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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我是怕你知道么

  自洛陽以西,通往關中的要地,新安、宜陽等城都不在爾朱氏的控制之中。

  爾朱榮死后,爾朱世隆也沒有這個心氣,與李爽爭奪這些城池。

  畢竟,陜城都不在爾朱氏的掌控之中,他爭奪這些城池也沒有意義。

  不過,爾朱世隆并非沒有防備,而是在新安以東筑慈澗城,宜陽以東筑九曲城,作為洛陽門戶,應對可能有的襲擊。

  慈澗城,城如其名,臨山面澗,建于險要之處,設東、南、西三門,城雖小,卻足以堅守。

  夜色迷蒙,慈澗城中,軍士手持火把巡邏,時刻在防備著。

  慈澗城副將站在城頭上,臉上有些擔憂,等待著前往偵查敵情的守將的歸來。

  如今駐扎在此城的將士都是北人,如此重地,爾朱世隆也不放心讓洛陽的禁軍來守衛。

  北人的軍事素質相當高,尤其是跟隨爾朱榮的北人,都是選拔的軍事精銳。

  所謂軍事精銳,和洛陽城中軍紀敗壞的禁軍不同,臨敵制險,都是將校親自帶人上的。

  一日前,慈澗城的守將便發現不對,親自帶著士兵進山巡查。

  李爽聚大兵于長安,不日將兵發洛陽。

  說不得戰事就將臨,這些效忠洛陽的士兵,家人都在洛陽,他們不敢有一日松懈。如此反常的狀況,不禁讓城中的守軍疑慮。

  一聲渾厚的軍號聲,響亮了夜晚的慈澗城上空,引得城中將士一警。

  慈澗城中準備了充足的魚油、柴炭等引火之物,哪怕是夜晚,也將城池周圍照得透亮,為的就是防止敵軍偷襲。

  慈澗城的副將看著歸來的十數騎,本來心中欣喜,可很快,他就發覺了不對。

  這十數騎之后,還跟著數名騎兵,尤其以為首之人,座下的戰馬異常威猛,光是體型,就比他人的戰馬要大上一圈。

  這為首之人,仗著馬力,持長槊而前,將他們這邊的人一一挑落馬下。

  城中將士本欲開城門,卻聽得馬蹄聲隆隆,眺望遠方,黑沉的夜色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將至。

  見城中遲遲不開城門,這歸來的十數騎也明白了。一時間,他們并沒有抱怨城中的兄弟見死不救,反而反身殺了回去,與那三騎混戰。

  可結果卻大大超過城中將士的預料,這十數騎占著人數優勢,又是決死一擊,可與這三騎混戰,卻毫無還手之力。

  甚至可以說,乃是單方面的屠戮。

  城中的將士眼看這十數騎被殺,看得目眥欲裂,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便在這場戰斗打完,那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上千騎兵從黑暗之中緩步進入光明,那為首之人持槊而立,于黑夜之中,嘶吼一聲,聲若雷霆。

  “我乃秦王麾下大將高昂,速速早降,可饒爾等性命!”

  高昂說完,慈澗城的守將被綁縛著推了上來。

  他本是來勸降的,臨到城前,卻是拼盡全力,大吼了一聲。

  “兄弟們,守好城池,莫讓這些漢蠻看了笑話。”

  高昂冷笑了一聲,長槊削平了他的腦袋。

  鮮血噴灑,這名北人將領猙獰的面容永遠停格在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洛陽。

  高昂率步騎八千,兵出新安,進圍慈澗城。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洛陽城,掀起了巨大波瀾。

  這一刻,終于還是來了。

  爾朱世隆心中有些緊張,可面對眾人之時,還是表現出了一番沉著冷靜的氣度。

  “何人去援助慈澗城?”

  一座城池的堅固,不只是由城防決定的。太多堅固的城池,從來都不是被外部攻克的。

  慈澗城是洛陽的西大門,若是失去了,對于關中軍而言,可謂一馬平川。

  不得不救!

  人群之中,爾朱兆本來想要出頭,卻被身旁的爾朱彥伯拉住了。

  爾朱世隆的目光看向了一眾從屬爾朱氏的異姓大將身上,最終定格在了斛斯椿的身上。

  “城陽郡公,你以為如何?”

  爾朱氏一眾子弟都封王了,這些外姓大將也跟著封公了。

  斛斯椿不想要去,可面對著一眾爾朱氏中人的目光,還是拱手道:

  “大王但有所命,斛斯椿無所不辭!”

