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朋友,這是一場豪賭
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龐大魔力，騎士們好奇詢問：
“這是？”
“圣杯，達成一切奇跡之物，我和陛下此行的意外收獲。”
洛恩從王座后的陰影中走出，半真半假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眾人不禁感嘆這神奇的際遇，依次踏上前來。
阿爾托莉雅則在老師梅林的暗中指點下，將圣杯中的代表神血的美酒分別賜予八位圓桌騎士，并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特質送上了不同的祝福：
貝狄威爾因秉持謙遜，獲贈傲慢，人下不卑，人上不傲，遇強則強；
高文因注重榮譽，獲贈不夜，此身即太陽，所立即戰場，太陽騎士的榮譽永不褪色；
蘭馬洛克因勇于犧牲，獲贈不屈，百折不死，戰斗續行；
加雷斯因作戰英勇，獲贈狂戰，斗士的斗志永不熄滅；
加荷里斯因堅守誠實，獲贈緘默，外道的咒言將無法對其造成影響；
阿格規文因處事公正，獲贈裁決，對善者網開一面，對惡者加倍懲處；
凱因保有靈性，獲贈洞見，可以看透事物的本質，解明對手的法則；
至于最后的崔斯坦，因心懷悲憫，阿爾托莉雅本想贈予其療愈的祝福，令其能夠挽救生命，但卻被這位悲傷騎士拒絕。
“王，此戰是否要與曾為同袍的騎士為敵？”崔斯坦問。
“沒錯，崔斯坦卿。蘭斯洛特、加拉哈德、鮑斯和珀西瓦爾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很可能在戰場上與他們遭遇，如果這樣的局面讓你為難，那么你可以就此退出…”
“不！我的意思是，請您收回拯救生命的療愈，戰場之上，不需要這份軟弱！善良也無法保護信任我的同胞，更無法捍衛您的王座，我希望我的慈悲可以化為刺向敵人的利刃，為卡美洛的永續飽飲外敵的鮮血！”
崔斯坦單膝跪下，鄭重說出了自己的訴求。
短暫的沉默后，阿爾托莉雅點了點頭，如愿賜予了崔斯坦新的祝福。
其名為——反轉。
他心中的悲憫越是深沉，所能爆發的力量越是強大，對敵人的手段也越是殘酷。
而隨著這場祝圣完成，八道璀璨的黃金光流從八位圓桌騎士身上噴涌而出，化作八根黃金支柱，穩固圣杯鑄就的壁壘，令圣槍的收縮再次停滯。
謙遜、榮譽、犧牲、英勇、誠實、公正、靈性、悲憫——騎士的八大美德；
貝狄威爾、高文、蘭馬洛克、加雷斯、加荷里斯、阿格規文、凱、崔斯坦——對應八大美德的騎士；
兩者在圣杯的澆筑下，在此形成了完美的融合，共同造就了神圣的圓桌領域——卡美洛！
即便是能重構世界的圣槍，面對這股眾志成城的力量，也無法侵蝕分毫。
洛恩滿意地從阿爾托莉雅手中接過圣杯，將剩余的酒液灑向地面。
黃金色的神液在低洼處匯聚，映照出前線的景象。
只見昏黑的荒野之上，星屑飄落。
十二位妖精騎士帶領著身后如潮水的騎士大軍，穿過河流，穿過山野，穿過村落。
“圣哉！圣哉！”
伴隨著宛如唱詩的吟詠，妖精騎士們掠過的區域內，人類、野獸、樹木等一切有形之物紛紛化作或大或小的金色光流，從地面升起，沖上天空，并匯聚向風暴中央的盡頭之塔。
當然，并非沒有反抗者。
但面對強大的妖精騎士和妖精大軍們，所有的抗拒都顯得如此孱弱無力。
“感受恩典，聆聽天啟！吾等，將引渡你們邁入永恒！”
在那宛如宣判的冰冷沉吟中，一柄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大劍掀起熾烈的威光，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向反抗和逃亡的生命。
死亡的剪影浮掠而下，映照出一張張驚恐扭曲的臉頰。
隨后，一切在火光中定格，一道道飽含靈性的金色光流匯入天際的漩渦中。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卡美洛的騎士們錯愕詢問。
“為女神登臨更高的神位，收集薪柴。”
洛恩淡淡回答，眸中泛起一絲冷笑。
達努和阿爾托莉雅如同神性和人性的兩面，擁有著對這個世界共同的支配權。
如今到了一決勝負的關鍵時刻，雙方誰能笑到最后，除了取決于自身實力的強弱，還取決于外部資源的統合。
