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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阿爾托莉雅的直球進攻

  血色荒原上,陰云低垂。

  曾經蔭綠的草地,如今遍布焦黑的痕跡,變得枯黃殘敗。濃密的煙柱直沖天際,將天空熏黑。

  經由投石車發射出的巨石,四處散落。

  大大小小的隕坑周圍遍布人類、巨人和妖精扭曲的尸骸,折斷的長矛、丟棄的盾牌和散落的箭矢也隨處可見。

  百余名肅正騎士從松軟的泥土中找尋出被掩埋住的同伴尸體,將其投入燃燒的火堆。

  在火焰的炙烤下,死者的面容逐漸扭曲,血肉逐漸焦枯。風中滿是蛋白質烤糊的焦臭味,令人作嘔。

  面對眼前的場景,崔斯坦僅僅凝視片刻,便不忍地閉上了眼。

  被裹挾的流民沒有救下,自己的隊伍反而因這份“仁慈”折損了近七成,幾乎全線潰敗。

  這都是敬仰他、信任他、追隨他的戰友。

  結果,全都因他而死。

  倘若他在戰場上足夠果決,放棄那所謂的善良,一切本可以避免。

  至少,不會出現如此巨大的損失。

  “王,是我無能,請您責罰。”

  崔斯坦來到一人一馬前,滿臉羞愧地屈膝跪下。

  這一仗,他本來已經敗了,自己和殘存的騎士也身陷重圍。

  本以為要就此死在戰場上,沒想到這位不懂人心的亞瑟王卻在關鍵時刻趕到,救下了他和其余部下的性命。

  但沒等馬背上的阿爾托莉雅開口,從一旁走來的洛恩便探出腦袋,笑嘻嘻地說道:

  “王子殿下,別急嘛,氣氛都到這兒了,先展示一下才藝。啊不,是慈悲,彈幾首曲子,為死難的戰士送送行?”

  崔斯坦,精通音律和詩歌,外號“多愁善感的騎士”,又名“悲愁之子”。

  而他的人生境遇,也的確符合這個稱呼。

  父親利瓦蘭還沒來得及和崔斯坦見面便戰死疆場。母親布蘭什弗爾將他托付給利瓦蘭的忠實屬下羅亞爾,給他起名為崔斯坦之后便過世了。

  在那之后崔斯坦便作為叔父馬爾科王的騎士侍奉他。

  崔斯坦作為一名優秀的騎士服侍著自己的君主——叔父馬爾科王也對這名眉清目秀的騎士寄予了深厚的信賴。

  然而某一天,崔斯坦與一名叫伊索德的女子陷入了愛河。

  不,應該說是不幸墜入愛河。

  悲劇的是,伊索德正是馬爾科王的所愛,馬爾科王還發過誓要迎娶伊索德為妻。

  最終,馬爾科王受到了嫉妒崔斯坦的朝臣們的蠱惑,讓崔斯坦被迫離開了宮廷。

  這位落魄王子此后四處流浪,間歇性以吟游詩人為業,直到被凱發掘并招攬,才算正式改行,加入了圓桌騎士的陣營,成為亞瑟王阿爾托莉雅的封臣。

  但此時此刻提這些舊事,無異于在人傷口上撒鹽。

  阿爾托莉雅瞪了一眼自己那蔫壞的老師,為自己的部下開脫:

  “梅林。請訂正您的發言,也不要拿他的才能開這種玩笑。崔斯坦卿一直都是很認真正直的一個人,他的善良發自內心。只是這份感性和其余人比起來太過詩意,不太適用于戰場,往往會成為束縛他的鎖鏈。”

  “但在安慰異性的時候,他總能奮不顧身。”

  阿爾托莉雅無語,對自己這位老師的毒舌水平又有了新的認知。

  而聽到之前被他詬病的上司,在外人面前如此維護自己,崔斯坦不禁有些無地自容。

  說什么亞瑟王不懂人心。

  這位陛下明明能清晰看穿每一個人的靈魂底色。

  只是,她比旁人更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該做什么,需要付出何等代價。

  這份為王的睿智,這種為人的理性居然被自己看做不通世故的冷漠,自己真是愚蠢。

  崔斯坦想到一直以來,自己那些不經大腦的發言,更加羞愧。

  腦袋一熱之下,他舉起手上那把形似長弓又形似豎琴的神器——菲爾諾特,向阿爾托莉雅懇求道:

  “王,我太過愚鈍,也太過自大,為此鑄下大錯,已經不配成為您的騎士。請允許我向您辭行,自此卸去十二圓桌騎士的職銜。”

  在原本的亞瑟王傳奇中,這位武力稍弱于蘭斯洛特的悲情王子,最后因為無法理解亞瑟王的言行而選擇離開。

  而此刻,他卻是因為自己的內疚和羞愧,希望獨自流浪。

  阿爾托莉雅見此情形,神色一肅,道:

  “崔斯坦卿,如果你的仁慈是如此易碎且軟弱,只是因為稍許的挫折,便如沙漠中的鴕鳥般縮起腦袋,半途而廢,那么你所行的,只不過是種自我滿足的偽善。唯有盡快終結這場戰爭,減少不必要的傷亡,盡快實現不列顛的統一,才是人世間的大愛!”

  聽到這振聾發聵的聲音,崔斯坦愣在了原地,腦內掀起滔滔巨浪。

  過了許久,他幡然醒悟,以慚愧而虔誠的姿態跪拜在自家君主的面前:

  “王,感謝您的教誨!我將成為您的劍與盾,為您重鑄不列顛的榮光!”