  “如此,我給你三萬大軍,速去增援!”

  “末將領命!”

  眾人退去之后,爾朱兆上前,不解的問道:

  “三萬精兵,盡付斛斯椿之手,萬一無法擊敗高昂,豈不是徒傷士氣?”

  爾朱兆本以為爾朱世隆會讓他去,可沒有想到爾朱世隆卻是一笑。

  “這些人外表恭順,可心里怎么想的,又有誰知道呢,不讓他們手中染染血,如何能夠放心!”

  論率部當先,沖鋒陷陣,爾朱兆要比爾朱世隆強太多,可要論玩心眼,爾朱兆就差了許多。

  “高昂所部不過八千,便是占下了慈澗城,又能如何?我所憂慮的乃是爾朱仲遠那邊。”

  爾朱氏失去了晉陽,河北一眾勢力又造反了,戰線被推到了黃河沿岸。

  爾朱世隆讓爾朱仲遠北上,進攻鄴城,便是想要先下手為強。

  既是為了恫嚇河北一眾勢力,讓他們不要插手,也是為了保住河內,護住洛陽的北方。

  “晉陽那邊戰兵不到一萬,此時還沒有南下的跡象,河東那邊的精兵,多被抽調到了弘農,我已令各將把守住黃河沿岸的渡口,只要戰事僵持在新安一線,我等就穩操勝券了。”

  爾朱氏手握十八萬可戰之兵,不過卻是防守方。

  爾朱世隆心里的盤算,能夠將李爽的大軍耗死在漫長的補給線上,就算贏了。

  這是取勝最笨,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關中窮困,一旦軍糧耗盡,恐怕數年之內,再難以興兵,到時候,爾朱氏反而可以掌控戰略主動,重新奪回太原、河北。

  如此,對于爾朱氏來說,這盤棋就活了。

  便在此時,忽有一聲急報至。

  “大王,大河浮橋被燒了!”

  爾朱世隆面色大變,黃河浮橋被燒了,洛陽通往對岸的難度大增。

  更重要的是,浮橋是怎么被燒的?

  “哪里的兵馬?”

  “侯景帶著一支水軍,從上游殺了過來,占據了北中城之南的沙洲,燒了浮橋,如今,正在南岸起寨!“

  爾朱世隆面色大變,對著爾朱兆道:

  “吐末,速帶兵馬,決不能讓侯景這廝在南岸站穩了。”

  枋頭。

  這座黃河北岸重要的渡津最早是曹操設立的。

  袁紹死后,曹操為了進攻鄴城,特意在淇水與白溝交匯的水口,將一排排大木頭筑成堰,將淇水引進了水量并不充足的白溝,從而保證了漕運暢通。

  此后的人,便將此處稱為枋頭!

  數百年來,隨著鄴城的地位上升,這座黃河北岸的重要渡口的地位也急速上升。

  當年東晉大司馬桓溫第三次北伐時,便是在枋頭遭到了前燕名將慕容垂的阻擊,最后因為糧草供應不足不得不南撤,損兵折將。

  如今,高歡帶著所部兵馬,在枋頭抵御爾朱仲遠的進逼。

  高歡集合了所部的兵馬,也不過兩萬出頭。便是爾朱仲遠這一支偏軍,數量也遠超過他的兵馬。

  不過爾朱仲遠在進攻時,卻沒有占到便宜,戰事反而僵持住了。

  “如何了?”

  高歡發現爾朱仲遠的大軍的士氣不同往日,軍心散漫。

  這不是緩緩形成的,而是忽然之間便變成了這樣。

  敏銳的高歡察覺到了異常,隨派人前去偵查。

  尉景走了回來,拱手道:

  “賀六渾,爾朱仲遠的軍中傳來的軍情,爾朱仲遠的糧道被擾了。”

  “為何如此?”

  “聽說是侯景率軍從陜城沿著大河而下,占據了北中城南的沙洲,燒了浮橋,還在南岸起了營寨。”

  高歡聽聞之后,皺著眉頭。

  “爾朱世隆就沒有派遣大軍去奪么?”

  尉景點了點頭,道:

  “爾朱兆去了,不過侯景這小子立寨的地方特別刁鉆,三面臨水,早已經挖好了陷馬溝,爾朱兆帶兵沖了幾次,都沒有拿下。”

  高歡聽了,更加奇怪。

  “爾朱氏人多勢眾,沒有從其他地方進攻么?”

