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順利完成了牽制任務的鬼方騎兵,也到了該撤退的時候。
“外面征糧的隊伍,還沒有回來,再等一些日子吧!”
巴沙爾面無表情的說道。
“征糧”只是一個借口,實際上是下面的人搶的戰利品太多,沒有按時返回。
派出去執行劫掠任務的,都是他們三大部族的嫡系力量,自然不可能舍棄。
“那就再留半個月?”
烏日木試探性的提議道。
在利益面前,能夠保持理性的終歸是少數。
三大部落是韃靼的盟友,不是跟著混的手下,擁有足夠的自主權。
事先約定的牽制任務順利完成,后續什么時候撤離,他們可以自己做主。
“不妥!”
“草原聯軍陸續從大虞撤離,我們已經是最后撤離的部隊。
如果多浪費半個月時間,負責牽制遼東鎮的盟友們也撤離了,后面我們就只能孤軍奮戰。
大虞朝還是有些實力的,一旦他們反應過來,想要全身而退就難了。
尤其是我們手中,還有不少戰利品。
撤的越晚,就越難把東西順利運出去。”
烏力蓋當即反對道。
受生產力的限制,草原部落是一個比一個窮。
好不容易發了一次財,肯定不能丟下戰利品跑路。
草原各部都窮怕了,對他們來說,戰利品比人命值錢。
“哎!”
“可惜了!”
“肆意劫掠的機會,可不容易遇到。
這次南下能夠成功,主要還是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吃了這么大的虧,虞朝人后面肯定會重視宣大防線,再想要殺進來就難了。
或許這一次,就是我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機遇。”
烏日木一臉惋惜的說道。
這次南下入侵大虞,他可是開了眼界。
許多草原上價值連城的商品,在這里卻是大路貨。
隨便攻克一座城池,繳獲的戰利品,都超過了他們部落的財富總和。
如果不是考慮運輸問題,他恨不得把大虞搬空。
“沒什么好惋惜的,我們能夠打進來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大虞這座房子已經老了,風一吹都有可能坍塌,根本擋不住我族勇士的腳步。
有了這些戰利品,我們就可以在草原上厲兵秣馬,效仿韃靼人訓練出一支精銳來。
等大軍練成之后,再打過來搶便是!”
巴沙爾意氣風發的說道。
對自家部族能夠崛起,他一點兒都不奇怪。
鬼方一族不缺乏輝煌歷史,巔峰時期還建立過大統一王朝。
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遠不是剛崛起的韃靼暴發戶能比。
現在的衰落,那只是暫時性的。
憑借人口上的優勢,鬼方只要走上正軌,定能超過韃靼人。
唯一遺憾的是鬼方各部間內斗不斷,部族之間的攻伐,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現在的鬼方一族,沒有人能夠壓制內部矛盾,統一鬼方各大部族。
他們這些部落首領,沒有一家不想統一鬼方各部。
怎奈這是一個地獄難題,除了內部各族間的矛盾外,外部的干涉力量也是一個大麻煩。
無論大虞朝,還是韃靼一族,都不會放任鬼方統一。
“未來的事情,到時候再看。
先讓下面的人,盡快把戰利品運送回來。
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萬一被虞軍咬住,我們就白忙活了!”
