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王欲謀逆乎
滑臺。
秦王的大纛飄揚在城池上空，昔日北魏河南四鎮之一的滑臺在消弭了兵鋒的數年后，再度兵甲云集。
高歡先至，宇文泰后達，各引千余兵馬到達了滑臺。
永濟渠的修建，不只是為洛陽提供了一條通往河北的漕運通道，更讓大規模調運兵馬成為了可能。
不過無論是高歡還是宇文泰，都沒有將所有的兵馬都從各自的大本營中抽調出來，而只是帶著身邊最為精銳的部曲。
他們并不知道李爽將他們征召至此的原因，只知道，這座昔日控制在北人手中的重鎮，如今都被關中來的士兵接手了。
紅襖黑甲，頭戴長纓，手持橫刀的甲士從城門外一路排到了李爽的居所，殺氣騰騰的。
宇文泰與高歡互相看了一眼，拾階而上，不知道前路如何？
可再長的道路終究有盡頭，兩人還是到達了李爽所在。
不過與他們所想象之中的戰敗之后愁云慘淡的氛圍不同，屋中充滿了歡聲笑語。
“這涮羊肉如何？”
兩人還未走近，老遠就聽到了李爽的聲音。
“大王啊，要是當年在北地的時候，咱們兄弟能嘗到這一口，還造什么反呢？”
這話一說完，屋中便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屋外的甲士通稟了一聲，兩人走了進去。
一進去，只見屋中，李爽紅著臉，似乎是酒喝多了，坐在那邊翹著腿，完全沒有一絲秦王的作派，像是一個市井喝多了酒的無賴。
他的身邊，都是北人將領。這些人中，有從前線戰場逃回來的，也有留守在當地沒有去前線的，足有十數人。
這十數人中，對于高歡、宇文泰而言，都是熟人。
剛才開口之人，便是本應鎮守在平城的孤獨信。如今，也和高歡、宇文泰兩人一般，被李爽召集了過來。
“賀六渾、黑獺來了，坐！”
李爽招呼著，兩人正見李爽身旁還空著兩個位置。
“多謝大王！”
兩人還有些拘束，坐好之后，就聽李爽道：
“今日你們兩位可有口福了！”
李爽說著，又命人端來了幾盤新切的羊肉和幾壺酒水。
“塞外的草原羊，肉香而嫩；關中的新豐酒，味純而厚。”
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羊肉和酒，兩人站了起來，再度行了一禮，道：
“多謝大王！”
李爽紅著臉，揮了揮手，道：
“坐下坐下，此間沒有君臣。”
高歡與宇文泰坐了下來，高歡比宇文泰更加適應此時的氛圍，看著侍從端來的一盤醬，問道：
“大王，這是何物？”
“此乃芝麻醬，配羊肉吃。”
高歡試著和其他人一樣，端著切成薄片的羊肉放在燒的滾燙的銅鍋之中的沸水之中片刻，裹上了芝麻醬，一口吃了下去，眼睛一時就亮了，又夾了幾筷子肉。
一來，高歡長途跋涉是真的餓了；二來，這沾了芝麻醬的涮羊肉是真的香。
李爽見此，笑道：
“賀六渾還是老樣子，逮著好東西就不放手。”
這話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高歡卻不在意，北人與河北的世族不同，這些小毛病非但不會受到鄙夷，反而是讓人感到親切的“小缺點”。
高歡在北人與河北世族之間完全不是一個樣子，若今日是世家門閥的宴會，他會一板一眼的，不管多餓，也絕對會恪守禮儀。
宇文泰見高歡如此，也跟著吃了起來。不過他從來都是一副冷面模樣，看久了讓人感覺無趣。
李爽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們兩人身上，接著道：
“你說咱們當初在北地，過得是什么日子？朝廷里那幫王八蛋，自己花天酒地也就罷了，還偏偏還亂出主意。柔然人本來都被打趴下了，那幫洛陽人非得將他們再養起來。”
李爽這話，得到了一眾人的共鳴。
六鎮為何叛亂？
六鎮為何敢叛亂？
因為北魏朝廷不是東西。
柔然本來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了。
可洛陽朝廷卻硬生生扶持出了一個郁久閭阿那瓌，給糧食給兵甲，幫助他坐穩了可汗之位。
郁久閭阿那瓌坐穩可汗之位后，卻沒有洛陽朝廷想象的那般感恩戴德，反過來卻劫掠北地。關鍵是，北魏朝廷平柔然人的本事沒有，對付六鎮那是一套一套的。
便是到了今日，高歡、宇文泰乃至在場一眾北人，對此，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六鎮之亂后，北地之人走了兩條路。
投奔官軍和造反。
因為爾朱榮的關系，這兩派人最終在晉陽集合到了一起。而不久之前黎漿那一戰，投奔官軍的那一派北人基本上都交代了。
如今在座的，都是后者。
當然，這也輪不到他們自己選擇。當時能去投奔官軍的，本來都是身有官職爵位的，輪不到一般的北人這么做。
一直到不久之前，這幫人還是壓制著在場的一眾人。
如今，這層枷鎖已然沒有了。
“咱們這幫老兄弟走到了今日也不容易，如今國事艱難，還望諸君為國分憂，屈尊入秦王府，如何？”
高歡聽到了這里，終于明白了，李爽這是要將北人剩下的力量都收為己用。
當然，李爽剛才一席話，說得是很讓人動容。
可細究之下，李爽其實和他們不是老兄弟，而是對頭。
如果說柔然人不是東西，那李爽就更不是東西。
他連柔然人都搶！
不過到了今日，在場之人沒有人在去計較這些。
仿佛李爽是真的是和他們一起，對抗柔然人，對抗官軍，一路走到了現在的自己人。
“臣等愿為大王分憂！”
高歡、宇文泰見此，心中不禁生了一股敬佩之意。
一頓酒、幾句話，李爽便將這些北人都收為了麾下。
他們也知道，河南數州的亂象，也會因為這一頓酒而漸漸走向終局。
可高歡、宇文泰仍然不知道，李爽為何要叫他們一起來？
只是因為他們和席間的一眾北人一樣，都是跟隨著葛榮、杜洛周造反出身么？
兩人不知，可座位上的李爽似是已然喝醉了，看向了兩人，說了一句很嚇人的話。
“你們說，這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眾人心中一凜，本是融洽的氛圍一下子就變了。
高歡、宇文泰聽了，更是面色煞白，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大野爽，你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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