世界和生命便可以視為薪柴的一種。
如果將其分解為靈性，納入自己的領域，一方的基盤就會越穩固，力量也就越強大，最后的勝算也將越高。
毫無疑問，達努一方就是在作此打算。
至于事后，這些靈魂會不會迷失，會不會受到什么不良的影響，這些就不在達努的考慮范圍內了。
和高高在上的神靈，妄談人道，是沒有意義的。
阿爾托莉雅沉默片刻，沉聲命令道：
“諸卿，既然她們動手了，你們也出動吧。”
“吾王，我們一定搶在他們之前，為您收集更多的薪柴！”
崔斯坦肅然回答，眸中一片陰森。
在場的圓桌騎士們也紛紛點頭，顯然做了同樣的打算。
畢竟，身為人的阿爾托莉雅對上身為神的達努，本就有著天生的劣勢。
以世界為依托，從外部盡可能地汲取靈性，才有可能彌補這種差距。
因此眼下，只有讓圓桌騎士搶在那群妖精騎士之前，最大限度地收割萬物的靈性，才是阿爾托莉雅唯一獲勝的可能。
雖然有些殘忍，但這也是無奈的選擇。
然而，阿爾托莉雅卻搖了搖頭，認真回答道：
“不！我要你們分頭截擊那些妖精騎士，打開卡美洛的大門，盡可能地將外界的逃難者安全護送到圣都。沒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傷害他們！”
“為什么？”崔斯坦有些不解。
“因為，我們是人，不是野獸！”
阿爾托莉雅深吸了口氣，傲然宣告 ——：視萬物為芻狗，視生命如草芥，她的所作所為，我無法承認，無法允許！
——：是因王者之氣節，是因騎士奉行之道義——
——：如果我的國度，注定只是有如泡影一般的夢幻，也當光耀閃亮，堂堂正正！而非飽食同類血肉，背負罪孽的茍延殘喘！
——：無論如何，守衛民眾的王和庇護國家的神，絕對不會墮落為蹂躪這片大地，殘害自身子民的墮落者！
——：王與民同在，國與家并存，齊心協力，外御其侮！這樣的不列顛，才是吾輩所求的理想鄉！
——：縱世界更迭，依舊亙古永存！
——：這才是神意無法扭曲，黑暗無法撼動，深藏于人心的閃耀之物！
——：并非，為了一己之榮光。
——：而是為了證明，這由人類銘刻在星辰表面的紋樣，是不輸于神靈偉力的奇跡！
——：所以，她視為軟弱的，我視為可貴！
——：她想要舍棄的，我注定守護！
那振聾發聵的宣言，讓騎士們豁然清醒。
沒錯，不因危難而折損仁慈，不因死局而拋棄責任，這才是他們所要侍奉的王，這才是唯一有資格帶領他們邁入理想鄉的信仰！
“遵命，吾王！”
圓桌騎士們齊齊拜倒，心悅誠服，而后懷著熾熱的信念和崇高的理想，率領各自麾下的肅正騎士們，沖出卡美洛，迎戰那些十二支妖精騎士大軍，為生者開辟進入圣都的道路。
“轟！”
金黃色光流自天空墜落，徑直與一道蔚藍色湖光相撞，劇烈的轟鳴隨之掀起凜冽的狂風，現場一片飛沙走石，兩側的數百妖精騎士紛紛被震飛。
強大的沖擊力使得美露莘墜下馬來，雙腿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如同出膛的炮彈般被轟出近百米，方才止住去勢。
刺眼的陽光之下，身著銀白鎧甲太陽騎士高文，高舉手中的圣劍卡文汀：
“蘭斯洛特，你這叛徒！休想玷污吾王的凈土！”
伴隨著空氣尖銳的摩擦聲，黃金色的太陽升至當空，一柄宛如日輪光輝的炎之劍攜雷霆萬鈞之勢，劈砸而下，洶涌燃燒的火光形成焚盡萬物的熱量，將美露莘轟出數十里之外。
與此同時，周圍的肅正騎士如同擰上了發條的戰斗機器，爆發出高昂的戰意：
“列隊，沖鋒！”
肅然的怒吼中，千余名肅正騎士化作兩柄鋒利的尖刀，在妖精騎士的大軍中不斷穿插挺進，如同狩獵羊群的猛虎，銳不可當。
類似的場景，出現在不同的區域。
在圣杯的祝福和加護下，幾乎每一位圓桌騎士對上妖精騎士，都能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甚至以一敵二，以一敵三都能不落下風。
那是妖精們無法理解的力量，名為信仰。
那是神靈無法達成的奇跡，名為人性。
而在圓桌騎士和肅正騎士們的奮力沖殺下，圣杯所支撐起的光幕向外蔓延，為這片行將崩潰的世界澆筑金色的神液，帶來穩固與秩序。
一個個劫后余生的幸存者們，激動而虔誠地跪在地上，感恩于這神圣的光芒，這仁慈的君主。
但此時此刻，卡美洛的王宮中早已不見了師徒兩人的身影。
與此同時，妖精都市。
“轟！”
一束壓縮到極致的金色劍芒，鑿開潔白無瑕的大理石外壁，在高空劃出流星般耀眼的軌跡。
