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下。
“總兵大人,剛剛探馬傳來消息,有一股叛軍夜襲了團軍營地。”
收到這個消息,秦天瑞眉頭一皺。
最近這些日子,他可是密切關注叛軍動向。
附近的州府,并沒有發現叛軍增兵的跡象。
按理來說,留守地方的二三線軍隊,是沒有能力發起夜襲的。
可現實卻告訴他,有一支敵軍精銳秘密潛伏了過來,并且就在附近。
“傳令下去,讓執夜的官兵加強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略加思索之后,秦天瑞果斷下達命令。
團軍遇襲,他幫不上忙。
黑燈瞎火的出去增援,那就是在添亂。
敵軍既然選擇了夜襲團軍,搞不好在半路上還有布置,就等著他們上鉤。
反正團軍兵多,就算吃點兒虧,也不是什么大事。
“侯爺,江西兵沒有動靜,我們一起加入對團軍的戰斗吧!”
黑夜中,埋伏在官道兩邊,喂了半夜的蚊子的方羽軒,終于等來了消息。
原本想借夜襲,把秦天瑞的江西第一鎮釣出來,借助黑夜予以伏擊。
可惜對方比他預想中謹慎,根本就不上當。
對吳國來說,干掉一支虞朝正編鎮,可比吃掉幾萬團軍有價值的多。
在過去的大戰里,白毅峰率領的團軍,不是在吃敗仗,就是在吃敗仗的路上。
只有順風局的時候,偶爾能打一兩次勝仗。
能夠逍遙的活到現在,不是團軍多厲害,純粹是跑得快。
這是非正規部隊的好處,他們沒有義務與城池共存亡。
沒拿朝廷的餉,發現局勢不妙,就可以跑。
丟城失地,同白毅峰這個雜牌的團練大臣,沒有任何關系。
“罷了!”
“偽朝最擅長內斗,見死不救是常態,何況是局勢不明的夜間。
傳令下去,我們也加入對團軍的戰斗,爭取活捉白毅峰那屠夫。”
方羽軒略顯無奈的下令道。
錯過了這次機會,后續雙方就只能硬碰了。
雖然他這次有十幾萬大軍可用,可為了保密起見,先頭部隊僅有一萬。
光手頭的兵力,在正面作戰中,勝算著實不高。
理論上,安慶城中的守軍會配合他,問題是方羽軒根本不敢讓守軍出城參戰。
萬一敵人有陰謀,順勢奪取了安慶,那就完蛋啦。
團軍營地。
“大哥…敵人…敵人援軍來啦!”
聽了到這個消息,白毅峰神色一黯。
能夠支撐到現在,主要是他派出親兵出擊,擋住了叛軍兵鋒。
此時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對士氣低迷的團軍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見事不可為,團軍的老傳統開始發作,一些將領直接帶著隊伍跑路。
“撤!”
白毅峰冷漠的下達命令。
作為長跑健將,對危險他有敏銳的嗅覺。
沒有任何人出來勸阻,打不贏就跑,這是團軍的老傳統。
從上到下都有豐富的跑路經驗,那些反應慢的,早就淪為了叛軍的刀下亡魂。
天色漸漸放亮,血腥的戰斗,漸漸落下帷幕。
“侯爺,昨夜戰果顯著,最少殲滅了上萬敵軍。
可惜沒有找到白屠夫的尸體,團軍高層一個都沒留住。”
曾浩川憤憤不平的說道。
團軍好打,卻難以殲滅。
在過去的幾年里,義軍曾多次擊潰團軍,一度打的白毅峰身邊只剩下數十名親兵。
可惜無論怎么打,這家伙總能從義軍手中保住小命,然后匯聚潰散的舊部重整旗鼓。
“那家伙就是屬泥鰍的,一向滑不留手,抓不住此人是正常的。
傳令下去,迅速打掃戰場,撤離此地!”
