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章 世上最屑越獄團伙
那半趴在山路上的身影，疲累地看向墜落到山腳下的巨石，本想躺在一側，偷懶小歇片刻。
但身上刻滿銘文的鎖鏈和鐐銬共鳴震蕩，如同燒紅的烙鐵，帶來直入靈魂的痛苦。
頓時，囚徒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臉部輪廓微微抽搐，只能忿忿咒罵了幾句，拖著沉重的鎖鏈，轉身往回趕。
“沒完沒了！”
“所以，你愿意說了嗎？罪人西西弗斯…”
溫潤沉靜的聲音從朦朧的霧氣中傳來，一位眼睛和頭發為金色，身著寬松白色長袍的青年，抱著雙臂，正站在山下起始點處。
“說什么？”拖著鐐銬和鎖鏈的西西弗斯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我的兄弟塔納托斯，你究竟將他誘騙到了哪里？”白袍青年淡淡詢問，絲毫沒有被對方那浮于表面的偽裝所迷惑。
“說了有什么好處？”
“沒有。”白袍青年搖頭回應，臉上的表情冷了幾分，“但如果你不說，將遭受冥界最殘酷的刑罰！”
“那我現在在干嘛？”
“服刑…”
“你看，我不說要服刑，我說了還要服刑，那我豈不是白說了？”西西弗斯一邊掰著指頭細數，一邊鄙夷地看向那位前來問話的睡神修普諾斯，“沒好處就想讓我張嘴？老河神伊索普斯都比你們懂事。”
當年宙斯化作神鷹誘拐埃癸娜，作為目擊者的西西弗斯向尋女的老河神伊索普斯賣了宙斯的黑料，可是替他治下的科林斯王國換來了一條四季常流的圣泉。
似乎是被西西弗斯說動，修普諾斯皺眉想了想，開出價碼。
“只要你愿意交代，我可以向冥王為你求情，讓他免了你這永世的懲罰。”
“也就是說，我可以回家了？”西西弗斯不由眼眸一亮，似乎頗為意動。
“不可能！”然而，修普諾斯直截了當地掐滅了這位囚徒的幻想，“伱罪孽深重，就算免去了眼前永世的神罰，也需要在別的區域繼續受刑，直到洗清自己的罪孽為止。”
“那還是算了，這活我剛適應，暫時還沒有換工作的打算。”
西西弗斯笑嘻嘻地擺了擺手，俯身推動山腳下的那塊千斤巨石，準備照常完成今天100個來回的小目標。
“冥頑不靈！”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修普諾斯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這家伙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國王，不久前他因為向老河神伊索普斯告密的罪行東窗事發，被宙斯記恨上。
那位神王以瀆神之名判處西西弗斯死刑，并命令死神塔納托斯，前去科林斯帶走這個罪人的靈魂，使其在冥府受苦。
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憑借詭計，綁架并藏匿了死神，讓世間的生死失衡。
雖然前去調查的冥月女神赫卡忒，抓住了這個元兇，將其扔進冥府。但這家伙依舊死性不改，用花言巧語向冥王冥后求三天時間處理后事，并為許諾為哈迪斯獻祭，結果重返人間就立刻翻臉，賴著不走，并死活不肯交代死神塔納托斯的所在…
這下，被耍了的冥王勃然大怒，委托還在地上尋找塔納托斯的赫卡忒將這個二進宮的慣犯逮回來后，親自為西西弗斯制定了一項殘酷的刑罰。
即，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然而巨石每每未上山頂就又滾下山去，前功盡棄，于是，他需要不斷重復、永無止境地做這件事，直至將自己的靈魂意志，在這枯燥痛苦的永世神罰中消磨殆盡。
除非，他可以招認自己的罪行，并盡快供述出死神塔納托斯的所在，才有可能獲得一絲的寬赦。
然而，這家伙卻樂在其中，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
