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后,伊森和凜冬回到了北境的山洞,期間她還兇巴巴地趕走了好奇心過重的羅威娜,讓彼岸發揮騎士的風格,把這個隨時都有可能偷窺的魔導師抓回去審訊,直到羅威娜在不甘心的嚷嚷聲中被拽走之后,凜冬的心才安定了下來。
雖然她把艾薇等人當成朋友,不介意提起異常空間內發生的景象,但后面的內容有些令人羞恥,饒是見多識廣的她,也沒法在公共場合討論這種事。
“老師你…”
伊森剛一開口,就被凜冬不知從哪變出來小包裹給震驚了。
凜冬正跪坐在地上,把里面的物件抖落到地上,還拿出女仆制服鋪在旁邊。
一時間,北境上空電閃雷鳴,閃電元素的熟練度節節攀升,隨著帝都一戰落幕,他所掌握的第三個元素也站在了熟練度的頂點,閃電元素對他劫法場的行為十分滿意。
凜冬低著頭沒說話。
她暗自慶幸還好頭發長,能遮住表情,她光是看著地上的物件,就羞得想要閉上眼睛。
“老師,你說的研究你,指的是這個?”
這是伊森沒想到的,但另一方面來講,他的確是一位魔女研究學者,而作為一個現代人,他也完全能理解并接受凜冬的愛好。
他一直都是心態開放的人。
“之前在你和羅威娜談話的時候,我去了一個地方,這和…我上次提到的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有關。”
這解釋起來有些復雜,凜冬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解釋為什么她的人一直待在酒館的隔間里沒有離開過,意識卻在帝都和北境逛了一圈,還通過一顆紅寶石被卷入進了那個滿是虛無的空間。
作為伊森的老師,這一次她很難從理論上向他解釋其中的道理。
所以,她只是試試用實際行動了。
“沒關系,我們時間很充足,你可以詳細告訴我。”
伊森早就做好了準備,無論凜冬說出多么離譜的事,他都欣然接受。
凜冬定了定神,把她之前全部遭遇告訴了伊森,包括了世界破碎的過程,以及另一個她提出的建議——她強調了這些小物件都是對方的主意,她還遠沒有到達超級高手的階段。
不過,如果這是探尋真相必要手段,她可以嘗試。
甚至心里似乎沒有太大抵觸。
“我了解了,老師。”
伊森的表情嚴肅了下來,這是意料之外的收獲,解答了許多想不明白的細節,比如,為什么那位神秘的魔女看起來一直都在以老巴的名義搞事,但卻又沒有真的對溪木鎮做出邪神信徒的手段。
“也許我們一直都把她的行為理解錯了,失竊的毀滅日禁書,還有猩紅瘟疫也許是她對我們做出的提示。”
這些事直接導致了狼頭堡的騷亂,造成的結果,就是血腥祭司瑪麗的過去被改寫了,她掌握了治愈瘟疫的手段,成為了生命女神的神選者,而在降神儀式中,她成為生命女神已死的重要證據。
就連最虔誠的教廷牧師,也沒法反駁神選者本人所提出的事實。
“她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揭露正位神和中位神相繼隕落,以及毀滅日即將到來的事實。”
帝國高層與四個超凡者勢力之所以能在政變后快速達成一致,毀滅日功不可沒,對于明智之人而言,在大危機面前,內斗只會加速所有人的滅亡。
伊森說道,“她提出的這些…小物件,其實在我看來是一種暗示。”
“什么暗示?”
“鐐銬代表禁錮,也可以理解為禁制,指的是邪神此刻的狀態。”
無論凱恩或是老巴,他們的本體都不在現實位面,而是身處異常空間的某處,被當初由正位神與中位神設置的禁制隔絕于現實位面之外,“蒙眼指的是離邪神越近,視線所能看見的事物就會扭曲,如果我們想要探尋邪神的本質,或許需要依靠某種視線以外的方式。
“至于口枷,原話是‘如果愿意的話,可以咬上口枷’這是位列于兩者之后的行動,很可能是在暗示要盡可能杜絕在感知狀態下與邪神交流。”
凜冬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伊森,究竟是怎么解讀出這么多信息的?
而她,竟然就只想到…
哎呀!
凜冬越來越討厭謎語人了,就連她自己也不例外,“那她為什么不直接把話說清楚?”
“老師,你聽說過蝴蝶效應么?”
凜冬跪坐在地上,茫然而又乖巧地搖了搖頭。
她似乎有些理解艾薇的心情了。
從名義上來說,艾薇是伊森的領導,但在實際工作中,兩人的身份經常會調轉過來,而現在,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也逆轉了,伊森正在向她傳授一些,她根本沒聽說過,也想象不到的知識。
“這是有關時間波動的重要理論,哪怕只是改變過去的一個微小的細節,都有可能對未來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是說,她正在試圖改變過去?”
