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
冬日天氣嚴寒,大帳之中日夜不息的火盆,卻驅散了寒冷。
爾朱榮舉著酒杯,正在飲酒。
帳外走進了一人,爾朱榮的近侍王相稟告道:
“主公,銅鞮伯來了!”
爾朱榮聽了,揮了揮手,示意讓他請高歡進來。
高歡走進來后,看爾朱榮正在喝的乃是西域產的葡萄酒,隨即拱手道:
“天柱大將軍也愛喝此西域美酒?”
爾朱榮放下了酒杯,道:
“非也,這是柔然可汗派人送來的。”
高歡聽了,心中一驚。
除了陸上和海上絲綢之路外,還有著一條草原絲綢之路。
北魏立都平城之時,便靠著這條草原商路,與西域乃至更遠的地域進行商貿往來。
六鎮起事之后,草原商路不如以前那般繁盛了。
柔然人能送此價格昂貴的美酒,則說明了他們如今已然能夠影響到西域的貿易了。
爾朱榮握著酒杯,笑道:
“阿那瓌近些年來緩過了些氣,吸納了鐵勒諸部的壯勇,又在金山招撫了突厥,還與東北的高句麗打得火熱,這是又耐不住漠北的苦寒了!”
如今的北魏已然不是當年的北魏,六鎮大量的精銳都南下了。
北境的防御力量不如以前了。
事實上,六鎮起事很大的原因便在于洛陽的朝廷給不出維持邊境龐大軍事防衛體系的價錢,但也又想要維持防御體系,阻擋來自草原的威脅。
六鎮之亂便是北境防御體系崩潰的原因與結果。
柔然人若是再度南下,北境的形勢將會再度變化。
至少,北境的秩序會重新洗牌。
掌控恒州的爾朱氏與掌控朔州的胡漢軍戶之間的平衡會被打破。
對于如今四面楚歌的爾朱榮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高歡想著,道:
“天柱大將軍,聽秦王之言,他似乎在擔憂天柱大將軍會謀害他!”
爾朱榮聽了,皺著眉頭,看向了高歡,問道:
“何意?”
“天柱大將軍與秦王的精銳兵馬如今都聚集在河東,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盼著你們兩人打起來。屬下猜測,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爾朱榮盯著高歡,問道:
“就算有誤會,可他連見都不見,算什么,難道還要我去認錯么?”
高歡聽了,低下了頭。
“天柱大將軍自然不會錯!”
爾朱榮笑了,又問道:
“那你是想讓他認錯?”
高歡又搖了搖頭,道:
“自然也不是!”
高歡如此說,爾朱榮的臉上沒有一點憤怒之色,反而有些好奇。
“那你說該如何辦?”
高歡微微一笑,雙手隱藏在袖子里,姿態顯得很是謙卑,可一番話卻是膽大包天。
“天柱大將軍和秦王上面不還有人么?”
爾朱榮乍聽之下,有些驚愕,可久之,卻是大笑了起來。
“好你個賀六渾!”
元子攸陰沉著臉,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斛斯椿,臉上是快要殺人的表情。
“你是何意?”
斛斯椿當然能夠感受到元子攸的殺氣。
他馬上解釋道:
“這非臣之意,乃是天柱大將軍讓臣給陛下帶個話,如今國事艱難,秦王恐聽了流言,心生怨懟,天柱大將軍希望陛下出個旨意,給秦王解釋一番。”
元子攸雙手抓著桌子,快將上面的黃布擰出了花來了。他低沉著聲音,道:
“爾朱榮想讓朕怎么解釋?”
斛斯椿也不敢抬頭,不覺得又低了幾分。
“天柱大將軍想讓陛下代他給秦王致歉,解開心結。”
“讓朕給大野爽致歉!”
元子攸站了起來,目光轉向了一旁侍衛手中的刀。
斛斯椿也感覺到了威脅,當下,也不再畏懼,拱手道: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非天子所為!”
這一聲讓元子攸冷靜了下來,可怒意依舊難消。
“朕用你來教怎么當天子么?”
斛斯椿聽了這話,便明白了元子攸不敢動手,繼續道:
“臣不敢,臣只是希望陛下莫要聽了小人之言,為大魏江山計,當讓河東罷兵!否則,玉石俱焚,陛下何以見祖先靈位?”
斛斯椿以往乃是八面玲瓏的角色,可如今面對了生死危機,也展現出了果敢的這一面。
元子攸心中驚訝,冷笑道:
“若不是不聽你的話,大魏就要亡國了?”
斛斯椿抬起了頭,道:
“不是就要,而是一定!”
斛斯椿也是北人武勛,真強硬起來,元子攸拿他也沒有辦法。
“關中的形勢唯有秦王能掌控,晉陽之兵也只有天柱大將軍能鎮住,河東一旦開戰,陛下的江山必然傾覆!”
“你!”
元子攸怒喝了一聲,可看著斛斯椿毫無畏懼的迎來的目光,他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斛斯椿見此,拱手道:
“忠言逆耳,此非臣之意,還望陛下明鑒!”
“你滾!”
元子攸最終還是將那份旨意交給了斛斯椿,讓他帶去了河東。
可他心中的屈辱,卻無法就此洗刷。
夜晚,元子攸既沒有去處理政務,也沒有臨幸妃子,而是拿著一把匕首,對著一個木人,不斷的揮刺。
不知道刺了多少下,大概有小半個時辰,木人被扎了個稀爛,元子攸心中恨意依舊難消,發泄道:
“爾朱榮、大野爽,朕要你們死!”
岐州,長蛇鎮。
“羊將軍,梁州刺史楊法琛率領麾下羌氐部眾,正向關中而來。他們還煽動了附近的胡人與蜀民作亂,聽聞匪首莫折念生之兄莫折天生在莫折念生死后,也投奔了楊法琛,此次也帶著部眾前來,充作先鋒!”
羊侃聽了,道:
“動靜不小啊!”
“除此之外,有傳言說吐谷渾正向著秦州進發,不知真假?”
羊侃揮了揮手,道:
“無妨,此間有賊,不足慮也!傳令下去,收攏馬匹,召集兵士,隨我平亂!”
羊侃說完,他的別將勸道:
“將軍,敵眾我寡,若主動出戰,一旦有失,恐怕于大局不利。”
“賊勢雖眾,實亂民爾。當擒其匪首,滅其勇銳,方能速定賊勢!否則,戰事遷延,才于大局不利。”
羊侃說完,他身后的一眾披甲的府兵握著手中的陌刀,露出了饑渴難耐的表情。
那是對于戰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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