有時他甚至還有心思和精力貧嘴打趣，這讓前來問話的睡神修普諾斯郁悶不已。
所求無果心情不佳的修普諾斯也沒心情繼續呆下去，身體化作一只只黑色的冥蝶，分散融入冥界彌漫的死霧之中。
“西西弗斯？”
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兩道修長的身影伴隨著死氣的涌動，從冥府的灰霧中顯現。
正在服刑的囚徒微微一愣，隨即驚訝地看向山腳下的兩位陌生訪客，自戀地摸了摸下巴。
“認識我？難道說我的事跡和名望已經廣傳到這種地步了嗎？”
“來來來，快幫把手，讓我歇會，等回到科林斯，我請你們喝酒——最頂級的仙饌蜜酒，酒神狄俄尼索斯親自送我的！”
身為正主的洛恩，望著眼前這位這位滿嘴跑火車的職業騙子，臉色發黑，一時間無言以對。
而眼見對面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西西弗斯對于兩位訪客也不由興趣銳減，懶洋洋地輕哼。
“我說朋友，不熟你們來這里干嘛？看樂子？”
山坡上，那有著一頭金色碎發，臉部線條有種陰柔美感的囚徒，自戀地摸了摸掛在左垂上的單只金色寶石耳環，笑瞇瞇地靠在巨石旁，眨動著那雙狹長的狐貍眼，玩味提醒。
“看樂子到無所謂，我正缺幾個聊天解悶的對象，只是小心你們自己別在最后成了樂子…”
“哦，怎么說？”
聽到西西弗斯意味深長的調侃，洛恩不禁有些好奇。
“朋友，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來的地方，要么是犯下重罪的囚犯，比如我…”
西西弗斯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隨即玩味地看向了眼前的洛恩和忒提斯。
“要么是不守規矩的偷渡者，因為違規越境，被厄瑞波斯自動傳送到冥界的最底層——塔爾塔羅斯地獄，比如…你們？”
厄瑞波斯意為黑暗，由黑夜女神倪克斯親手鑄造的冥界防御體系，是人死后進入冥界前首先必須要經過的地方，其位于現世與冥土之間，本質是三道暗幕。
沒錯。
洛恩和忒提斯之前通過三道海底銅門進入的那片黑暗地帶，就是西西弗斯口中，那名為厄瑞波斯的冥府防御體系。
由于自身的異常，他和忒提斯直接被扔到了冥府的最底層——塔爾塔羅斯。
這里可是冥界守備最森嚴的監獄，戰敗的泰坦、古老的神怪、還有惡貫滿盈的罪人全都是里面的囚徒，鮮有能成功越獄的角色。
“該怎么走出去？”
洛恩和忒提斯相視一眼，頭疼地念叨 他們在黑暗的荒野上轉了有一段時間，即便有圣火的防護，卻始終沒能找到正確的方向，要不是意外摸到了這座山附近，被正在推石頭的西西弗斯吸引，不知道還要兜多久的圈子。
“不知道路？沒關系，這地方我熟啊！想去哪？我帶你們去！”
一旁的西西弗斯聞言，眼珠一轉，主動湊了上來，顯得無比親切和熱情。
洛恩瞥了眼西西弗斯身上晃得叮當作響的手銬和腳鐐，目光鄙夷。
“你有這么好心？說白了還不是想讓我們幫忙打破枷鎖，帶你逃出去？”
“哈哈，順路順路，你們不是缺個向導嗎？我剛好知道怎么從這鬼地方逃出去，大家各取所需，互不耽誤。”
西西弗斯笑嘻嘻地回答，絲毫沒有為自己的小算盤被揭穿而感到羞恥。
忒提斯拉住了想要繼續嘲諷幾句的洛恩，輕聲提醒。
“他說的沒錯…”
“對吧對吧，還是這位美麗的女神明事理，來來，先幫忙把這套鐐銬解開，小心拖太久撞上那只來回溜達的看門狗。”
西西弗斯主動伸出手腳，那熟絡的語氣和擠眉弄眼的動作，仿佛雙方已經有了勾搭在一起的事實。
會主動進入冥界的活人，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要么是別有目的的狠角色。
而他們沒有在那片原初的黑暗中迷失，就證明很可能是后者。
遇到這種情況，當然要狠狠抓住機會，他可不想真就永生永世地呆在這鬼地方推石頭。
當然，最好對面蠢點，能在關鍵時刻幫他拖一拖冥界的追兵。
然而，暗自盤算的詐騙慣犯，卻沒有發現洛恩和忒提斯悄然交匯的視線，以及他們眸中那微不可查的戲謔。