“也許用‘未來的你’來形容更加準確。”
伊森上輩子讀過許多有關時間能力的書籍,那無疑是最強大而又神秘的能力之一,如今的凜冬就能做到長時間、大范圍的時間停止,未來的她在魔力更進一步后,參悟了扭轉時間的方式也在情理之中。
他繼續說道,“但是,她對于過去造成的改變越多,對于未來的影響也就越強烈,甚至完全超出她的控制范圍,直接明了地將所有答案告訴現在的你,反而有可能無法促成她想要的未來。”
改變一些細節,將歷史的軌跡保持在可控范圍之內。
如果伊森掌握了類似的能力,這也會成為他的手段,“假設,我們把時間扭曲的異常空間理解為老巴的‘污染區’,說明未來的你很有可能達到了和老巴相同的層級。”
凜冬低頭不語。
伊森的理論依舊合理到讓她沒法反駁,更何況她已經親眼見證過了歷史軌跡的改變。
伊森只是把瑪麗的凳子變成了擴散的紅色絳蟲,就將血腥祭司變成了生命女神的神選者,除了當時身處污染區的他們之外,就只有“苦主”老巴知曉那段被改變的歷史,而對于污染區以外的人來說,瑪麗從一開始就是最虔誠的信徒,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以瑪麗作為時空的錨點,她身邊無數人的結局也都發生了變化。
比如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沒有死于瘟疫,在幸存者的城邦里度過了安全而平凡的一生。
但是…凜冬有些煩躁。
她不喜歡一切無法被理解的事物。
伊森總結道,“不過這都是我的猜測,也未必正確。”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凜冬悶聲問道。
“那么,未來的你一定也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卻仍然這么做了。”
伊森笑了笑,“這說明未來很可能發生了比這更糟糕,讓你不得不這么做的情況,這反而是一件好事。”
“這有什么好的?”
“說明你不是一個出于找樂子就隨意修改過去的人,否則世界可就亂套了。”
“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這學生怎么看起來沒心沒肺的!“還有,你為什么比我都要更了解我的升格魔法?難道你也是從未來回來?”
“不,我可沒有你這么強大的能力。”
伊森話鋒一轉,“不過如果未來老師你真的變成了邪神的話,直接研究你倒是一個不錯的點子。”
“你打算怎么研究?”
凜冬一僵,下意識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物件。
“還沒想好。”
伊森聳了聳肩,他從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無法確定的事上從而陷入無意義的內耗,他接下來還有很多計劃,首先要確認下落不明的凱恩去了哪里,接著,或許根據老師的提示,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老巴面對面聊聊。
他們目前還處于筆友的階段。
“既然未來的你一直圍著我們轉,似乎說明想要改變過去并不容易,很可能需要通過我們之中的某一個人來幫她實現。”
與此同時,另一道跨越了位面,密切關注著山洞視線先是一陣錯愕,隨即燃起了一絲怒意。
就你懂得多,顯著你了!
她根本理解不了伊森的腦子是什么構造,竟然只憑三言兩語就了解到這么多關未來的信息;相應的,她也完全無法理解伊森的心思。
她抱著胳膊,氣得發抖,肉都送到你嘴邊了,你還在那分析個不停!
若非隔著位面,她真恨不得飛起一腳踢在伊森身上,反正他也喜歡這個。
哎,試試眼罩也好哇!
隨即,那星體間的影像消散了,虛無的空間又回到了最初,只剩下一片仿佛沒有盡頭的孤寂。
所有的聲音都被排斥在了這個世界以外。
在群星環繞間,那個身影陷入了沉思。
看來下次見面時,得想個辦法主動出擊了。
若干天后,深海議會。
尤格從噩夢中驚醒,他直起身子,渾身早已被汗水打濕。
“少爺,您又做噩夢了。”
女仆長莉莉眼里滿是關懷,她將托盤遞了上去,上面放著冰鎮番茄汁,這是尤格少爺禁足的第26天,自從被禁足以來,少爺每天都會被相同的噩夢所驚醒。
莉莉咨詢過許多醫生,診斷結果眾說紛紜。
她采納了十幾種治療方案,最終卻都以失敗而告終,更讓她擔心的是少爺的癥狀越來越糟糕了,起初只是被驚醒,到現在還出現了虛汗、意識恍惚等癥狀,她耐心地在床邊等待了五分鐘,尤格才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接過番茄汁灌進了肚子后,還不忘夸獎道,“莉莉,還是你深得我心,睡覺起來喝上一杯番茄汁真是再好不過了!”
“少爺,這次您恍惚了五分鐘,比昨天又延長了20秒。”
莉莉手足無措,除了記錄尤格的恍惚時間和他做噩夢時的狀態之外,她也無計可施,這些細節也只會讓她明白少爺的病癥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不用擔心我,我剛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帝國那邊有什么消息么?”
莉莉輕咬嘴唇,陷入了遲疑。
尤格握住了她的手腕,懇求道,“這很重要。”
“洛菲克財團的船隊今天抵達了首都港口,聽說財團掌權者也來了。”
莉莉小聲說道,她不知道這是否對少爺的病情有幫助,但老爺卻叮囑過所有人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尤格。
因為…尤格少爺前段時間的表現令人失望,公開在議政廳里頂撞其他幾位議員,這自然對推薦尤格加入議會一事造成了巨大阻礙。
作為懲罰,少爺遭到了禁足,建設傳送魔術法陣的工程也遭到了廢止,他從占星公會請來的大魔導師全都被遣離了國家,在少爺做出深刻反省,明白自己所犯下的過錯之前,他就要被一直關在家里。
“謝謝你,莉莉。”
握住她手腕的手向下滑落,最終貼住了她的掌心,兩人十指相扣,尤格忽然說道,“莉莉,下午我們吃烤魚宴吧,你去叫人幫我準備一下!”
