了一趟范陽城后,沒有住在城中,而是到了盧文偉的莊園。
盧文偉接待崔凌,也十分周到,有著接待像是劉靈助一樣的外人時沒有的細致。
這種細致并非要用金玉等奢華之物襯托,而是沒有對待外人時不曾顯露卻時時體現的距離感。
范陽盧氏與清河崔氏皆是關東四姓,相互聯姻,彼此之間都沾親帶故。
“盧公,叨擾了。”
“何須如此!”
莊園之中,兩人在林園之中并肩走著,欣賞著周圍的風景,閑聊著。
秋意深,池水漸枯,蕭瑟之景卻沒有影響兩人談話興致。
兩人閑聊過后,崔凌問道:
“盧公曾與秦王詳談,可知其人如何?”
在高歡、宇文泰的逼迫下,清河崔氏等大族都選擇了直接投靠李爽,不過,對于李爽其人,崔凌等人并不了解。
雖說崔凌曾經私下里聽到過一些人對于李爽的評價,可他是最為相信的還是盧文偉。
因為他出身范陽盧氏。
“這次鄭氏諸公沒有來,若秦王北上之后還要南下,也好早做準備。”
盧文偉聽了,也有些難言,最后道:
“秦王如何,還是梁主說的那句話最懇切。”
崔凌疑惑,問道:
“何言?”
“奇哉!”
盧文偉像是說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說。
崔凌看的出來,盧文偉對于那位秦王并沒有一點嘲弄,反而帶著幾分敬佩。
崔凌見此,搖了搖頭,苦笑道:
“如此看來,這河北之地,見機最早的怕是李元忠了。”
當初,李爽與爾朱氏翻臉,打進太原之后,勢力滲透進了河北。
河北的世族對此相當的戒備。
河陰之變給他們造成的損失太慘重了,以至于河北一眾世族對于這位與爾朱氏同出于北地的土匪天然沒有信任,甚至選擇了高歡、宇文泰作為緩沖。
可李元忠卻是河北世族中第一個響應李爽的,甚至誅殺了爾朱羽生,讓他的兒子將爾朱羽生的人頭送到了太原。
自然,如今的回報也很豐厚。
河北有頭有臉的世族中人都到了范陽,可李元忠沒有來。
河北大大小小的世族都出錢出糧,可李元忠所屬的趙郡李氏這一支非但沒有出,還獲得了錢糧補給。
盧文偉聽了,笑道:
“世族之中,不是誰都如李元忠一般,不必介懷。”
崔凌與盧文偉繼續走著,很快一條路走到了盡頭,面前是一處果林,不過此時,果樹上果實稀疏。
崔凌見此,也沒有繼續逛的興致,看著眼前之景,問出了心中最想要問的話,道:
“河陰以來,我等世族損失慘重,洛陽亦為北人所據。秦王如此,我等今后該如何?”
這個問題,盧文偉心中早有了答案,此時也毫不隱瞞的說了出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崔凌聽了這話,微微一愣,不久之后,便明白了。
“多謝盧公賜教!”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盧文偉的仆從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氣喘吁吁。
盧文偉見此,問道:
“何事如此?”
“營州傳來的消息,高句麗請罪的使者到了。”
聽到了這個消息,盧文偉和崔凌的面色都有些難看。
崔凌更是沒忍住,帶著些許怒意,道:
“我們都被他耍了!”
范陽。
寬闊的正堂之中,前來幽州的河北世族之人再度被李爽召集了起來。
高句麗的使者處在大堂中央,看起來有些可憐無助。可他身邊站著的一個女子,卻是泛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李爽,旁若無人。
“大膽!”
李爽一聲大喝,高句麗的使者低下了頭。
“秦王恕罪!”
“爾王在請罪的國書之中說下邦不知禮儀,然大魏與汝國交往已有百余年,此言如何能讓天下之人信服?”
“秦王容稟,那名使者乃是出身順奴部,一向往來的都是百濟、新羅等蠻荒粗野之國,未知禮儀。因其與百濟作戰有功,特蒙吾王拔擢,當日實為天朝上國威嚴所震懾,一時失了禮儀。我王得知后,實乃誠惶誠恐,特命下臣前來請罪,還望天子與秦王恕罪。”
李爽點了點頭,看向了在場一眾人,問道:
“諸公以為如何?”
諸公面對此情此景,實在不想要說話。可無奈,不說也不行。
盧文偉率先開口道:
“既如此,亦是情有可原。”
盧文偉面色很是不好,可謂惜字如金。
其余之人,也是說了兩句便不說了。
場面尷尬,眾人心中都憋著一股氣,李爽卻似沒有看到,道:
“諸公相勸,本王采納眾言,會上奏天子,若天子肯寬恕,方可赦了爾等罪行。”
“下臣謝過秦王,謝過諸公。”
此次會面之后,眾人連帶著高句麗的使者都離開了,可那女子卻留了下來。
盧文偉、崔凌、高乾等人剛剛走到了門口,就聽得身后傳來了一陣聲音。
“爽哥哥,你剛才好威猛!”
“那是,不過你怎么一身契丹人的打扮?”
“好看么?”
“好不好看另說,你可以先從我身上下來么?”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都不謝謝我么?”
“我謝你什么,先把門關上。”
大門緩緩關閉。
盧文偉與崔凌等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些許無奈。
高乾握緊了拳頭,怒火般的目光看著那名高句麗的使者,看起來像是要將他吃了一般。
高句麗的使者則是低著頭,眼神閃躲。
高乾笑了一聲,拉過了高句麗的使者,問道:
“莫支度,我們都是老相識了,那女子是誰?”
“她是我國王后之妹,漢名喚作李阿遙。”
聽到了李阿遙三個字,高乾的眉毛不覺得挑動了一下。
盧文偉與崔凌聽了這話,便不再停留,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無人處,崔凌嘆了口氣,看向盧文偉,道:
“盧公,這滄浪之水如何,怕不是我等能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