方羽軒面無表情的下令道。
顯然,對昨夜的戰績,他并不滿意。
雖然順利重創團軍,可自身的損失也有上千人,這些都是精銳。
整個吳國上下,一共也就那么幾萬人,遠不是普通軍隊能比的。
預期中的作戰目標,沒有能夠完全實現,還把部隊暴露了出來。
知道他們存在,敵人勢必有所防范。
出其不意的優勢沒了,后續就要在陽光下,同敵軍比拼硬實力。
帶著隊伍一路奔逃了數十里,確定沒有追兵之后,白毅峰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親點隊伍,白毅峰差點兒被氣暈了過去。
昨天還有足足四萬團軍,現在跟在身邊的,僅有千余人。
雖說大部分團軍只是潰敗,還可以收攏起來,那也要敵人給機會才行。
這次軍事行動,他們可是孤軍深入,戰場在叛軍的地盤上。
“大哥,文逸沒有跟上來,我派人在附近尋找了一圈,也沒發現蹤跡。
要不…”
不等白毅浩說完,白毅峰揮斷道。
“尋找文逸之事,暫且押后吧!
立即收攏潰兵,敵軍既然出了手,就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倘若反應慢了,這里就是我們的埋骨之地。”
白毅峰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兒子失蹤,他也非常的擔心,可為帥者最忌心慈手軟。
雖然他不是一名合格的統帥,但這方面的兵書,卻沒有少讀。
同叛軍打了幾年仗后,早就練出了鐵石心腸。
“大哥,要不向秦總兵求援吧”
白毅浩忍不住提議道。
昨夜的大戰,損兵折將不說,連自家侄子都搞丟了。
這種情況下,首先需要考慮的是生存。
孤軍深入敵后,方圓一百多里,友軍唯有秦天瑞所部。
面對唯一的求援對象,該低頭的時候,必須低頭。
“晚了!
倘若我們按照約定,及時趕去和秦天瑞會師,開口求援自然不算什么。
怎奈前面我們托大,故意延遲行軍速度,把人給得罪了。
在眾多官軍中,就數漢水侯帶出來的兵,軍紀最為森嚴。
按照軍法,失期未到者斬。
此時上門求援,搞不好秦天瑞會直接砍了我們的腦袋,以嚴肅軍紀。”
白毅峰一臉無奈的說道。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沒有大軍傍身,那是非常危險的。
斬了他的腦袋,不光可以嚴肅軍紀,還能收獲一波人情。
涉及到小命,他可不敢賭秦天瑞的節操。
團軍高層在發愁,接到戰報的秦天瑞,同樣暗自叫苦。
哪怕對團軍沒有期待,可好歹是四萬大軍,在攻城戰中能夠發揮重要作用。
結果人沒抵達戰場,就先一步潰敗。
少了盟友幫忙,僅憑江西第一鎮,想要拿下安慶著實太難了。
“消息核實過了么?”
“白屠夫是真吃了大敗仗,還是想要避戰,故意裝出來的損兵折將?”
秦天瑞懷疑的問道。
夜襲想要成功,非常考驗操作。
首先自己必須夠強,其次是敵人必須沒有防備,兩者缺一不可。
遇上有經驗的敵軍將領,夜襲是很難成功的。
白毅峰雖然沒有什么亮眼的戰績,好歹征戰了幾年,怎么也該積累一些經驗。
“總兵大人,從戰場上遺留的尸體數量來看,團軍傷亡足有上萬之多,不可能是做戲。”
青年將領的回答,直接澆滅了秦天瑞最后的僥幸。
苦肉計,也不是這么演的。
以團軍的綜合素質,傷亡上萬不崩潰才有鬼。
戰場上兵荒馬亂,白毅峰現在是否還活著,都是一個未知數。
“傳令下去,全軍收拾行李,向廬州府進發!”
