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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三千照徹】

  稍微有點出乎宋識的預料。

  聽到這句話,明先鳶的臉上沒有露出一丁點不悅或惱怒,并非不動聲色對方當然能做到“不動聲色”,可至少在眼下,在自己面前,對方至始至終都毫無保留,隨意彰顯著自身的喜怒哀樂。

  她也沒有當場給自己來一記狠的。

  “對,沒一個愿意。”明先鳶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我跟他們打了一場,很遺憾,沒打過。”

  “我也非常遺憾。”宋識嘆了口氣,神情真誠:“情感上我是真希望您能打贏的,但理性上嘛.幸虧您沒打過。”

  這一次,明先鳶皺起了眉。

  “你在說著讓人不悅的話。”她道:“告訴我,是什么給了你如此肆意妄為的勇氣?”

  “——勇氣可嘉,膽大包天。”宋識道:“而您又說了,我是一位大源。”

  明先鳶嗤笑了一聲。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捏碎過多少大源的腦袋嗎?”

  宋識聳聳肩:“比較巧的是,我殺過的大源也不少。”

  “說回正題吧。”

  下一刻,宋識擺出了極為尊重的姿態,再嚴苛的標準也挑不出一點毛病:“我來這里,第一是想親眼見識下傳說中的‘三千照徹’,第二,就是想了解些事情.不知您能否看在同路者及后輩的份上,稍微為我解答一二呢?”

  明先鳶看了青年一秒,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愉快地抬了抬下巴。

  然后,天地,變動了。

  無邊無際,窺不見盡頭的光海,剛剛才平靜沒多久的狀態被打破,那些耀眼的烈光再度綻放,如同億萬柄至鋒至銳的利刃割破地心——

  ——也洞穿了宋識!

  不存在任何躲避的余地。

  八十八萬倍于音速的光芒,已抵達了物理定義上速度的極限,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在這一層面勝過它。縱然是萬里對它也不過眨眼間的路徑,不值得在腦海留下一點存儲的記憶。

  “稍微解答一二?含糊不清的人,我最是討厭。”

  女人的臉上,露出了分不清是殘忍還是喜悅的色彩。

  “后輩.我最喜歡提攜后輩了,你想知道什么?沒關系,大膽問出來,我都可以給你解答。”

  明先鳶慢慢撥動手指,光海掀起了一重又一重浪潮,空間都仿佛不堪重負,顫抖了起來,而那些耀眼的光劍,則隨著食指的移動,一視同仁地劃過了環境與青年:“放心,絕對是仔仔細細的解答”

  “所以。”

  再度響起的聲音,來自宋識。

  感受著光劍洞穿自己的軀體,自徹骨的痛苦中,宋識反而低笑了起來:“時間肯定就有點長,對嗎?沒問題”

  “——沒問題。”

  宋識的五指,猛地攥住刺進胸口的光劍:“我接了,咱們慢慢來。”

  這一剎,明先鳶的眉宇間,流淌起了露骨的喜悅:“知道嗎?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如果您不打算把泰拉炸個稀巴爛的話。”火焰自五指上燃起,盡力抵御著光劍的深入,宋識抬起眼眸:“我可以表示一下榮幸。”

  “我想想順序由后到前吧,第一個問題,二次刪除是怎么跟您搭上線的?”

  “它們自己找上門的。”明先鳶輕松道:“節點,對,就是這個名字。這群智械花了很長時間,推算出了我的位置,然后鉆到了這里,試圖說服我給予它們一點支持。”

  “然后您就答應了?”宋識慢慢吐出字,他有種自己變成了餐盤上蠟燭的錯覺,刀叉切割著軀體,光熱消融著輪廓:“它們準備殲滅全碳基生物。哦,的確是跟您不謀而合,相得益彰啊。”

  “沒那么復雜,它們確實準備了一大堆說辭,絮絮叨叨,真真聽得人厭煩。但我還是決定幫一下它們,不覺得很有趣嗎?給我那幫老朋友稍微添點亂子。”

  “沒有條件?”

