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學醫救不了希臘
醫務室內，螢石燈光搖曳，人影綽綽，一派忙碌的景象。
洛恩在門前駐足片刻，見無人接待，悄悄走了進去。
掀開門簾，濃郁的血腥味頓時撲鼻而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座殘酷的屠宰場。
“3號床，準備手術，上麻醉劑！”
“不行啊，已經灌了兩瓶下去，但這家伙的魔藥抗性太強，現在還清醒著呢。”
“用這個！”
病床前，某個身穿黑色防護服樣式長袍，頭戴兜帽，有著交叉劉海的白發青年，淡定地從魔法陣圖中掏出了一根帶著斑斑血跡的棒槌。
旁邊身穿同樣款式衣物的亞麻色短發少女助理，則從那位主治醫師的手中接過兇器，嫻熟地敲在了患者的后腦勺上。
伴隨著一陣沉悶的爆鳴，3號床上的傷員悶哼一聲，眼白一翻，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麻醉效果，可謂立竿見影。
病人的腹部被一柄投槍貫穿，傷口血流不止，臟器也出現嚴重的損傷，但這絲毫難不倒病床前的專業團隊。
看到患者徹底老實了下來，床前的主治醫師滿意地開始動工，對著身邊的助理們發布一連串的指令。
“小刀！”
“鋸子！”
“凝血劑”
“紗布！”
兩邊的助理們顯然似乎經歷過無數次類似的場景，一側執行主治醫師的指令，配合著取出異物，并進行止血，一側灑下魔藥，吟誦咒言，修復患者受損的臟器，并最后進行傷口的縫合。
中途，不知斷了幾根腸子，碎了幾根骨頭的患者，曾數次因為疼痛的緣故，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一副生龍活虎的勁頭。
不過，床頭那位嬌小可愛的亞麻色短發少女，不等病號折騰，就掄起棒子，嫻熟地敲在了患者的后腦上，將他重新物理麻醉。
站在外圍的洛恩默默算了算，在這場持續約莫一個小時的手術中，那為可憐的倒霉蛋至少被敲暈過四回。
而即便是被這么死去活來地折騰，那位患者在手術完三十分鐘后，就頂著滿腦子的大包，在床仰臥起坐了，讓洛恩不得不感嘆神代人類那比蟑螂還頑強的生命力。
此時，做完一臺手術的主治醫師，注意到身后的洛恩，這才摘下面罩，露出了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那有些清秀的臉龐。
“您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洛恩隨口回答，微笑補充，“順便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現在嗎？”醫神看了眼十幾個在床位上哼唧的病號，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摘下皮質手套，領著洛恩來到了屋外，直截了當地詢問，“您有什么事找我？麻煩快點說，屋里還有十幾個人在等著我去做手術。”
“既然這里的傷員這么多，為什么還要拋下自己的職責，加入遠征軍？”
洛恩沉聲反問，幽幽看向眼前的醫神。
醫神望著對面的洛恩，微微皺眉：“您來，是想勸我留下？”
洛恩搖了搖頭，輕聲開口。
“不，只是聽聽你的理由。”
醫神沉默片刻，指了指身后的醫務室，淡淡回答。
“能送到我這里的，不僅是危重病號，也都是將要參加遠征的神血英雄。一旦戰爭開始，他們都將踏上那條路。”
略微停頓片刻，醫神抬起頭，認真看向對面這位聯軍首領。
“作為一個醫者，我不想離開我的病人！”
洛恩稍作沉默，沉聲給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如果你留下，可以在后方救治更多的人。”
“然后呢？將他們一個個救活，看著他們重新踏上戰場，一個個死去？”
醫神挑眉反問，隨即嗤笑著搖頭。
“自從開戰之后，這場面我幾乎每天都在經歷。看著那些在我手中活下來的人，就像撲火的飛蛾，一個接一個走上不歸路，我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真的糟透了。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醫術，只能讓我的病人多經歷一次死亡，卻根本無法改變現在這個糟透了的世界！”
洛恩拍了拍醫神的肩膀，輕聲勸慰。
“我明白你的痛苦，也明白那種無力感，但還請不要為此自暴自棄，你是個醫者，不是士兵，后方才是你的戰場。”
“自暴自棄？不，我參加遠征，可不是為了這種無聊的情緒。”
“那是為了什么？”
醫神目光深邃地凝視著眼前的聯軍首領，傲然開口。
“我想醫治這場戰爭，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那擲地有聲的回答，讓洛恩不由一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緩緩啟唇。
“這次遠征會很危險。”
“我知道，所以，他們需要一個優秀的醫者！而我，絕對是最合格的那個！”