意識到奪取安慶的計劃失敗,秦天瑞果斷選擇閃人。
叛軍既然在半道上伏擊團軍,那就意味著敵人有了準備。
此時想要順利撤回南昌府,必然遭到敵軍的層層阻擊。
他這次的任務是調動敵軍,不是和敵軍進行硬碰,自然要避其鋒芒。
反正都是撤退,從廬州府借道繞路湖廣一樣能回去,說不準運氣好還可以摟草打兔子,順勢拿下廬州府。
大軍尚未集結完成,敵人就先一步跑了,氣的方羽軒一肚子火沒地方發。
追擊是不可能的。
剛剛和團軍打了一場,吳軍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除了戰場上的傷亡,還有夜間急行軍帶來的非戰斗減員。
此時湊上去,他麾下這幾千士卒,可不夠敵軍打。
“立即派人通知廬州鎮守將軍,讓他提高警惕,嚴防敵人偷城。”
方羽軒強忍著怒氣下達了命令。
廬州府戰略價值雖高,卻不是主戰場,那邊的守軍并不多。
萬一被敵軍偷了城,那可就麻煩大了。
遼東軍猛攻徐州,不等于人家只能打徐州。
一旦調轉槍口過來會師,江淮地區的局勢,將徹底失控控制。
有了廬州府做跳板,安慶、揚州等地,都暴露在了官軍的兵鋒下。
自古守江必守淮,丟了江淮地區,南京就變得岌岌可危。
無論從政治角度,還是軍事角度,吳國都不能放棄廬州府。
“侯爺,您也不用太擔心。
廬州城池堅固,敵軍就算有想法,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得手。
趁著這個機會,不如我們先干掉白屠夫的殘部,讓戰績好看點兒。
等結束了這邊戰事,再去追擊敵軍也不遲。”
袁白楓委婉勸說道。
敵軍突然跑路,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讓后續計劃沒法展開。
幸好打殘了團軍,挽回了一丟丟顏面,不然都沒法回去交代。
“嗯!”
“傳令下去,全力剿殺團軍殘部。”
恢復了理性的方羽軒,再次下達了命令。
大魚撈不著,小魚必須多吃點兒。
通過首級,無法判斷團軍和虞朝正規軍的區別。
在填寫戰報的時候,稍微修飾一下數據,就是一場大勝。
不過這需要擊殺更多的團軍士卒,才能讓戰報更加真實。
倘若湊不齊人頭,那就只能殺良冒功充數。
后者是高風險的活兒。
吳國一共就這么大點兒地盤,若是再不用心經營,拿什么和官軍打。
南昌城。
遲遲沒有收到戰報,指揮部內的氣氛,也變得越發凝重起來。
原來那些反對出兵的官員,此時也活躍了起來。
語言藝術被他們利用到了極致,各種陰陽的話語,讓李牧長了不少見識。
“李提督,可曾收到江西第一鎮的消息?”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一鎮兵馬失去聯絡,這可是一件大事。
他這位身兼四省軍務的總督,麾下募兵也不過八鎮兵馬。
面對下屬文官們的各種陰陽,作為大軍主帥,他感受到了壓力。
“尚未收到江西第一鎮的消息,不過倒是有團軍的消息。
據抓到的潰兵交代,他們趕往安慶會師的途中,遭遇叛軍夜襲,團軍直接被打散了。
現在叛軍正全力剿殺團軍殘部,如果消息屬實,那么團軍這次必定損失慘重。”
李牧平靜的回答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自己帶出來的人是什么貨色,他大致還是有數的。
秦天瑞能力還是合格的,擔任一名總兵不成問題。
縱使在戰場上吃了虧,也不至于這么快全軍覆沒。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真要是大獲全勝,叛軍早就大肆宣揚了,根本不好幫敵人保守秘密。
“要不要派出援兵接應一下,萬一遭遇叛軍主力,也好有個照應。”
舞陽侯試探性詢問道。
從李牧淡定的神色中,他讀出了不同尋常的訊息。
直覺告訴他,李牧又在算計著什么,不然不會這么淡定。
作為上司,他也是要面子的,著實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詢問。
“總督大人,現在第一鎮的位置在哪兒都不清楚,就算派出了援兵支援,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他們。
不如再等等,沒準過些日子,就會有消息傳來。
以末將之見,此時第一鎮要么繼續順江而下尋找戰機,要么直接北伐廬州。”
李牧當即解釋道。
承擔著家族復興的壓力,相較于麾下大部分將領,秦天瑞野心是最大的。
別的將領遇到突發狀況,無法繼續完成任務,大概率會直接調頭返回。
擱在秦天瑞身上,第一反應都是力挽狂瀾,趁機立下大功勞。
團軍戰敗,安慶府拿不下來,那就去嘗試奪取其他戰略要地。
甭管能否成功,不努力折騰一下,他是不會甘心的。
為了拿回家族基業,秦天瑞愿意冒險,李牧自然要給他創造機會。
戰爭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除了雙方斗智斗勇,更要看各自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