下一刻，劇烈焚燃的劍光在半空爆射開來，難以收束的威能形成所向披靡的魔力洪流。
空間隨之急劇扭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接連炸響，一團碩大的蘑菇云騰空而起。
只是一劍，輝煌靜穆的妖精都市便如同隕星墜地的現場。
地面沉陷，滾滾濃煙，燒熔的巖流在街道上肆意流涌，巍峨的建筑連片倒塌。
草木、噴泉、乃至守衛等等組成這片凈土的個體，都在這刺眼的光芒之中，被消融扯碎，化為基本的靈子。
同時，妖精都市外側的透明風墻在這魔力的沖擊之下，也土崩瓦解。
洶涌的沙暴從荒野之上呼嘯而來，如同一條條盤旋而下的怒龍，逐漸湮沒街道、綠茵、廣場、以及尸骸…
目之所望，視線盡是光的蒼白與死的昏黑。
此刻，盡頭之塔內部。
光暈依舊流轉，神圣而耀眼。
抬頭仰望，銀白高塔的穹頂，星河倒錯，仿佛連接著世界和根源的終端，肅穆與空靈之感四處彌漫。
無形的壓迫，讓朝拜者只能下意識地低頭。
而下方的一塊塊地磚，皆由黑白二色鋪就，形成強烈強烈的色差對比，仿佛一副縱橫交錯的國際象棋棋盤。
立于其中身影，如同被納入局中的棋子，在神的殿上，卑微且渺小，只能心懷敬畏地聽從天命的支配。
棋盤與階梯的盡頭。
那凝為實質的淡青色風墻，如水波般略微蕩開些漣漪，隨即再度歸于平靜。
立于高塔之上的孤王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靜。金綠色的眸子俯視大地上的一切，對所有的事態都冷眼旁觀。
她的四周依舊纖塵不染，任由外界天翻地覆，也掀不起絲毫的波瀾。
高塔之內的一切，如同亙古不變的畫卷，時間的流水與空間的轉換，盡皆悠滯，乃至凝為永恒。
這是借由風暴之錨倫戈米尼亞德所賦予的神力，用來操控狂風，屏護自身的獨特權能。
正是因為這股力量的存在，整座高塔才能在剛才的那記轟擊下巋然不動。
然而，這原本完美圣潔的殿堂，卻因為側面外壁上的一道豁口，添上刺眼的瑕疵。
剛才，她還是沒有防下所有。
達努微微側目，瞥向一側被劍光劈開的裂隙，稍稍蹙眉，緩緩垂下抬起的手臂，僅有的一絲動容，旋即歸于平靜。
但也，僅此而已。
光暗交錯的大廳中，一柄閃耀星之光輝，銘刻妖精符文的圣劍，插入地面，持劍者身體微曲，鎧甲破碎，胸口不停起伏，卻如同闖入棋盤的楔子，硬生生地嵌入中線，將大殿的空間一分為二。
居然，只能做到這一步。
阿爾托莉雅大口喘息，身體因為嚴重的消耗略微有些顫抖。
這位女神，比她預想的更加棘手。
即便手握圣劍，全力一擊，也沒能完全破開她的防御結界，傷到她分毫。
不過，我還沒輸！
阿爾托莉雅咬了咬銀牙，踏步向前。
在她的身后，那被占據的半邊黑白棋盤已經分割得支離破碎，到處都是武器粗暴的劃痕，毫無“秩序”和“威嚴”可言，如同孩童在一副完美畫作上的信手涂鴉。
伴隨著墻體的破碎與剝落，更加凄慘的景象更清晰地呈現在世人眼前。
妖精都市的大門已經四分五裂，遍地的碎石，四處散落。
從尖塔到旋梯，從走廊到大廳，到處散落著破碎的甲片和武器，一根根插入石縫的長矛，錯亂斜橫，如同繁茂的鋼鐵棘林。
長矛之上，一個個攔路的妖精被粗暴串起，成排地掛在半空，飄飄搖搖的尸體，在狂風中發出金屬碰撞的輕響，隨后化作星星點點的光塵，回流向女神達努所在純白高塔中。
還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熱身運動。
洛恩伸了個懶腰，將手上一具化作光點消散的妖精尸體扔下，踏入淪為廢墟的妖精王宮。
朦朧的霧氣彌漫開來，一座被蔚藍色湖泊環繞，亦幻亦真的孤島出現在洛恩的眼前。
三位湖仙女從銀枝圣橡樹下起身，如臨大敵般看向這終幕的到訪者：
“事情很快就會結束，請您在這里稍作休息片刻。”
“我不去找你們，你們居然先來找我。”
洛恩笑了笑，眸中浮現出一絲嘲弄，
“怎么，你們以為把我留下，達努就能贏嗎？”
“只是一粒剛剛發芽的種子，怎么可能逆勢推翻一棵大樹。”
“哪怕這是一棵本就枯死的大樹？”
“沒錯！”
摩高斯傲然回答，似乎十分篤定。
洛恩臉上泛起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那么，我們打個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