烏力蓋一拍大腿說道。
什么雄心壯志,在他看來,全部都是浮云。
鬼方在完成統一之前,在天下紛爭中,那就只是一枚棋子。
無論是大虞,還是韃靼一族,都比他們強的多。
“提督大人,剛剛偵查到有車隊進入了敵軍營地,卸下貨物之后車隊再次離開。
疑似是敵人外出搶劫的部隊,在往大營中運送戰利品,看樣子收獲應該不小。”
武大個一臉欣喜的說道。
自家大人的作風,他非常了解。
窩在城中放任敵軍行動,肯定是另有謀劃。
不然北虜主力撤離之后,勤王大軍就該殺出去,同敵軍進行決戰了。
拖了大半個月時間,僅僅只是消耗了幾千仆從軍,完全不是李牧的作風。
在他看來,城外敵軍搶的戰利品,都是自家大人預存在那里的。
這種黑吃黑的玩法,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前面白蓮圣國劫掠的財富,最后就落在了他們手中。
城外敵軍占據的地盤雖然不多,但他們比白蓮教叛軍做的更絕,就差掘地三尺。
就連普通民眾家的鐵鍋,這些人都沒有放過。
這是雙方價值衡量尺度不一樣,導致的認知差,
生活在關內的百姓,無法想象一口普通的鐵鍋,比一頭牛還值錢。
“繼續派人監視,如有異動立即匯報。
通知軍中將領,下午到帥營中議事。”
李牧緩緩下令道。
軍事工作雖然是他在負責,但不等于舞陽侯就不重要了。
在規則體制下混,必須對上司保持足夠的尊重。
兩廣勤王大軍,在這場大戰中表現的太過亮眼。
如果接下來再大獲全勝,勢必引發皇帝的忌憚。
有舞陽侯頂在前面遮風擋雨,對他有利無弊。
尤其是遼東鎮做大后,朝廷對下面將領的提防之心大增,更需要有人遮風擋雨。
內心深處,李牧已經打定主意,等解決白蓮教叛亂之后,立即在邊界掀起大戰。
武將的價值在于戰爭。
只有點燃戰火,才具備無可替代性。
京師。
“裴云軒就是一個廢物,搞丟了南京,朕還沒找他算賬,現在連江北都守不住。
援兵!
援兵!
就知道索要援兵!
如果有援兵的話,朕還要他干嘛!
看著手中的公文,永寧帝忍不住怒罵道。
按照將相不辱的游戲規則,一般情況下,皇帝是不會這樣直接開罵的。
不過一個丟了江南的江南總督,已經不值得永寧帝留面子。
江南地區白蓮教勢大,長江南岸各府淪陷,大家心里早有預期。
哪怕南京淪陷,永寧帝依舊對裴云軒抱有幻想。
突然間揚州也丟了,這就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兩淮鹽業是朝廷最重要的財稅來源,戰火燒到了兩淮,就意味著朝廷的財政收入將再次銳減。
當了幾年皇帝,永寧帝已經深刻體會到,什么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某種意義上來說,大虞朝的財政,在北虜入侵中已經破產。
軍餉發不出去,官員的俸祿被拖欠,朝廷的各種基礎設施工程更是停擺。
如果不是官本位思想濃郁,大家不靠俸祿過日子,朝廷就該停擺了。
即便是官員能不拿俸祿,大虞朝已經處于危險境地。
政治體制能夠維系,那是有福利優待體系保障,但是軍隊沒有支撐。
傳統的衛所制度,早就已經糜爛,現在的主流是募兵。
如果朝廷沒辦法把這些人喂飽,那是要出大亂子的。
“陛下,息怒!”
見皇帝發怒,群臣急忙勸說道。
事實上,局勢糜爛到現在這一步,大家的心里都是崩潰的。
很多人都搞不明白,好好的大虞朝,為何一下子衰敗成這副模樣。
“哼!”
“你們都讓朕息怒,那就別伸手要錢啊?
這里要錢,那里也要錢。
戶部永遠都兩個字——沒錢!
朝廷沒錢,朕就能夠變出錢來么?”
永寧帝忍不住怒斥道。
除了剛登基那會兒外,剩下的時間,他都在為錢發愁。
在缺錢的現實大背景下,什么朝廷黨爭,那都是小弟弟。
只要錢糧能夠供應上,大虞還是那個大虞。
現在的亂局,要不了一年,就能回歸太平。
“陛下,江南局勢糜爛,必須派遣能臣干吏,才能夠力挽狂瀾。
臣舉薦舞陽侯擔任江南總督,主持收復南京的工作。
只要能夠在年內收復南京,那么現在的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首輔萬俊輝率先開口提議道。
倒不是他想坑舞陽侯,實在是朝廷現在能用的人不多。
一場北虜入寇,帶走了一位宣大總督,導致遼東督師入獄。
原本看起來不錯的江南總督,現在也完蛋了。
別管這些人的能力怎么樣,好歹都是知兵的,比朝中九成九的官員水平高。
統帥千軍萬馬的門檻,可是非常高的。
前面的失敗案例證明,帶兵打仗這種活兒,不行就是不行。
有軍事經驗的文官,本就是鳳毛麟角。
那些夸夸其談之輩,基本上都是水貨。
縱使真有水平,那也不夠,還得手中有兵才行。
文官大力扶持的遼東鎮,根本不聽使喚。
現在朝廷能夠依仗的軍事力量,基本上都在勛貴系手中。
不讓舞陽侯上,就只能讓勛貴們上,其他人過去下面的部隊未必會買賬。
“不妥!
