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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經驗惹得禍

  南京城。

  初生的大吳政權,還沒有來得及釋放光芒,就提前進入到王朝末年。

  虞軍的穩扎穩打,蠶食了吳國大量的疆域。

  為了逆轉局勢,傅皓軒先后組織了三次戰略反擊,均以失敗告終。

  并非戰略戰術有問題,主要是虞軍實力太強,吳軍的戰斗力太弱。

  前面他還嘲笑楚軍缺乏戰斗力,被敵軍肆意吊打,換成了吳軍結局也沒好多少。

  明明吳軍的訓練更加嚴格,內部組織也更嚴密,但是在人心變化面前,這些努力都變得徒勞無功。

  別說下面的士兵,對吳國缺乏信心,就算是高層一樣很迷茫。

  大虞朝那座大房子,看似搖搖欲墜,可每一次風雨沖擊,人家都頂住了。

  反觀義軍這邊,看似高歌猛進,可每次到了關鍵時刻,就會遭遇重創。

  最先扛起反旗的白蓮圣皇死了,威名赫赫的楚王,更是被千刀萬剮。

  在過去的歲月里,戰死的義軍名人,那是多不勝數。

  東王入蜀之后,就被拖住了步伐。

  好幾次差點兒拿下蜀地,最后都功虧一潰。

  吳國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巔峰時期一度興兵北伐中原,眼瞅著就要完成天下霸業,結果北伐失敗。

  當時傅皓軒忙著建國,根本沒人在乎前線的小挫折。

  大家都想著整合吳國,聯絡各路義軍,一舉覆滅大虞,建立一番功業。

  萬萬沒想到,剛剛攻克南京的時候,就是他們的實力巔峰。

  往后看似軍隊更多,士兵訓練更加嚴格,但那股侵吞天下的氣沒了。

  吳國建立之后,無數短視的義軍高層,被富貴迷住了雙眼。

  在不經意的瞬間,就墮落了下去。

  在無數吹捧之下,作為皇帝的傅皓軒,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

  等覺察到不對勁,一切都已經晚了。

  后續戰場上的進展不順,拉開了最后的遮羞布,把義軍的內部問題暴露出來。

  “天命”之說,再次成為熱門話題。

  許多人把戰場上的失敗,歸結于他沒有天命。

  哪怕傅皓軒自己,也產生了懷疑。

  畢竟,在稱帝之前,他率領的部隊可是一路橫掃。

  縱使遇到了強敵,經過努力之后,也能夠取得勝利。

  稱帝之后,局勢就急轉直下。

  “陛下,城中流言蜚語四起,疑似是錦衣衛的陰謀。

  臣提議,禁止城中百姓私下聚會。

  任何超過五人以上的會面,必須向衙門報備,經批準之后才能進行!”

  鈄瑞宇神色凝重的提議道。

  為了遏制流言,他們采取了各種措施,結果反而讓流言傳的更廣。

  混雜在其中的各種炸裂內容,搞得人心惶惶。

  敵軍兵鋒已經逼近了應天府,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開啟南京保衛戰。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穩定人心。

  哪怕大家都知道,固守南京不是什么好選擇。

  可現在不是做義軍的時候,吳國建立南京是他們的首都,誰也不敢輕言放棄。

  南京在手中,代表著大吳政權依舊堅挺,那些堅守中的城池還能支撐。

  倘若放棄南京,就相當于在政治上承認失敗。

  一旦走到這一步,那么分布在各地抵抗虞軍的吳軍,將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雪崩。

  丟了城池,可以再搶回來。

  丟了人心,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諸位愛卿,可有不同的意見?”

  傅皓軒期待的問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是從底層爬起來的,非常清楚流言這種東西,越是禁止傳播,越容易讓大家相信。

  可現在的局勢下,他又不得不禁言。

  倘若放任流言傳播,誰也不知道會出現多少炸裂版本。

  隱藏在暗地里,敵視吳國的各個群體,都會跟著推波助瀾。

  “怎么,我吳國沒人了么?”