  “有啊。”明先鳶隨口道:“殲滅全碳基生物,太巨大、也太不切實際的理想。我還沒苛刻到這種地步,所以我給了它們一個承諾。從我給予力量的第一天起,十五年內,如果它們能做到削減十分之一的人口,我就再提供一份力量。”

  宋識沒有問如果做不到的下場。

  “把要求從‘不可能’降到了‘或許有可能’,確實慷慨,確實大方。”攥著光劍的手動了動,宋識強行比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大拇指:“那么下一個問題,這——”

  “別急。”

  明先鳶打斷,縱深千里的光劍,卻實現了不可思議的精準度,豎起的大拇指蒸發成霧。

  而緊接著,宋識才反應過來自己剛被“擦”了一下。

  看著蒸騰的血霧,明先鳶輕咦了一聲,似是有些出乎預料,不是直接消融殆盡,還能留下些血?對方的靈能,倒是比預想中還要強一點。

  下一剎,明先鳶把這些全都拋在了腦后。

  “不是說了嗎?一定是仔仔細細的解答。”

  她歪著頭,饒有興致地注視青年,那些洶涌的靈能火焰似乎沒起到任何遮擋作用,皮膚、肌肉的紋理、燃燒的血液、骨骼.她像是把青年看了個透徹。

  細密的光劍們緩緩挪移,宛若千百名屠夫同時伸出手,精耕細作地剔除著骨頭上的肉星——可定睛一看,卻又沒造成什么明顯的傷勢。

  “我來補充一些那時候的細節,你要好好聽——”

  明先鳶敘述出當日的場景、節點的對話,還有后來的情形。

  與此同時,她好像期待從青年臉上看到些什么,后者立刻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又在下個瞬間,表情一下子不見了。宋識抬起頭,臉上已變成了齜牙咧嘴的笑。

  赤金色的火光一瞬而逝,蒸發掉的大拇指再度凝聚成型。

  明先鳶的食指停頓了一下。

  如此近距離,宋識清晰地看見了。

  并非覺得沒趣,所以停下.對方的瞳孔深處,浮溢起了絢爛。

  明先鳶也笑了起來。

  她食指再次動了起來,一束束來自極遠彼端的光分化、分化、再分化,猶如無數纖細入微的針,釘住了宋識。

  宋識置若罔聞。

  “終于說完了?那我們可以進入下個問題了。”他一把抓住幾縷針,在鮮血淋漓中捏碎:“您被稱為‘三千照徹’,百年前也是東陸至強,縱橫當世一時,結果七土戰爭還沒打到一半,就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涉及神座,我手頭的情報不全得很,就知道個您準備把泰拉炸了.具體內情,說來聽聽?”

  “你的探知欲,相當旺盛。”明先鳶悠然道:“行,那我再說一遍好了。”

  也是這個時候,宋識悶哼了一聲。

  因為對方說完一句后,淹沒地心的光海,震蕩烈度再增一截,而比這更關鍵的,則是外力的介入。

  倘若說先前只是“天”之力,如同天災一般,那么此刻,有“人”之力摻雜其中,向自己發出了排斥——兩相結合,本該一視同仁,無差別對待萬物的極端環境,一下子敵視起了個人。

  敵視起了自己!

  對于一位大源,這稱得上最酷烈的折磨。

  ——亦是,千載難逢的磨煉機會!

  “當初我證得第六環,登臨神座后.”

  明先鳶伸出一只手,純白色的光流動著,為掌心勾勒出細膩的紋理。

  “三千世界,猶如掌中觀紋。”

  “我在聽!”宋識擠出三個字。

  明先鳶對此熟視無睹,自顧自說道:“接下來,我要做些什么呢?像伏嵐圖一樣俯觀東陸,靜待開花結果?學伊門亞·卡塔,成為人間之神,作為帝國存續的象征?又或者跟阿奇博爾德,搶一搶深度7的主權?”

  “不,不不。”她搖頭:“這些都不是我想做的,對我沒有吸引力。”

  “顯然,你看得出來,我走得乃是‘光’一道。”明先鳶揚起手,白光在指間繚繞,可帶給人的沒有任何親呢之感,唯有幾欲吞噬心神的灼烈刺目:“你也是東陸人,喜歡看煙花嗎?我挺喜歡。”

  “還可以吧,不過談不上特別愛。”宋識答道。

  “當恒星邁入不穩的變化期時,有可能產生一種天體活動。它會釋放出超乎想象的巨大能量,那些構成其本身的物質將以十分之一光速的速度向外拋射,爆炸突發的電磁輻射能夠照亮整個星系,一直持續數個月才會逐漸衰減。”

  “——超新星爆發。”

  宋識一字一頓。

  “所以,您準備拿泰拉搞一場超新星爆發不,放一場煙花。”

  “你指望我說什么呢?為了復現局部宇宙大爆炸,給泰拉來個再開混沌,重定地風水火,虛空創星,拯救世界?在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爆炸里,感受萬象毀滅與創生的剎那,借此突破第七環?單純的反社會人格,受過心里創傷,所以要毀滅泰拉來泄憤?”