  這一次,他的回答字句鏗鏘,心悅誠服。

  阿爾托莉雅點了點頭,聲音斂去了嚴肅,重新變得溫和:

  “等所有的戰事結束,我希望你的琴弦和歌喉可以不再譜奏悲傷,為這世界的美好盡情彈唱。”

  “我也期盼著這一天。”

  崔斯坦莊重回應,原本多愁善感的眸子中泛起名為希望和信念的光。

  隨即,他拜別了阿爾托莉雅,回到軍營中,安撫受傷的士兵,整合隊伍,全身心投入到屬于自己的工作中。

  事情完美解決,洛恩不由贊嘆道:

  “陛下,有您這樣一位仁慈又睿智的圣君,真是不列顛之幸。”

  “老師,你又在笑話我。”

  阿爾托莉雅有些赧然,本能地以為自己這位老師又在逗弄人。

  “這次我是認真的。”

  某個職業騙子無奈澄清,并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十二圓桌騎士要么固執,要么倨傲,要么同情心泛濫…總之,各有各的毛病。如果他們只是凡人還好,但他們偏偏還擁有天賜的神力,一旦失控,造成的破壞力不比伏提庚掀起的災厄差多少。你作為騎士之王,既要約束他們,又要引導他們,還要替他們收拾殘局,簡直就是個管著一堆熊孩子的大家長。屬實不容易。”

  阿爾托莉雅聽出了其中的關懷,有些感動,但同時也努力為自己的部下們正名:

  “哪有您說的這么夸張,他們雖然有些性格上的弱點,但都是很好的人。”

  洛恩對此嗤之以鼻。

  阿爾托莉雅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

  十二圓桌騎士的成分極其復雜,幾乎每一個都是一等一的問題兒童。

  圓桌騎士團由統一走向分裂,最后甚至讓亞瑟王本人搭上性命,這些問題兒童功不可沒。

  而眼見自家的老師不信,阿爾托莉雅連忙舉例論證:

  “雖然崔斯坦卿性子有些軟,但僅此一戰,他一定可以改正,成為騎士團的中流砥柱。”

  “這點事情還讓人教,教了還破防,他也就這點出息了。”

  “那蘭斯洛特卿呢?她的武藝冠絕圓桌,領軍也是一把好手。”

  “等她什么時候愿意老老實實聽你命令,你再夸她也不遲。”

  “那貝狄威爾卿呢?他從不違抗我的命令。”

  “但也不會獨自思考,區區愚忠之人,一樣難堪大用。”

  在洛恩毫不客氣的批評下,人前光芒萬丈的圓桌騎士們被貶得體無完膚。

  作為直系領導的阿爾托莉雅有些不服氣,掏出了殺手锏:

  “那高文卿總成了吧?他既有非凡的武藝,又有領軍的才能,而且,對我也十分尊敬,甚至可以說是崇拜。你對他總沒意見吧?”

  “最該防備的就是他!”

  “為什么?”

  “因為,崇拜是和理解最遙遠的距離。”

  洛恩淡淡回答,目光深邃。

  誠然,高文有理想,有抱負,有能力,而且是在騎士之道上所行最遠的人,并由此對身為騎士之王的阿爾托莉雅萌生出近乎崇拜的狂熱信仰。

  但他的眼中,只能容得下亞瑟王作為神靈的一面,而絲毫沒有阿爾托莉雅作為凡人的影子。

  他期盼著這位陛下帶領著他不斷踏入戰場,一次次贏得勝利,建立偉大的神業,卻絲毫不會想到阿爾托莉雅會為殺戮而生出愧疚,為生命的逝去而不斷感傷。

  加上高文的性格比較執拗。

  這種人一旦走起極端來,往往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阿爾托莉雅聽出了其中的深意,不由沉默了。

  但很快,她的臉上重新展露出笑容,看向自己的那位老師:

  “不是還有您嗎?”

  雖然慕強的騎士們并不了解她作為神會有什么煩惱,但自己的這位老師卻一直都在關注她作為人的成長和幸福。

  聽到愛徒那情真意切的回答,洛恩不由一陣咳嗽,目光變得躲閃。

  直球進攻,一向是他不太擅長應付的類型。

  眼見自己的老師敗下陣來,阿爾托莉雅心中居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愉悅感。

  正當師徒兩人閑談之際,貝狄威爾急匆匆趕回大營。

  阿爾托莉雅有些驚訝,連忙迎了上去詢問:

  “怎么就你回來了?高文呢?”

  在成功擊潰牛津郡叛軍,解救出崔斯坦和其殘部后,她又命令貝狄威爾和高文帶隊,負責趁勝追擊。

  貝狄威爾低下頭,老老實實說出原委:

  “我們一路追到了巴頓山附近,將牛津郡的那些殘兵掃除,然后有了新的發現”

  “什么?

  “山頂有一座新城,似乎是卑王伏提庚和他的那些下屬剛剛筑起的巢穴,很多地方都沒完善。高文爵士認為這里不堪一擊,帶著先鋒部隊直接發起了進攻,說是要單獨攻下此城,為您掃清一統不列顛的最后障礙。我不太放心,就單獨回來向您報信。”

  阿爾托莉雅在一陣沉默后,幽怨地看向了身邊的老師。

  您這張嘴真是屬烏鴉的,好的不靈,壞的靈。

  “備馬,命令所有隊伍和騎士停止休整,立刻向巴頓山方向集結!”

  阿爾托莉雅一邊快速下達軍令,一邊果斷翻身上馬,率領著幾名跟得上的圓桌騎士,先一步趕往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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