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戰斗塵埃落定，青銅戰車載著三人駛出密林，漸行漸遠。
良久之后。
地面的枯葉和四周的荒草隨風發出輕微的摩挲聲，一道道紅黑色的泥流從光狀的裂隙中涌出，將密林中橫七豎八的半人馬尸體包裹在內。
轉眼間，地上的血跡、尸塊和武器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紋路交織的紅黑色泥繭。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由內而外傳來，一只白皙的手臂撕破包裹著自己的那層紅黑色胎衣，曼妙高挑的身影從中走出，那黑紫色的頭發如瀑般流瀉在身后，琥珀色的眼眸中天真與嫵媚并存，仿佛是圣潔與污穢的結合體，氣質矛盾而又統一。
“又來了一個神靈？這里還真是熱鬧啊。”
如銀鈴的笑聲中，嫵媚的少女伸著懶腰，抬頭看向青銅戰車消失的方向，卷動的粉舌輕舔水潤的櫻唇，美眸幽幽閃爍。
“看樣子，需要增加點游戲難度了…”
“啪！”伴隨著清脆的響指聲，嫵媚少女的影子仿佛化作了一灘紅黑色的泥污，向四周蔓延。一個個手持槍盾和巨斧，全身漆黑如墨的半人馬從泥漿中浮現，眸中一片暴虐的猩紅，身上布滿紅黑色的紋路。
疾馳的青銅戰車行過一段崎嶇的山路，不由上下顛簸，車廂中的凱妮斯嚶嚀一聲，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勉強坐起，睜開眼睛看向了身前的一男一女。
“是你們救了我？”
“嗯。”洛恩點了點頭，隨手從魔法陣圖中拿出一支魔藥，遞給了車廂中用力捶著腦袋的凱妮斯，“看你的樣子的有點不太對勁，來安神劑緩緩吧。”
“安神劑？娘們才喝這玩意！”凱妮斯嫌棄地拍開那支安神鎮痛的魔藥，指了指洛恩挎在腰間的酒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有酒沒？給我來一口！”
洛恩解下酒壺遞了過去順便不忘好心提醒，“傷還沒好，盡量別喝太多。”
但沒等對面說完，凱妮斯就迫不及待地奪過酒壺，拔開軟木塞，先是對著瓶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雙眼發亮。
“上等的仙饌蜜酒，好東西啊。”
女戰士仰頭一陣猛灌，隨后心滿意足地放下酒壺，發出酣暢淋漓的歡呼。
“爽！”
洛恩看著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壺，臉色微黑。
“一口？”
“當然是一口！”
凱妮斯理所當然地回答隨即一手勾住自己這位救命恩人的肩膀，一手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朗笑擔保。
“哎呀，別那么小氣嘛，等進了城，想喝什么，想吃什么，我全都請了！”
看著眼前那兩顆亂顫的小麥色大雷，洛恩心知這是個性格大咧咧的女人，索性借著趕路的間隙，旁敲側擊地詢問其色薩利的近況。
而凱妮斯也果然如洛恩所想的那般，直率地交代了所知的各項消息。
最近色薩利的確不安寧，境內屢次遭受巨靈一族的襲擾，牲畜和人口頻頻丟失。
等到城防軍和巡邏隊找到那些失蹤者的時候，他們往往只剩下一堆枯骨，現場還留有某種疑似祭祀舊神的器具。
聽聞消息的色薩利居民人心惶惶，生產生活，乃至對于諸神的祭祀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為此，國王阿德墨托斯召來境內的神血英雄，想要共商對策，一同揪出來那些地道里的老鼠。
凱妮斯就是最初一批加入討伐隊伍的神血英雄，雖然她的容貌在色薩利相當出眾，甚至有著色薩利第一美女的稱號，被不少男性追過，但因為性格和脾氣都相當火爆，這位女戰士向來比較喜歡獨來獨往。
這不，在聽說附近的村落出現人口劫掠案件后，她單槍匹馬地趕了過來，本以為能抓住巨靈一族的尾巴，結果發現卻是一批半人馬在趁亂搶親。
洛恩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凱妮斯，面露狐疑。
