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真的。”
蘇低著頭。
事實上自從她加入公會以來,尋找女神的下落就已經成為了公會的主要目標,在調查員找上門來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以外還存在著其他位面,甚至這些世界還處于截然不同的時間線。
這些都是來自女神的賜福。
女神庇護著每一位調查員,讓他們不死不滅,讓他們了解到了不同位面的存在,還賦予了他們跨越位面的權能,而在完成了這一切之后,女神便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公會的創立者們認為這只是離家出走,而他們還渴求更多。
“畢竟我只是一個B級調查員。”
她補充了一句,這個級別還遠遠接觸不到公會的核心秘密,有關公會高層,還有那些神秘的戰斗機構,都是道聽途說來的,閑來無事的時候,調查員們便會聚在一起,討論不知從哪里聽來,無法確定真假的小道消息。
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你如果不殺我,我可以推薦你加入公會!”
說話時,蘇錯開了與伊森的對視。
她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盤,以她多年的調查經驗不難判斷出伊森絕對屬于極度危險的源生物種,要是伊森和公會里的其他人發生了沖突…
反正那也不是她這種B級調查員該關注的事,不是么?
要是真的發生了沖突,公會自然會派出那支神秘機構的成員,就像他們曾經對付梅林那樣。
“梅林也是公會的一員?”
冷不丁的問題頓時讓蘇如同一只小動物般身體陷入了僵硬狀態,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伊森,望著那冰冷詭異的404數字,心中的猜測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
“你…你會讀心術?”
最糟糕的局面出現了,她多么希望聽見否認的回答。
否則她剛才心里的那些小算盤豈不是全都在數字臉面前暴露無遺了?
也許下一秒這無處不在的電流就要鉆進她的身體,把她電擊成一個人干了。
“如果我是你的話,也會產生相同的想法。”
伊森說道,“要活下去并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想法。”
這個數字臉,
怎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但她轉念一想,自從見面之后,對方還從來沒有對她做出過任何攻擊性的行為,還在她暈厥過后貼心地把她送來了校醫務室。
除了不久前殘忍地殺害了她的兩名同事之外…
但那都是正當防衛!
蘇主動在心里為數字臉辯護,在理智值極度不穩定的情況下,的確有可能做出襲擊的行為。
她已經不打算追究實際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她決定相信數字臉,這能大大增加她存活的概率…甚至,如果能和數字臉搞好關系的話,她或許也就不需要擔心學院里的那個七眼女人了。
來到這個位面短短一個晚上,她就已經直面了兩個超出公會認知的恐怖存在。
但如果往好處想,這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合理地利用環境是每一個優秀調查員都必須掌握的技能,這會讓他們的調查工作事半功倍。
“按照公會的規定,我不能把有關梅林的事向任何人透露,就連我的同事也不行。”
蘇清了清嗓子,說道,“但現在沒有別人,調查員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靈活判斷。”
好消息是她的原則一直都很靈活。
“你猜的沒錯,梅林曾經也是公會里的一員,而且是最核心的元老,當初的公會創立者之一,據說他因為一些理念沖突和公會鬧掰了,偷走了一件公會的重要物品之后逃走了。”
按理說,她區區一個B級調查員也不該知道這些,怎奈她和梅林生活在同一個位面的同一個時間線上,黃金鄉也是梅林的故鄉,“我還得感謝他,要不是他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加入公會。”
總的來說,她在公會的生活還是很開心的。
雖然時常會陷入危險的境地,但那大多都在可控范圍之內,大不了在死亡了幾次之后想辦法開溜。
她喜歡旅行,對于不同位面的探索極大地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提到梅林,但那個叛徒已經被公會處決了,被盜竊的寶物也被公會回收。”
這一番解釋與伊森所了解的歷史對得上。
現在看來,那個刺穿了梅林心臟的來路不明的長矛,想必就是公會提供的武器,而負責處決梅林的想必就是存在于蘇想象中的神秘機構,只有在面對必要的危險時,他們才會出動。
“最后就是關于推薦我加入公會的流程了。”
“…你還真打算加入啊?”
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伊森已經識破了她的小算盤,就應該對于他來說公會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雖然公會歡迎來自任何位面的任何族群加入,但是對于…特別稀有奇怪的,公會的研究部門就會出手。”
“研究部門?”