很好，上鉤了…
既然知道這是個詐騙慣犯，洛恩和忒提斯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這家伙會那么好心。
而他們之所以在睡神修普諾斯離開后，主動暴露在西西弗斯面前，也并非是為了單純的客套和看戲。
一方面，他們的確需要一位帶他們走出塔爾塔羅斯的向導。
能在這片鳥不拉屎的荒蕪之地內，找到一個對冥界相對熟悉，又不會拆穿他們的人選，概率簡直比中彩票還低。
不找機會把他拉入伙，簡直對不起西西弗斯這么積極的表現。
而另一方面，攪亂冥界秩序的黑鍋，總要有人背。
西西弗斯的大小長短，就很合適。
并且，按照這家伙的仇恨值，萬一路上遇到解決不了的冥界追兵，先吼一嗓子“西西弗斯在此”，然后把這家伙丟出去，保證比什么款式的肉盾都管用。
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在成功套路了西西弗斯后，略微放下戒備，主動釋放些許善意，分別負責穩住巨石，和破解對方身上的鎖鏈。
洛恩扯了扯那由山銅打造，目光掃過上面有些熟悉的咒文鎖鏈，心中大定。
還好，西西弗斯只是個半神，用不著什么頂格的神器來充當束縛類的刑具。
不然的話，他就算有心拉西西弗斯入伙，也只能說一聲愛莫能助。
確認了破壞這東西難度不大后，洛恩徹底放下心來，一邊解析著鎖鏈上的術式，一邊饒有興趣發問。
“說起來，為什么要戲弄眾神？以你的聰明應該知道這些不敬所帶來的后果。”
“這怎么能叫不敬呢！我這人最虔誠了！”
西西弗斯聞言忿忿不平，滿臉委屈的爭辯。
“你看，我只是簡單利用了眾神賜予人類的欺騙和狡詐，我越成功，那不就越能證明他們的造物是何等的優秀。
我越優秀，諸神的功績也越偉大，他們的存在也就越崇高！
所以吧，我只是以特殊的方式，向奧林匹斯那些偉大的創造者們，表達崇高的敬意。
他們不欣慰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我扔進地獄懲處，真是太小心眼了！”
洛恩聞言一愣不由多看了幾眼這位侃侃而談的欺詐者。
類似的話，他好像和雅典娜見面的時候就說過…
隨即，洛恩拍了拍西西弗斯身前那塊黝黑的巨石，眸中的目光意味深長。
“日復一日地被這無意義的勞役折磨，后悔嗎？”
西西弗斯的狡辯戛然而止，但那張俊美的臉上，依舊綻放著愉快的笑容。
“真的無意義嗎？我反而覺得很充實，很驕傲，只要我在這兒，那么就永遠有事可做。
而在我看來，我所推動的，并不是一塊單純的巨石，而是一座人類突破桎梏，戲弄眾神的豐碑，這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功績！”
洛恩聞言，反復打量著西西弗斯許久，片刻捧腹酣暢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那么你的豐碑，就由我收下了！”
剎那間，洛恩手中浮現出造國之槍的輪廓，閃爍著幽光的鋒芒向前橫掃，這位囚徒腳下的鐐銬咔嚓斷裂。
與此同時，那塊黝黑的巨石崩解破碎，數百道光紋浮動閃爍，化作一束紅黑色的光帶，直沖云霄。
“嗡！”
一圈圈漣漪伴隨著以太的嗡鳴擴散開來，四周灰黑色的死氣如同煮沸的開水般，翻騰涌動。
骨骼摩擦、亡靈嚎哭、獵犬低嗚的種種雜音，此起彼伏。
“它們要追來了，快走！”
成功脫困的西西弗斯見此情形直接吼出一嗓子后，化作一陣狂風，甩開原地的洛恩和忒提斯，火速向前跑路。
眾所周知，在逃命的時候，不需要有多快，只要比隊友領先就行。
而他不僅僅是科林斯的國王，更是暴雨和狂風之神艾俄洛斯的兒子。
他們家族的別名，即為——風之馭者。
因此，西西弗斯在速度上，有著足夠的自信。
除非…
“嗖！”
正當西西弗斯自鳴得意之際，身旁一陣席卷而過的凜冽狂風，讓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望著那懷抱著一個負擔，居然還遙遙領先的“合伙人”，西西弗斯心中暗罵不已。