“所以，你就一個人和它們打起來了？還差點被砸死？”
《伊利亞特》中提到她屬于戰神阿瑞斯一脈的神裔，《變形記》中甚至說她是擎天泰坦阿特拉斯的女兒，這兩種神性血脈疊加在一起，不僅塑造了她火爆的性格，也賦予了她近乎刀槍不入的身體和不俗的戰斗力。
好歹也是色薩利能拿得出手的神血英雄，怎么碰上幾十個半人馬就差點翻車了？
“那是它們耍詐！”
凱妮斯憤憤不平地控訴，隨即開口為自己辯解。
“本來說好了我一個挑他們一群，結果它們居然在背地里對我施咒，害我站不起身，真是太不講武德了！”
洛恩聞言，微微皺眉。
半人馬精于騎射突襲，在魔法和咒術方面的造詣乏善可陳，族群里幾乎就沒有魔法師這個職業。
而神裔一般天生都擁有一定程度的魔力抗性，別說僅僅擁有一點貧瘠魔法理解的半人馬一族，就算是美狄亞這種專業的魔女要破凱妮斯的魔抗，也不是那么輕松的事情。
那片林子里…還有高手？
正當洛恩皺眉思索之際，凱妮斯干咳著岔開話題。
“對了，你們呢？怎么這個時候到色薩利來了？”
“我們來自雅典學院，是受了新一任阿卡迪亞女王的囑托，前來協助色薩利平定災害的。”
洛恩套上了管用的馬甲，將自己和美狄亞介紹給凱妮斯。
“原來是盟友啊？”凱妮斯心中一動，干咳著搓了搓手，“能不能打個商量？”
“什么？”
“剛才林子里的事…”
凱妮斯面露尷尬，似乎有些羞于啟齒。
洛恩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什么林子里的事情？我們不是在清剿半人馬的路上碰到的嗎？”
“夠意思！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
凱妮斯聞言先是一愣，頓時眉開眼笑，當即抬手勾住自己這位救命恩人的肩膀，熱情地摟入自己懷中并指著前方出現的城市輪廓，豪爽大笑。
“走，跟我進城，我請客！”
“唔”
被兩顆小麥色大雷包夾的腦袋發出沉悶的嗚咽聲，某位來自阿卡迪亞的盟友還沒進城，就感受到了色薩利人民的熱情。
大有什么了不起？早晚下垂！
后面的美狄亞低頭看著自己一覽無余的開闊地，又望了望被凱妮斯拖走的自家師兄，憤憤不平地小跑跟上。
一路上，洛恩本想辭別凱妮斯，先去色薩利王宮報到，盡快和雙子兄弟匯。
然而他卻實在拗不過凱妮斯想要請客答謝的決心，只能任由這位傳說中的色薩利第一美女，拽著他走向王城中最出名的一家餐館。
剛一進門，兩男一女三道身影便迎面走來。
由于過道有些狹窄，那紅發金瞳，五官和身材都透著某種美感的高挑少女看了一眼面前勾肩搭背的男女，眸中閃過一絲鄙夷，而后直挺挺地撞開凱妮斯，走向門外。
猝不及防的凱妮斯一個趔趄，扭頭冷哼。
“干什么？走路不長眼嗎！”
紅發金瞳的美貌少女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兩人，微笑開口。
“啊，抱歉，有兩只猴子在大街上發情，我不小心看走神了。”
“那你下次…”
凱妮斯剛想開口表示一下自己的大度，然而看到對方眼瞳之中的那抹戲謔，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話外音，不由勃然大怒。
“你罵誰呢？”
被人當面拆穿嘴里的陰陽，紅發少女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燦爛了。
“哎呀，猴子居然會說話了？”
“你再罵！”
暴怒的凱妮斯再也壓制不住火氣，飛起一拳砸向了紅發少女的面門。
“砰！”
伴隨著一陣金鐵交鳴的顫音，凱妮斯看著用胸口硬接自己一拳，卻紋絲不動的棕發男人，臉色微變。
“抱歉，我的同伴出言不遜冒犯了兩位，還請見諒。”
三人之中顯得清秀文雅的青年男性，走上前來苦笑道歉，隨即轉頭看向身后。
“維納斯，快過來給人家賠禮。”
“讓我賠禮？憑什么？”
紅發少女冷笑一聲，面露不屑。
青年男人聞言，蔚藍色的眸子逐漸變得幽深，抬手轉動著右側無名指上的一枚青銅戒環。
不知為何，性格惡劣的紅發少女臉色一變，眸中劃過一絲忌憚，最終似乎迫于某種壓力，不情愿地前幾步，慵懶輕哼。