“明白了,我這就去準備,您好好休息。”
待女仆離開,尤格的笑容不見了,他平躺在床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
他又一次做了噩夢,夢見自己沉入深海之中,某種力量拖拽著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停止下沉,下墜的過程變得越來越久,下潛的深度也變得越來越深,但每一次噩夢停止的結局都大同小異。
他在深海中看見了一只眼睛,又是一條宛如山巒般蠕動的觸須。
海洋深處隱藏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生物,而尤格能感受到,隨著他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那只生物蘇醒的跡象也越來越明顯。
這些夢境…似乎正在喚醒那一只龐然大物。
尤格從未能看見那生物完整的樣子,只是它的一只眼睛就足以填滿他全部的視線,他很難想象一旦那只生物被喚醒了,將會帶來多么可怕的災難。
然而他的警告遭到了無視,議會的人們都以為他瘋了,甚至不愿意派出一支探索的船支。
尤格在私自出航之前被攔了下來,那支屬于他的榮光水手號也被議會接管,在被禁足的26天時間里,已經完全失去了有關他們的消息。
莉莉說他們出海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尤格不相信這只是一個夢境,這一定是在預示著什么,可問題在于,他該如何讓別人相信?更讓他不安的是,自從航行歸來后,他就覺得議會的氛圍變得有些奇怪,就連父親也不例外。
而現在,洛菲克財團的船隊又抵達了首都,一定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一周前,他委托莉莉向海森堡寄出一封信,但在他的榮光水手號被議會奪走后,對于外界的聯系變得困難重重,盡管莉莉確保這封信被送到了一支外出的商船上,但想要交付到海森堡手里卻并不容易,他甚至無法確定之前那份有關亨利六世病逝的消息有沒有成功送達老森的魔法卷軸店里。
窗外依舊陰云密布,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終于,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首都迎來了第一場雨。
他在那封信上提到希望向海森堡購買數千張寒冰箭卷軸,那是足以武裝一個部隊的數量,倘若手執寒冰箭卷軸的軍隊同時向那只即將蘇醒的生物發動一次NB的攻擊,或許便能將它永遠地冰封在海底。
可是…
現在才發布幾千份訂單會不會太遲了一些?
時間還來得及么?
而且就算海森堡完成了訂單,又該以何種方式送來這里?
他好不容易請來的大魔導師們被趕走了,想要把卷軸運送來首都,就只剩下海運,可如此數量龐大的魔法卷軸,剛進入港口就會被議會發現。
尤格懊惱地捏緊了拳頭,就在他的內心天人交戰之際,剛離開不久的莉莉忽然又折了回來,她手里拿著一個奇異的物件,滿臉驚恐。
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巴掌大小的貝殼生物,被莉莉捏在手里時,不停發出“嘟嚕嚕嚕嚕”的聲音。
在強忍著恐懼把這個不停吵鬧著的“貝殼”送進屋后,莉莉終于發出了“呀”的一聲驚叫,把貝殼扔到了尤格的床上。
貝殼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她總擔心這古怪的東西突然張開嘴,咬她一口。
莉莉連忙提醒道,“少爺,您也快點起來,小心被咬!”
“這是什么東西?”
尤格倒是一點都不慌,他把這奇怪的生物拿在手里,饒有興致地研究了起來,他記得沿海城市的集市上都會售賣些能夠儲備聲音的神奇海螺,那通常是孩子們喜歡的玩具之一。
“這個…這個是《老森魔導科技電話2.0內測版》。”
莉莉報出了貝殼的名字,放在貝殼旁邊的清單就是這么寫的,要不是上面提到了“老森”這兩個字,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如此可疑的東西帶進少爺的房間。
她完全沒法理解“電話”是什么意思,只能顧名思義,警告少爺,“尤格少爺小心,千萬不要和它說話,會被電擊的!”
“說話?”
莉莉這一聲警告倒是提醒了尤格,他終于找到了貝殼開啟的部分,打開后朝著另一端說道,“你好,你好,能聽見我說話嗎?”
尤格少爺又瘋了,居然和一個貝殼說話!
但詭異的事情出現了,貝殼另一邊竟然傳來了回話。
“喂喂,你好你好,能聽見。”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尤格與莉莉對視一眼,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羅威娜,是老森魔導科技店的客服!請告知我你的姓名,以完成登記。”
“尤格。”
“好的尤格,嗯,VIP客戶,看來貨物已經成功寄送到你的手里了,這是本店對于VIP客戶的回饋,使用說明請見清單背面,祝你度過愉快的一天…喂!彼岸,別偷喝我的番石榴汁!”
在一片吵鬧聲中,通訊被切斷了,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