  “這些也就算了,還真有人以為我是為了多活幾年唔。”明先鳶忽然挑眉:“天之創傷,可曾聽聞?”

  宋識頷首。

  “沒到第五環。”明先鳶露出了明顯的不悅:“伊西多爾告訴你的?哼,走了條捷徑。”

  “我稱之為高效。”

  明先鳶嗤笑一聲。

  “總之,這些對我都無所謂,我可以做,但我更可以不做——”

  “親眼看著一顆星辰在自己的手中四分五裂,爆發出獨一無二的光芒。”

  明先鳶勾了勾指頭:“不認為非常有吸引力嗎?”

  宋識承認:“確實很讓人心動。”

  “誠實是優良的品行,惹人討喜。”明先鳶滿意地頷首,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順勢把光劍的出力再往上跳了一截:“可惜其余人不這么認為。”

  “稍微有點過于溫柔了僅此而已?”

  分不清是火焰燒卻,還是因光芒溶解,宋識手上的血肉寸寸消逝,化為點點灰燼般的物質,然而其下攥緊光劍的晶瑩白骨,仍沒有動搖一絲一毫,硬生生迫使新增出力的光劍,不得寸進。

  “一個小提問。以您的靈能,撕裂星辰只是一個時間層面的問題,如果一意孤行,試圖毀滅,別的神座未必能完全攔住。”

  “但很明顯,至少在最近一百來年里,我沒看到過有大陸板塊龜裂或者某片海洋沸騰殆盡的記載。”

  “好好想想,宋識。”

  明先鳶第一次正式說出對方的名字。

  “火藥的成分是什么?硝石、炭粉和硫磺,想要制造出足夠盛大的煙花,它們既缺一不可,又需精心斟酌配比。如果你把一支煙花拆開,往里面多塞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它還能綻放出應有的光彩嗎?”

  光劍的出力沒有繼續改變,只是數量,稍微增多了一些.在大部分光針被燒干的第一秒,宋識被扎成了新的刺猬。

  青年咯咯笑著,舔了下浸血的嘴唇:“湊合湊合?”

  “湊合?真虧你說得出來。”

  明先鳶像是也沒想到對方說這種話,被逗樂了:“放煙花這種事,我自是要全身心投入,但其它神座就像污染了火藥的濁物,只要它們在,到時候中途趁勢稍一折騰,我就絕放不到本應有的、最至絢至瑰的狀態。”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覺得我已經猜到了。”宋識的聲音傳來。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陣。”明先鳶聳聳肩:“好吧,其實只花了三秒鐘。”

  “我沒有說服它們的信心,所以只好選了另一條路,只要我把其它神座都殺了,這個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然后您就上了。”

  似是回想起了往日的情形,明先鳶瞇起眼睛,輕嘆道:“然后我就上了。”

  “再然后,我就輸了。”

  “明先鳶輸掉了生平最重要的一戰——”

  “我以為是命定之死。”

  “命定之死?那是截止那一天前,明先鳶最重要的一戰。”明先鳶從容而矜持地,佇立在純白色的光里:“我跟它們打了一場,呵.無論回憶多少次,都還是覺得精彩絕倫啊。”

  “我們不約而同選擇了太空作為戰場。我不希望放煙花前,泰拉先出現坑坑洼洼的缺陷,影響到時候的盛開,它們則是不想泰拉毀掉。勢力和社會就這么有趣嗎?真不知道它們怎么想的。”

  “您輸了。”宋識道。

  “是,我輸了。”

  明先鳶攤開手。

  “最后關頭,我們從太空一路又打回了泰拉,它們一口氣把我砸進了地心。嘛,沒選擇殺我,只是聯手施加了封禁,把我鎮壓在了這里,充當日復一日給泰拉‘天之創傷’續命的”

  “行星引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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