“真是對不起啊，不小心撞到伱了…”
聽到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凱妮斯不由再度捏緊了拳頭。
這女人真讓人火大，她還沒見過這么欠揍的對象！
“我都餓了，要不咱們先進去吃吧？”
耳畔傳來的詢問，讓凱妮斯當即壓下火氣，回頭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行，我先幫你點幾樣頂好的色薩利本地菜！”
說著，她便不在理會現場的三人，將洛恩帶上樓，準備全心全意地招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青年男人松了口氣，向開口消弭矛盾的洛恩投去善意的一瞥，隨即對身邊的那對男女開口命令。
“維納斯、瑪爾斯，今天還有事，我們走吧。”
樓上，在桌前就坐的洛恩望著離去的三人，眼眸微微瞇起。
愛與美之神維納斯…軍神馬爾斯…
這不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的另一種稱呼嗎？
居然冒用未來的神名，他們究竟是什么人？
“別愣著啊，吃吃吃！吃完了，我就帶你們去見國王阿德墨托斯！”
一旁的凱妮斯叫醒了沉思中的洛恩，熱情地招呼著。
盛情難卻，洛恩只好和美狄亞拋下雜念，開始享用這頓豐盛的美食。
足足吃了兩個多小時，眾人菜足飯飽，凱妮斯這才滿意地結完賬，帶著洛恩兩人走進王宮。
有了凱妮斯這個本地的神血英雄作陪，兩人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在王宮中見到了色薩利的國王阿德墨托斯。
如今，這位掌權者已經步入中年，黑色的長發披肩，神色溫和而富有威儀，目光有著歲月積累的深邃與睿智。
而這位國王的旁邊，坐著一位面容古拙，長滿絡腮胡，雙手骨節粗大，身材魁梧的壯漢，旁邊的投矛和盾牌都比其他人大上一截。
如果不是眸中偶爾泄露的鋒芒，在外人看來，他像老農，多過像一名戰士。
洛恩一開始并不知道這位“老農”的身份，不過隨著凱妮斯喊出對方的名字，他的眸中不由多了幾分異樣的色彩。
忒拉蒙，特洛伊戰爭中半神英雄大埃阿斯的父親。
同時，他也是大英雄赫拉赫勒斯的好友。
別看這位“老農”其貌不揚，但他繼承了人類的優點——理性與睿智。
據洛恩所知，忒拉蒙算是大智若愚的典型。
在某一場針對特洛伊城的征伐中，忒拉蒙率先攻破大門，一馬當先沖進城中，獲得了最高的榮耀，就連赫拉克勒斯也被甩在了后面。
這位大力神大英雄人生第一次被其他英雄在戰斗中超過了自己，在赫拉的瘋病詛咒下，他又氣又急，妒火中燒。
于是，赫拉克勒斯失去理智，拔出寶劍，想把走在前面的忒拉蒙砍翻在地。
忒拉蒙正好回頭一看，猜到了赫拉克勒斯的意圖，他連忙彎下腰去，把近旁的磚石收集過來堆成一堆，并召集友伴。
當旁人問他在這里做什么時，他回答說：“我在這里為勝利者赫拉克勒斯建造一座圣壇！”
這話讓大英雄恢復神智，感到十分慚愧，赫拉克勒斯當即低頭向忒拉蒙道歉，又加入隊伍，一起戰斗。
之后，這位大力神援弓搭箭，射死了當時的特洛伊國王拉俄墨冬和他的幾個兒子，最后只有一個王子幸免于難，特洛伊人徹底失去戰意。
為了答謝忒拉蒙，赫拉克勒斯把特洛伊的公主，轉讓給了這位大英雄，使其抱得美人歸。
其實管中窺豹，足可見眼前這位“老農”應變的智慧，是多么出色。
不然的話，他別說美人，連腦袋都保不住。
畢竟，直接或間接死在那位詛咒之子赫拉克勒斯手上的英雄，不計其數。
和同期的英雄相比，忒拉蒙雖然不是十分強大，卻以智慧很長時間保全了自己，
當然，這位英雄真正讓洛恩在意的，不是他的功績，而是他的血脈。
曾經死在洛恩手上的佩琉斯，就是忒拉蒙的親兄弟。
居然在這種地方遇上了仇家？但愿這位半神英雄比他那位兄弟更懂事一點。
洛恩搖了搖頭，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隨即看向出現在王宮中的三個熟悉身影，眉心蹙起。
上午遇到的三個人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