  “去了,爾朱氏糾集了人馬,想要奪回沙洲,斷了侯景的后路,可他們的小船哪夠看的,被侯景帶的水軍教訓了一頓,全軍覆沒。此后,爾朱氏的人馬再也不敢在水上找麻煩了。”

  高歡在屋中踱步,尉景在后跟著,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了。

  “賀六渾你可不知道,侯景這小子站穩了之后,帶著快船抄掠大河沿岸爾朱氏的渡口,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還和賀拔勝打了一場。”

  高歡聽完,笑了一聲。

  “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玩命了!”

  高歡笑完,面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此乃破敵之良機!若能擊敗爾朱仲遠,我軍可趁機占據虎牢。”

  尉景聽完,略帶疑惑,問道:

  “去虎牢做什么?”

  “姐夫,你還沒看出來么,大野爽是想要封死洛陽爾朱氏的大軍。爾朱氏敗了,我等要想更進一步,就必須要立下大功。”

  尉景聽完,點了點頭,道:

  “可我們不過兩萬人,還有留兵馬守鄴城,要占據虎牢,恐怕兵力不夠。”

  高歡一笑,道:

  “沒錯,光憑我們的兵馬不夠,可有了滎陽鄭氏的幫助就不一樣了。”

  滎陽鄭氏?

  尉景有些奇怪,高歡什么時候和關東四姓之一的滎陽鄭氏搭上了關系?

  忽然,尉景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那個什么大車是吧!”

  高歡面色一變,趕緊捂住了尉景的嘴。

  “你tm小聲一點。”

  尉景點了點頭,高歡這才松手。

  “我知道,此乃絕密軍情,你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什么絕密軍情,我是怕你這大嘴巴說出去,讓我姐知道了。”

  尉景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了笑容。

  “婁斤你還不放心,她嘴可嚴了!”

  是,也就比你好一點。

  但凡知道了什么花邊新聞,就等于整個鄴城都知道了。

  高歡收拾了好心情,吩咐道:

  “總之,這件事情不能透露出去。違者,軍法處置!”

  見高歡說到了軍法兩字,尉景面色也嚴肅了起來。

  “諾!”

  長安。

  城門口,上千年輕的軍士牽著馬兒,在與家人道別。

  蘇綽在門口等待著。

  作為如今長安實際上的二把手,自從李爽要東征洛陽之后,每日里就有忙不完的軍情政務處置。

  他之所以來,不只是因為這支騎兵押送著大量的輜重運往前線,更是因為帶領這支騎兵的將領特殊。

  長孫稚!

  這位長孫家的話事人,從北魏孝文帝時就活躍在戰場之上的元老級人物,自來到長安之后,便一直沉寂。

  很多時候,都讓人忘了他的存在。

  可在李爽下達東征洛陽的命令之后,長孫稚卻再也坐不住了。

  猶如一個沉寂多年的賭徒,碰到了一把驚天的賭局,押上了所有的籌碼。

  軍令響動,本來在與家人告別的年輕軍士們騎上了馬,列好了陣列。

  因為就在關中,這些騎兵大多沒帶武器、甲胄,可長孫稚一令而下,他們很快就集結好了,透露著不俗的軍事素養。

  長孫稚年老,可精神旺盛,穿著皮甲騎在馬上,依舊威風赫赫。

  “蘇尚書!”

  面對長孫稚,蘇綽很有禮貌,道了一聲。

  “長孫公!”

  長孫稚笑了,看著蘇綽身邊的一眾人,問道:

  “長安中人皆言我年老,不善征戰,如今如何?”

  “長孫公自有不讓廉頗之勇!”

  蘇綽的贊譽讓長孫稚很是開懷。人人都知道,蘇綽是李爽的心腹。

  李爽率軍在外時,蘇綽則坐鎮長安城中,進行后勤調度。

  長孫稚笑完,拱手告別,策馬走到了騎兵陣列之前。

  “兒郎們,我等要與大王會和。此戰,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若有膽怯畏戰者,如今就可以站出來。若是上了戰場再膽怯,到時可就是軍法處置了!”

  上千騎兵沒有一個人說不字,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低吼聲。

  猶如初生之虎,銳氣不可當!

  長孫稚看著,大笑了一聲。

  “出發!”

  旌旗蔽日,騎兵爭先。

  蘇綽看著這幅場景,心中不禁一陣唏噓。

  關中父老爭相望,千乘萬騎逐北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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