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看著桌上的菜食,皺了皺眉頭。
“怎么又是魚?”
段韶站在高歡身旁,也有些為難。
他們都是北人,平日里的肉食都是以牛羊肉為主,可到了江淮之地,主食卻成了魚蝦。
高歡軍中自帶的庖廚,也不會弄這些魚蝦,烹制起來帶著一股腥味,讓高歡很不適應。
“主公,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周圍的農戶手里買些肉。”
高歡揮了揮手,道:
“算了,這大亂經年的,尋常百姓誰還有心思養牲畜,自己能活著就不錯了,別白跑這一遭了。”
聽了高歡的話,段韶想了想,道:
“主公,侯景手中應該有豢養的牲畜,要不問他要些?”
正在扒拉著魚肚子的高歡聽了這話,看向了段韶,道了一聲。
“這個時候,我躲他還來不及,你還送上門?”
段韶有些不明所以,可帳外忽然傳來的聲音,讓高歡面色一變。
“上將軍,我去通稟一聲。”
“通稟什么,都自家兄弟,見什么外。”
就算是李爽來了高歡的軍營,也不可能這樣,除了侯景。
侯景手里拎著兩塊羊排和酒水,走進了大帳之中,帶著一股風。
一看到正在吃魚的高歡,侯景便笑道:
“賀六渾,我一猜你就在吃魚呢!”
侯景走了過去,將手中的羊排扔給了段韶,道:
“孝先,這都是今早屠殺的羊,你讓庖廚給烹飪一下。”
段韶看了一眼高歡,對方點了點頭,段韶便拿著肉離開了。
侯景坐在了高歡身邊,湊得近近的,臉上帶著笑容。
“賀六渾,你說兄弟想著你吧,才剛來了下蔡,就拎著肉來看你了。”
相比于侯景的熱絡,高歡則冷漠的多,一把將侯景扒拉開。
“你小子不來看我,那才是兄弟。”
“什么話,有好事我能不想著你么?”
高歡看著眼前這塊牛皮糖,有些煩躁。
“說吧,又是什么爛事?”
侯景輕聲一笑,又湊了上去,道:
“這次是正經的名利雙收的好事!”
高歡心中根本不信,有這好事你能想到我,早就自個去了。
“真的?”
侯景卻是一笑,道:
“你還別不信,這可是真事,大野爽撐不住了,打算要求和了。”
高歡眉目微皺,聽侯景解釋道:
“梁軍攻打漢中巴蜀,兵勢正盛。那蘭欽更是攻城拔寨,屢敗我大魏宿將,勢不可擋。如今羊侃的隴右兵盯著吐谷渾,李弼的靈武軍看著五部胡,關中沒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漢中巴蜀,大野爽想要求和,抹不開這面。”
高歡看著侯景,問道:
“那你自己去不就行了么?”
“賀六渾你不知道,我在這豫州數年,可沒少找梁人的麻煩。我去,不好談。你賀六渾就不同了,河北的世族被你哄得多好,都認你是渤海高氏了,南面的也一樣。”
高歡聽了,很是不滿。
“什么叫認,我本來就是渤海高氏。”
侯景聽了,也只能附和著。
便在此時,段韶走了進來,拱手道:
“主公、上將軍,羊肉給庖廚烹制了。”
高歡讓段韶站在了一旁,接著問道:
“和議之事,大王何意?”
“漢中不能讓,蜀地可以議,巴地可以給,讓出去的地需梁人花錢贖。”
“什么數?”
“梁人欲得巴地,需二十萬匹絹布、八十萬石糧。如此,河南數州這個災年就能過了。”
高歡聽了,呢喃道:
“這些錢糧建康拿的出來,可用這些錢糧換巴地,梁人要是不愿給呢?”
侯景道:
“十萬大軍,日費千金。要是他們不愿給,那便讓梁軍在江州城下磕一磕。拖上幾個月,梁人便知道這錢糧花得值了。”
一頓飽餐之后,侯景離開了。
高歡摸了摸肚皮,好久沒有吃的這么暢快了,看向了段韶,問道:
“孝先,你覺得如何?”
“主公,臣覺得此事很合情理!”
高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呢喃道:
“就是合情理,才不對勁。”
“主公何意?”
“大野爽是那通情達理的人么?”
建康。
“天何意如此!”
皇宮之中,蕭衍的哀聲傳遍殿宇之中,讓前來稟告的朱異都停下了腳步。
就在殿宇門口徘徊時,殿宇之中內侍走了出來,朱異拉著內侍問道:
“陛下怎么了?”
“義陽郡王在隨軍攻打江州時陣亡了。”
朱異揣著前方使者的和談書,遲疑了許久,還是走進了殿宇之中,見到蕭衍時,他的臉上哀意不減。
義陽郡王蕭譼是昭明太子蕭統之子,此次隨軍出戰,本想要建立軍功。
“他還那么小,朕就不該答應讓他隨軍出戰,此皆乃朕之失!”
“陛下萬不可如此想,義陽郡王盡忠為國,此乃人臣之本分。”
蕭衍搖了搖頭,回憶著。
“朕閉上眼,就看到了他幼時的模樣。那時,他小小的,每日跟在朕的身邊,要朕陪他下棋。不曾想,此一去,卻是天人永隔。”
“陛下,斯人已去,切莫神傷。若是損了陛下的御體,江山社稷奈何?”
蕭衍聽了,看向了朱異,問道:
“大野爽那邊如何了?”
朱異趕忙將奏疏拿了出來,遞給了蕭衍。
“用巴地換三十萬匹絹布、一百二十萬石糧,大野爽打得好主意。”
“陛下說的是!”
巴地對于南梁而言,只是戰略緩沖區域。若得江州,便可防止敵軍順流而下,滅掉南梁。
益州真正值錢的地方是蜀郡,蜀郡才是巴蜀之地最大的農業基地。
蕭衍剛想要拒絕,可想到了什么,心軟了下來,嘆道:
“朕見前方戰報,戰事慘烈,每日殞命江州城下的將士不知有多少,此皆乃朕之過也!”
“陛下仁德!”
朱異本來準備好了的說辭立馬就丟了,換了另一套說法。朱異是寵臣,但不是沒有才能之人,可他的才能,多放在了揣度蕭衍的心思上。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不戰便能得巴蜀,實乃幸事。”
蕭衍點了點頭,道:
“兵者,不詳之器。能談還是盡量談,少傷人命,便是功德。”
“臣遵命!”
“朕對不起昭明太子,不能再對不起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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