  見無人回應,傅皓軒惱怒的質問道。

  “陛下,流言蜚語源于戰事不利。

  我軍戰場上表現不佳,后方做什么都沒用。

  倘若能夠大破敵軍,都不用朝廷出手,流言馬上就會換成截然不同的版本。”

  楊敬仁硬著頭皮回答道。

  盡管這些都是大實話,但實話往往不中聽。

  大破敵軍說起來簡單,真要是操作起來,并不容易。

  相比之前,虞軍這一次實在是太茍了。

  無論他們怎么引誘,敵人總是穩步推進。

  哪怕是發起進攻,也沒有選擇硬骨頭強啃,反而挑軟柿子捏。

  哪怕無法長期戰略,敵人也會打過來,破壞他們在當地的統治。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笑話敵人不懂軍事,很快現實就打了臉。

  拆分開來看,敵軍的做法,軍事上缺乏價值。

  可是等打上幾個月之后,他們驚訝的發現,自家的疆域在不經意間淪陷了大半。

  地盤少了,能夠獲得的資源,自然也會跟著減少。

  戰爭進行到現在,吳國已經很難從地方上籌集錢糧,用于這場戰爭。

  “陛下,下令突圍吧!”

  禮部尚書胡宇哲的話,宛如一顆驚雷,把眾人嚇了一跳。

  局勢發展不利,敵軍在不斷壓縮包圍圈,繼續留在南京無疑是取死之道。

  可放棄南京,政治影響著實太大。

  相當于放棄現在的一切,重新回去當流寇。

  如果有的選擇,胡宇哲也不想冒這個頭。

  可是他的情況不一樣,作為大虞官員投降義軍的代表人物,胡宇哲沒有任何退路。

  一旦義軍失敗,他就要喜提九族消消樂。

  無論是大虞朝廷,還是江南士紳,都不會放過他這個叛徒。

  “胡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嘛?”

  鈄瑞宇當即質問道。

  有人提出放棄南京,本來是一件好事,但不能拿到朝堂上說。

  吳國朝堂沒有秘密,今天討論的話題,要不了多久就會鬧的滿城風雨。

  為了遏制流言蜚語,他都快愁白了頭,沒想到同僚又給放了猛料。

  “丞相,下官既然敢提出來,自然是做了充分考慮。

  戰爭進行到現在,偽朝的戰略目的,全部暴露了出來。

  他們就是想憑借資源上的優勢,把我們活活耗死在戰場上。

  相較于偽朝,我們現在控制的地盤,著實太過狹小。

  如果不能盡快打出去,等手中的錢糧耗盡,想發起反擊都沒有機會。

  據下官所知,國內的存糧,最多能夠堅持到明年。

  看似非常充足,可是大家別忘了,我們已經無力從應天府之外征收稅糧。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無論是蜀地的東王,還是流竄到山西的關中義軍,都沒有能力改變天下局勢。

  原本以為安南入侵,能夠給我們緩上一口氣,可是偽朝直接派李牧那賊子過去鎮守邊疆。

  在場的諸位,大都是從廣西長大的,對那邊的情況比我了解。

  以李牧那賊子的能力,在廣西據險而守,要擋住安南人根本不是問題。

  搞不好他還能帶著地方衛所部隊,給安南人來一波反殺。

  大家齊心協力,確實可以把戰爭拖到明年,可是到了明年又該怎么辦?”

  胡宇哲當即火力全開,揭開了吳國的老底。

  什么支撐到明年,純粹就是扯淡。

  正常情況下,糧食確實夠吃那么久,秋糧還能收上來一批,妥妥的糧草充足。

  怎奈現在是戰爭時期,糧食消耗速度,遠高于平常時期。

  吳國的百萬大軍雖然有很大水分,但物資消耗卻沒有減少。

  臨時征召入伍的青壯,同樣是要吃糧的。

  戰斗力不及老兵,不代表人家的胃口,也比老兵小。

  要人家賣命,總不能讓人家餓著肚皮上戰場。

  支撐百萬大軍作戰,每天的物資消耗,都是一個巨大的數字。

  虞軍愿意和他們打消耗戰,那是人家投入的軍隊,僅有他們的五分之一。

  后勤上虞軍還有海運補充,看似勞師遠征,實際上中途消耗的物資并不算多。

  “陛下,胡大人說的有道理。

  現在這種時候,我們確實該做出抉擇了。

  南方的局勢發生變化,江南不是久留之地。

  自古奪取天下者,多是從北向南。

  跳出南直隸泥潭,外面還有廣闊空間,等著我們去經營!”