“那你走了之后，色薩利的傷員怎么辦？”
“放心，我和喀戎老師早就訓練了一支醫療隊，他們都掌握了成體系的急救知識，足夠穩定后方。”
醫神說著，將醫療室內正在忙碌的幾名助手依次介紹給洛恩。
——瑪卡翁、波達利里俄斯，兩位能夠獨立完成手術的軍醫；
——伊阿索，擁有「痊愈」之名的女神；
——許革亞，「健康」女神；
——帕那刻亞，醫藥女神；
——阿克索，「安全」女神…
以上這些，不僅是他苦心教導的學生，更是流淌著他血脈的子女，必將貫徹他的意志，救死扶傷。
而最后，那位拎著大棒給患者物理麻醉的，則是「撫慰」女神厄庇俄涅，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在行醫時勾搭上的妻子。
洛恩目光掃過醫療室內的一個個醫學人才，沒好氣地輕哼。
“看樣子，你們早就盤算好了。”
“所以，您同意了？”
醫神試探性地詢問，眸中泛起絲絲渴望。
“我有說不答應嗎？”洛恩白了這位神不知鬼不覺生下一大堆子女的悶騷男一眼，沒好氣地提醒，“既然準備要去，這兩天的手術就先停了，多配些路上用得著的魔藥。”
眼見自己得償所愿，醫神那有些陰郁的臉上，頓時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好的，我今晚就去做！保證要多少有多少！”
說話間，醫神似乎想起了某件事，連忙從魔法陣圖中掏出一支黃金色澤的魔藥遞給洛恩，肅然開口。
“對了，這是您之前讓我制作的不朽藥！”
洛恩聞言，滿臉欣喜。
“成功了？！”
“成功了一半…”
醫神悻悻回答，有些無奈地解釋。
“不死性還好，只要想辦法提高服用者身體中的生命活性，就能大致做到。但不朽性和靈魂相關，想要保證靈魂在失去身體的憑依之后，不被磨損，實在太困難了。即便用上了從金蘋果中提煉出的精華，我手上的這支魔藥目前也只能保證服用者的靈魂在短時間內凝而不散。想要讓他們死而復生，就必須盡快給他們準備兼容的軀體。”
洛恩聽完醫神的匯報，思索片刻，沉聲追問。
“那這種藥劑，你做出了多少？”
“十幾支吧，主要是這東西只能算半成品，您給的金蘋果也剩的不多了。”
醫神如實回答，似乎對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不太滿意。
洛恩的眸子一陣閃爍后，肅然命令。
“好，從現在開始，停下你手上的所有工作，全力制作這種不朽藥，金蘋果有多少用多少，不必在意消耗！”
“這只是半成品，您要這么多干什么？”
“讓你做就做，哪那么多廢話？還想不想參加遠征了？”
“行行，你是指揮官，您說了算。”
醫神擺了擺手，只好在眼前之人的官威之下，收起自己作為科研人員的嚴謹和完美主義。
而為了讓醫神對這件事上心，洛恩臨走之前，不忘再三叮囑：“盡快！等東西做完，立刻把這些全都送到我帳里來！”
被拿捏著要害的醫神，也只能乖乖地再三保證，目送洛恩走后，立刻著手制藥。
此時，走出醫務室范圍的洛恩，拿筆勾去了羊皮卷上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名字，抬頭看向廣場邊緣。某只盤臥在樹蔭下的半人馬。
“馬老師，這事你也準備摻和嗎？”
洛恩走上前，無奈地詢問。
喀戎合上書，微笑點頭。
“嗯，身為老師，當然要和我的學生在一起。”
“那他呢？”
洛恩指了指草地上頂著一頭黃毛，正賣力揮動短劍的新學生，沒好氣地詢問。
“我當然也去啊！”
伊阿宋連忙丟下手中的青銅短劍，舉手回答，生怕那位前來視察的聯軍領袖忘記自己。
那夸張的表情和豐富的肢體動作，像極了舞臺劇上的小丑。
洛恩審視著眼前剛揮舞幾下短劍，就有些氣喘吁吁的伊阿宋，不由皺了皺眉。
“你不怕死？”
“開玩笑，我超怕的好不好！”
伊阿宋的腦袋如撥浪鼓般亂搖，翠綠的眼瞳中滿是畏懼。
洛恩見狀，眉頭皺得更深了，認真提醒。
“那你為什么冒這個險？這場遠征兇險萬分，像你這種實力的人參與其中，很可能會成為第一批犧牲者。”
“我知道，但就算是這樣，我也要參加！”
“為什么？”
“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比死亡更加重要。”
伊阿宋沉聲回答，眸子興奮閃爍，手舞足蹈地敘說著自己激動的心情。
“突襲泰坦神殿啊！這可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英雄遠征！最強半神的赫拉克勒斯、雅典學院的賢者喀戎老師、斯巴達的精通劍術和搏擊的雙子兄弟…這些享譽希臘的神血英雄都在隊伍里，我要是也能被選上，豈不是說明我和他們一樣，也是個大英雄！就算死在路上，下了冥府，我也有的吹了！”
說著，輕浮的青年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擺出一副莊重的架勢，振臂吶喊出對自己的憧憬。
“遠征軍是最偉大的隊伍！而伊阿宋會成為最棒的英雄！”
一個渺小的凡人，一個籍籍無名的神血站在兩位神靈面前，訴說著自己微不足道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