“在你提交申請之后,他們會把你帶去一個特殊的位面,據說那里有很多用于調查研究的工具,他們會對你進行全面的檢查和研究,久一些的可能要一個多月,我聽說他們研究的方式不太溫柔,挺疼的。”
取血,割下身體某一部分器官組織,這些都是被調查員確認過的檢查項目,美其名曰“降低風險”。
如果你向上級反映,研究部門能搬出來一系列冠冕堂皇的說辭。
在一些位面存在著嚴重的污染源,調查員很可能在自身毫無覺察的情況下遭到了感染,為了避免他們把污染傳染給其他人,必須進行全方位的體檢才行。
至于評判標準則非常靈活——以研究人員的興趣為基準。
蘇瞄了伊森一眼。
這詭異的數字臉,看著就會讓那些人感興趣。
“我和一些研究部的人打過交道,他們的想法和精神狀態有些…不太正常。”
她不喜歡和那些人打交道,在他們眼里,無論什么物種都是小白鼠。
“無妨,如果面試不通過我回來就行。”
蘇一時語塞。
通常來說,只要去了公會,就不會出現面試不通過的情況,更沒有“回來就行”的說法,對于那些知道了太多秘密,又不愿意為公會工作的人,他們的下場往往和梅林一樣。
被公會無聲無息地處理掉,也許他們都不會注意到還有這么一個人存在過。
數字臉的讀心術讓這場談話變得順暢得多。
蘇在心里嘀咕,這些對于公會和研究部門的“詆毀”都是數字臉擅自通過讀心術探查到的,她可沒有在任何場合下說過公會的壞話。
“還有一個問題。”
蘇說道,“這個位面很奇怪,自從來到這里之后我就沒法再和公會取得聯絡了,如果你打算讓我向公會引薦你,得先想辦法把我送回去才行。”
與此同時,003號中轉站。
城市內暗流涌動,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在人群中蔓延著。
酒館里人滿為患,不同級別的調查員們齊聚于此,試圖從彼此口中套出更多情報,在這里甚至能看到許多平日只能仰視的A級調查員。
當扎克和祖爾加失蹤的消息傳開后,這種不安的氣氛就開始悄然滋長著,如果他們在探索位面遇害的消息是真的,那么這將成為近百年來第一起死亡案例,他們很難想象這會在公會高層之間引起怎樣的震蕩。
當然,高層真正重視的并不是扎克和祖爾加,而是能夠切斷女神賜福,奪走他們不死不滅權能的力量。
這意味著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再安全了。
“哥哥姐姐們,行行好,有沒有什么內幕消息?透露點吧!”
酒館里充斥著這樣的祈求聲,對于那些沒有門路的低級調查員,他們就只能寄希望于有誰能發發善心了。
已經有不少公會成員注意到支援調查的委托被撤出了,但這并不意味著公會放棄了調查工作,而是要把調查工作轉交給真正的“專業人士”來做了。
幾位A級調查員被人群簇擁著,桌上堆滿了喝不完的酒。
用酒換取情報是公會的潛規則。
所有人都知道“專業人士”與“神秘機構”的存在,只有在公會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難題時那些神秘的存在才會現身。
但實際上沒有人見過那些人,無從得知他們的身份和族裔。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能有幸見證他們的降臨,在這003號中轉站!
調查員們暢想著那些大人物們的降臨方式。
騎著一頭巨龍從天而降?
又或是乘坐著來自那些危險位面的特殊科技?
這是他們能想到的最華麗的登場方式,也只有這樣才配得上那些大人物們的地位。
數不清的公會點數,掌握著所有已探索位面的信息,這是每一個公會成員的奮斗目標。
光是想象就足以讓他們興奮不已。
被簇擁著的A級調查員們臉上卻是苦澀的笑容,這已經是調查員所能到達的最高級別,他們每個人都經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危險,盡管女神的賜福庇護著他們,但死亡帶來的痛苦,以及面對那些不可名狀污染者時的恐懼與不安都是真實存在的。
接下來最危險的委托,一步步晉升到了今天的地位,換來的卻只是一絲窺視上天的機會。
那是他們無法逾越的鴻溝。
蒼穹之上的轟鳴淹沒了酒吧里的探討,低級調查員們幾乎立刻捂住耳朵,那不是巨龍的嘶吼,而是某種機械的轟鳴,濕潤粘稠的液體沾濕了他們的掌心,血正沿著他們的指縫流淌而下。
但他們很快忽略了疼痛,爭先恐后地從酒館里跑了出來,跑到街上。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發出半點聲音。
他們仰著頭,看見了被撕裂的天空,還有那向內側翻卷的黑云,他們能預感到某個龐然大物正從被撕裂的缺口中顯現出來。
巨龍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如同小動物。
003號中轉站的會長也來到了街頭,與眾多調查員一般仰望著蒼穹的裂口,握住權杖的手在不住顫抖。
比起興奮,他心中更多的是惶恐。
會長預感到了什么,在云端的龐然大物現身前及時閉上了眼睛。
第二聲轟鳴到來了。
他將權杖杵在地上,用力之猛讓小半權杖都沒入了地面,但也只有這樣才能穩住身形不被轟鳴所引發的風壓掀飛出去。
他還聽見了調查員痛呼的呼號,伴隨著一連串人體被掀飛墜落的聲響。
即使緊閉雙眼,占據了整片天空的光輝依舊讓他的雙目感受到了灼痛。
這樣的過程足足持續了數分鐘之久,直到那灼目的光輝減弱了幾分,會長才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視線已被云端之上那比003號中轉站更龐大的巨物所遮蔽,黃金成為了天空唯一的色彩。
會長瞥了一眼街上東倒西歪,捂著眼睛和耳朵哀嚎著的低級調查員們。
曾幾何時,他也像他們一樣。
但隨著他的職務越來越高,對于公會的了解越深,他便越不想和那些來自天上的人碰面。
但緊接著,一束從云端降下來的光照在了他的面前。
會長只能咬了咬牙,抬起權杖,朝著光柱之中走去。
在那高空之上,一個位于王座上的身影正慵懶地用左手杵著下巴,他戴著一副黃金面具,遮蔽了他的面容。
位于王座之下的人們也都戴著相同的面具。
他的視線慢悠悠地越過人群,落在了其中一個女性身上。
那是一副微笑的黃金假面,仿佛要將她臉上的表情永遠定格。
“說起來,你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過了。”
聞言,女性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王座上的身影說道,“從時間的角度來衡量,距離你上次離開,已經過去了1647年,那里的變化一定大到出乎你的想象。”
看似輕松的對話,卻讓大殿內蒙上了強烈的壓抑感。
“時過境遷,是睹物思人了么?
“辛西婭?”
面對男人的提問,大殿之下的女性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人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只剩下那一副黃金面具仍在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