  范修文隨即附和道。

  兵部尚書不好當,前線的持續戰敗,他這個背鍋尚書天天被御史彈劾。

  仿佛前線部隊吃敗仗,全部都是他的責任。

  偏偏他還不能解釋,所有軍令都是皇帝下達的,兵部只是中轉站。

  倘若他不背下這口黑鍋,責任就落到了皇帝身上。

  作為一方諸侯,傅皓軒還算是有擔當,沒有用他的人頭平息輿論風波。

  不過局勢持續惡化下去,誰也不能保證皇帝,能否一直扛住壓力。

  此時打出去,同樣是生死難料。

  可是相比原地等死,放手一搏,終歸還有一線生機。

  “瘋了!”

  “你們都瘋了!”

  德高望重的左都御史,直接被氣的暈了過去。

  作為江南地區的有名大儒,蕭云舒在納第十八房小妾的當日,被傅皓軒派人強請到南京為官。

  本想投湖自盡為大虞死節,怎奈水太涼,沒敢往下跳。

  遂尋三尺白綾上吊,架不住椅子太滑,容不下身體顫抖的他。

  后又絕食自盡,可惜肚子太餓,沒有能夠扛住。

  死節失敗之后,蕭云舒心安理得的當起了吳國的左都御史,欲輔佐新君重開天下。

  剛向傅皓軒效忠,吳國又迅速衰落。

  倘若此時傅皓軒下令突圍,宣告大吳政權失敗,他之前的選擇,就成了一個笑話。

  至于輔佐吳皇打回來,重塑大吳正統,那純粹是搞笑。

  短暫割據一方的吳國,何時正統過?

  開國君主在爭奪天下過程中,遭遇挫折是常態。

  可那是前期階段,從沒有建國稱帝之后被干翻,還能東山再起。

  “送蕭大人下去,讓御醫進行救治。

  其余人繼續議事,無論是走是留,今天必須出一個結果!”

  傅皓軒面無表情的說道。

  相較于一眾大臣,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當初被眾人簇擁著稱帝,他就對能否坐穩江山,產生過懷疑。

  現在最糟糕的局面出現,仿佛印證了當初的推測。

  或許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大家總結失敗原因會歸結為提前稱帝,招來了大虞朝的全力打擊。

  可是作為當事人,傅皓軒可以負責任的說,當年稱帝他是沒有選擇。

  白蓮圣國崩潰,需要一個新政權凝聚人心。

  下面的小弟,想要加官進爵,需要他稱帝。

  想要強行捆綁江南士紳,獲取這些地頭蛇的支持,必須建立新朝和白蓮圣國做切割。

  一系列的因素疊加起來,促使了吳國的建立。

  至于拉仇恨的問題,從占領南京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低調不下來。

  無論是否稱帝,都會成為大虞首要打擊目標。

  如果不是楚王在隔壁幫忙擋刀,針對吳國的圍剿,早就開始了。

  鎮南關下。

  轟鳴的炮火聲,拉開了越軍攻城的序幕。

  無數大越士兵,頂著拆卸下來的門板充當盾牌,在炮火掩護下發起攻城。

  突然間密集的火力,從城頭向越軍炮兵陣地襲來。

  密集的火力覆蓋,瞬間帶走了五門火炮,一起上天的還有操作火炮的炮兵。

  第一輪打擊結束,緊接著第二輪火力打擊,再次向炮兵陣地襲來。

  “快將火炮陣地后移!”