幸運女神那個婊子養的，還真讓我碰上赫爾墨斯一脈的神速…
“發什么呆？快帶路！”
洛恩回頭瞥了一眼身后表情陰晴不定的臨時向導，主動放慢了些速度，只保持幾步的領先，“好心”提醒。
“再不跑的話，你說的那些東西，好像就要來了…”
聽到這話，西西弗斯一個激靈，當即從臉上擠出了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然后將體內的風神神性催發到極致，展開這場要命的逃亡。
與此同時，荒野之上死霧涌動，一個個聚合成型的冥界巡靈，發出高亢的尖嘯，揮舞著半透明的爪子，圍堵向一名越獄犯和兩位闖入者。
而三人腳下的冥土也隨之震蕩嗡鳴，一具具森白的骷髏從黝黑的泥土中爬起，以死氣化作漆黑甲胄，以白骨充當刀槍，彼此排成線列陣型向中央推進，試圖殲滅外敵。
“其源為光，其威為炎；審判以劍，制裁以火！”
肅穆的低吟在灰暗的死之荒野回蕩，在洛恩身后浮現的黃金輪盤，指針撥轉至第六格，
“——吾令汝，復現光明！”
伴隨著前沖的身影律動火焰的權能，吟詠圣言，曲指向前抓握，灰暗的荒野上形成數以千計的光狀裂隙，熾白的火焰從中噴涌而出。
剎那，沿途的冥界巡靈和骷髏守衛，連同周圍彌漫的死氣，被轉眼蒸發消融，化為一縷輕煙，隨風飄散。
“嘶！”
看到眼前的一幕，西西弗斯倒抽了一口涼氣，驚駭地看向身前的那位臨時合伙人。
一擊之下，全滅了百十只冥界巡靈和骷髏守衛，這家伙到底什么來頭？
幸好自己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則的話，他這小身板還不得被對面給拆了？
正當西西弗斯暗自慶幸之際，耳畔穿傳來了那低沉的詢問。
“出路呢？在哪？”
“前面！渡口！冥界被五條冥河交織環繞，路上防守太嚴密走不通，但我們可以通過水道前往想去的地方！”
西西弗斯連忙回答，在剛才那一擊的威懾之下，不敢再做隱瞞，待價而沽。
“那就好…”
洛恩滿意點頭，隨即借著火焰權能的余威，向前曲指勾勒。
瞬間，赫密斯文、泰坦神紋、線性字母等等一系列魔法師們興奮到癲狂，甘愿為之追尋畢生的神秘符號，聚集余火，化為光瀑，向四面八方流瀉蔓延，宛如隨處可見的大白菜一般，鋪面地面，映染天穹。
頓時，一道純白的光輝之路筆直聯通向冥河的渡口。
一個個死氣中重新滋生的冥界巡靈和從地底爬出的骷髏守衛，被拒之于外。
西西弗斯望著裸露出在眼前的灰黑色冥土，以及純白光道之外，那密密麻麻的冥界巡靈和骷髏守衛，對身前那位合作者的評價又上了幾個臺階。
還精通魔法？
雖然不知道這家伙什么來頭，但絕對不能惹！
“就在那兒，跟我走！”
為了表現自己的價值，西西弗斯連忙指著前方的冥河渡口，上前領路。
洛恩抱起忒提斯果斷跟上。
快到了！
眼見那處冥河的渡口已經顯露了清晰的輪廓，西西弗斯興奮不已，正準備回頭慶賀幾句。
不料，身后的臨時合伙人飛起一腳，將他踹出十多米遠，險些跌進翻騰的冥河之中。
“你…”
西西弗斯驚怒之下，剛想開口聲討那位翻臉無情的隊友。
“砰！”
不料，一個長有三顆腦袋脖子上帶著青銅項圈，身體健碩如牛的黑影從死霧中沖出，撞碎光路，撲咬在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
“汪嗚！”
一擊落空，怪物低吼著抬起三顆腦袋，晶瑩的口水從森白的牙床上滑落，六只暗紅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冥河邊緣的越獄犯。
對面的那只兩腳獸，好香啊。
而與此同時，看到眼前這只怪物的真容，西西弗斯頓時頭皮發麻，心中暗罵不已。
尼瑪，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
這頭看門的傻狗居然追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