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臺城。
“陛下在為百姓祈福,什么事都比不過此事,殿下還是稍等吧!”
蕭綱接到了前線的奏報,得知了侯景率兵進犯的軍情,便急急忙忙前來稟告。
可在門口,卻被內侍攔住了。
蕭綱便是心憂,可還是按耐住了。
入夏之后,南朝各地也向建康報來了災情。
南方的水田比北方的旱田畝產高,可南方主要的作物稻米比北方的粟米更不耐寒。
這場災情不知道要持續多久,天空之中,又時常灰蒙蒙的,如此景象,更讓南梁的公卿百姓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本來要提議的今歲伐蜀的議程也暫停了下來。
殿宇之中誦經聲未斷,朱異、韋粲等天子近臣,都陸續到了。讓蕭綱有些意外的是,賀拔勝也被叫來了。
白日之中,殿宇里點燃著燭火,等到一聲磬聲響起,蕭綱等人才陸續走進了殿宇之中。
殿宇之中,燈火搖曳,還有著一股檀香味。
眾人等待著,蕭衍從一旁側殿走進了議事的正殿,看著一眾站著的人,道了一聲。
“都坐吧!”
“謝陛下!”
眾人落座,蕭衍并沒有第一時間聽取蕭綱的話,而是看向了朱異,詢問道:
“各地災情如何?”
“有賴陛下之恩德,各州各郡的民情尚且平穩,府庫之中的存糧足以支用。”
蕭衍信佛,因此建康城中建有大量的寺廟。這些寺廟是不用交稅的,招收了大量的百姓,隱藏了戶口。
平時南梁朝廷收不上稅,到了災年,對于那些出家的僧尼,也不需要太操心。
蕭衍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殘暴昏庸無能的君主,年輕時的他可謂雄才大略。如今年老,心腸漸漸軟了下來,可對于朝廷大陣、軍陣要略,蕭衍還是很把握的相當精準。
自司馬睿建立東晉,兩百多年來,南朝接收了大量北方來的士人和流民。
所謂衣冠南渡!
這些士人和流民不只是帶來了北方的文學經典,更為南方的開發提供了大量的人力和技術,將南方本來不適宜居住和貧瘠之地開發成了沃土。
最典型的便是長沙。
西漢之時,賈誼被貶長沙,便知道自己恐怕活不久了。那時的長沙濕熱,瘴癘彌漫,長安的人去了南方,根本適應不了。
如今的長沙,在南朝卻是相當不錯的地方。
南朝對于疆域的開發已經越過了五嶺之南,到達了廣州、交州之地。
有賴于南朝兩百多年的深耕和蕭衍早年為政打下的基石,南梁的府庫可算充盈,建康也依舊是繁盛之地。
“如此,甚好!”
蕭衍又問道:
“北虜如何?”
朱異回道:
“北虜大野爽前些年便對各地軍府下了儲糧之令,屢生軍奪官、民之糧事,去歲又從各地搜刮了百萬石糧食,惹得天怒人怨,關中今歲大旱。北虜大野爽不思己過,卻強令關中百姓遷入巴蜀,與當地的蠻夷紛爭不斷,巴蜀漢中之地,已起亂象。”
便在此時,蕭綱開口道:
“陛下,侯景也趁勢入寇,擄掠淮水南北各州。”
蕭綱是又怕朱異如此說,蕭衍會生起伐蜀之意。他是太子,已然負責經略淮水防線,自然不可能再去伐蜀。因此,蕭綱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幾個弟弟手中握有超過自己的兵力和錢糧。
蕭衍擺了擺手,道:
“侯景小兒,不足道哉,慶之佐江淮,自可御之。”
蕭綱聽了這話,閉口不言。
只是蕭衍也沒有下定決心伐蜀。此刻巴蜀的情勢如何,他還把握不住,于是決定再等等。
“破胡,你以為如何?”
賀拔勝心中,對于南朝公卿對北方的評價其實很不屑。
你不能用常理來揣度北面的狀況。
按照常理來說,災年當休兵養民,不宜大動干戈。
可李爽并不是遵循常理之人。
李爽在關中這么多年,關中之軍也早已經不是南梁公卿印象之中的北朝二流軍隊了。
情勢越混亂,狀況越緊急,局面越糟糕,說不得他們越適應。
“臣以為巴蜀局勢未定,關中情勢未明,若欲伐蜀,當容后觀之,再行定奪。”
賀拔勝如此說,正好說中了蕭衍的心思。
當下,他點了點頭,道:
“就依破胡之意。”
廣陵城。
侯景的面前,站著麾下一眾北人將領。
“爾等可知,關中大旱?”
賈顯智等人看著侯景,心中有些奇怪。
這事不就早就傳來了么?侯景這個時候說是什么意思 “如今關中大旱,遷移百姓于巴蜀,卻遭蠻夷阻攔,情勢混亂。先期入蜀的三千人在東方老的帶領下,進展并不順利,不得已,大王又以府兵領民入蜀,征伐蠻夷,關中此時的軍力相比往日,可謂勢弱,邊境的蠻夷見此,恐生歹意。”
侯景說著,道:
“相形之下,我軍近討南梁數州,屢屢有所獲,可謂兵精糧足。”
賈顯智等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關中虛弱,廣陵又兵強馬壯,你要做什么?
“當此良機,洛陽——”
侯景還沒有說完,賈顯智就趕緊打住了。
“上將軍,你接下來的話還是不說為好。”
侯景被人打斷講話,本來很不爽,又聽了賈顯智的話,臉上帶著怒意。
賈顯智見侯景這模樣,更加驚恐,道:
“我等先前不欲追隨賀拔勝,如今也不會追隨上將軍打進洛陽,還望上將軍自重。”
侯景聽了,更加憤怒,罵道:
“你這廝竟敢誣陷我謀逆,我什么時候跟你說要打進洛陽?”
賈顯智也愣了。
你不想要打進洛陽,剛剛說什么關中勢弱,自己兵強馬壯?
“那上將軍剛才所謂良機乃是何意?”
“天下紛亂,正是用武之時。”
侯景說著,向著關中的方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大王要糧,那些世族本應該親自送往洛陽,還勞煩大王親自去一趟河北,你說他們是不是個玩意!”
賈顯智等人一陣無語。
“一想到大王不辭勞苦,還去了營州那等苦寒之地,才弄到區區兩百萬石糧食,我就忍不住為大王感到委屈。我等如何能安坐此地,等洛陽之糧。”
“那上將軍何意?”
“我等忠臣,得自己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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