  見到這一幕,一旁的越軍將領急忙下令道。

  可惜一切都晚了。

  把炮兵陣地設置在敵人的火力覆蓋范圍,這是他們犯下的最大錯誤。

  笨重的攻城火炮,不是那么容易移動的。

  哪怕越軍士兵賣力推動車輪,火炮也只是略微挪動了一下位置。

  沒等走出幾米,新一輪的火力打擊,再次向他們襲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越軍苦心從后方運送過來的火炮,半數葬送在這場炮戰中。

  炮兵陣地淪陷只是悲劇的開始,喪失了火力掩護之后,攻城的越軍士兵成為第二個受害者。

  頂著門板結陣攻城,可以阻擋箭矢不假。

  可這種多人協作的攻城,為炮火打擊提供了最佳目標。

  對著門板轟下去,一炮就能帶走不少人。

  “陳景福是干什么吃的?”

  遠方目睹慘狀的胡新波,忍不住厲聲質問道。

  跟在他身邊的一眾大臣,此時同樣傻了眼。

  眼前的戰爭,同他們預想中的展開模式,完全不一樣。

  “陛下,息怒!

  都是敵軍太過狡猾,故意引我們中計。

  陳將軍立功心切,一時不察,才吃了大虧。

  等稍后緩過來,定能讓敵軍好看!”

  兵部尚書陳初陽強行解釋道。

  都是經驗主義惹得禍。

  剛才的攻城方法,都是越軍在進攻土著小國中,總結出來的經驗。

  這些小國軍工停留在冷兵器時代,把火炮安置在距離城池三百米外,就可以避開投石機打擊。

  在這個距離上,利用火炮攻擊敵軍城墻,能夠發揮出最大威力。

  士卒們頂著門板結陣攻城,同樣是總結出來的經驗,全部都經歷過實戰驗證。

  萬萬沒有想到,這些無往不利的戰術,剛拿出來就遭遇重擊。

  三百多米的距離,虞軍火炮可以準確鎖定他們的炮兵陣地,進行火力打擊。

  密集的沖鋒隊伍,更是在給敵人送戰績。

  “傳令下去,鳴金收兵!”

  胡新波冷漠的下令道。

  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能夠做的,唯有暫停攻擊。

  哪怕這會挫傷軍心士氣,他也只能認了。

  “陛下,臣有罪!”

  一炷香的時間后,陳景福頂著剛結血的傷疤,跑步進入帥營中請罪。

  盡管是經驗主義錯誤,作為一線指揮官,他依舊難辭其咎。

  上一次和中原王朝大戰,已經是兩百年前的事情,經歷過那一仗的將領,墳頭草都長了上百茬。

  大越皇朝對虞軍的了解,僅限于史書上的只言片語,以及零散搜集過來的情報。

  史書全是坑貨,大越有篡改歷史的傳統,距離真相只能說毫不相干。

  明明是大虞主動放棄了交趾,在他們的史書上,變成了大敗虞軍,逼對方割地賠款。

  前面的情報,都是之前廣西衛所部隊的,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評價自然不可能高。

  到了李牧上位后,衛所變得封閉起來,普通人根本進不去。

  探子們搜集不到有效情報,為了向上面交差,索性就拿之前的資料修改一下糊弄。

  如果翻看情報的話,鎮安關城頭上的火炮,還是兩百多年的老古董。

  經歷了滄桑歲月,能不能使用,誰也不知道。

  可是從剛才的情況來看,這明顯是扯淡。

  虞軍火炮的威力,比他們預想中要厲害的多,命中率也要高的多。

  顯然,在過去的兩百年里,敵人的火炮技術進步了。

  “仗打成這個樣子,你還敢回來!”

  胡新波當即訓斥道。

  那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無疑是在告訴陳景福,趕緊編個合理的借口好揭過此事。

  這是親信的待遇!

  “陛下,臣罪該萬死!”

  “只是臣要死,也要死在沖鋒陷陣的路上。

  卑鄙的虞朝人,故意釋放虛假訊息,誘騙我們上當。

  導致我軍傷亡慘重,末將要用虞人的鮮血,為死去的士卒復仇!”

  陳景福慷慨激昂的說道。

  那猙獰的表情,仿佛要和大虞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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