舞陽侯身兼數職,如果再兼任江南總督,身上的壓力就太大了。”
永寧帝果斷拒絕道。
終歸是自己的舅舅,他不想這么坑人。
且不說,這個天下第一督,成為了燙手山芋。
光手握多省軍政,就是要命的事情。
權力太過集中,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個人都沒有好處。
有時候權力大到一定程度,哪怕沒有問題,也會被人搞出問題來。
考慮到文官對外戚的敵視,永寧帝覺得這是文官搗鼓的陰謀,想要捧殺舞陽侯。
“陛下,身兼數職忙不過來,可以卸任兩廣總督和閩浙總督,專心擔任江南總督。”
萬俊輝開口勸說道。
天地良心,這會兒他真沒有坑舞陽侯的意思。
天下局勢糜爛到這個份兒上,再不能力挽狂瀾,那就要改朝換代了。
作為內閣首輔,對現在的局勢負有直接責任。
如果不是北虜尚未完全撤離,戰后收拾爛攤子需要背鍋,政敵早就出手把他拉下馬。
此時舉薦舞陽侯,既是為了大局考慮,也是在拯救自己。
“首輔,現在的江南總督,就剩下最后一府之地。
能夠堅持幾天,誰也說不清楚。
讓舞陽侯卸任兩廣總督和閩浙總督,調任過去擔任只剩空殼的江南總督。
到時候要兵沒兵,要錢沒錢,你讓他拿什么平叛?”
李原當即反駁道。
作為政治盟友,不能看著自己人被帶到坑里去。
對文官們的節操,他不抱有任何希望。
苛待有功之臣,在大虞朝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侯爺多慮了。
江南總督治下沒兵,那就從其他地方抽調。
錢糧讓各省協餉,總能夠想出辦法來!”
嘴上說的輕松,內心深處萬俊輝同樣非常忐忑。
抽調軍隊容易,指望各省協餉難。
除非是火燒眉毛,不然地方衙門的效率,一直都低的可憐。
除非是強勢主官,否則很難從下面籌集到足夠的錢糧。
催促沒有作用,人家沒錢就是沒錢。
逼急了就橫征暴斂,轉眼的功夫都能搞出亂子來。
“如果事情像首輔大人說的那么輕松,朝廷也不用為錢糧發愁了。
現在遍地戰火,能夠獨善其身的省份寥寥無幾,根本承受不起這種負擔。
舞陽侯看似管理四省之地,實際上稅收有保障的,只有福建一省之地。
最富裕的浙江在叛軍手中,兩廣也是剛從叛軍手中奪回來的。
為了勤王,恐怕也掏空了家底,至于這么惦記么!”
景國良沒好氣的說道。
看似在噴萬俊輝,實際上在提醒永寧帝,勛貴系已經盡力。
如果繼續放任文官折騰,那么江山社稷就要完了。
“諸位愛卿,可有其他建議?”
永寧帝揉了揉額頭問道。
什么事情,都能和黨爭扯上關系,這讓他非常無奈。
偏偏他還沒得選擇,為了讓下面保持平衡,必須要各派內斗。
“陛下,臣提議調徐閣老回朝,由鎮遠侯擔任湖廣總督、成國公擔任閩浙總督。
舞陽侯卸任閩浙總督后,擔任江南總督和兩兩廣總督,由三大總督共同主持收復南京之事。”
兵部尚書萬宇軒說完,朝堂上立即炸了鍋。
一下子把勛貴系兩位大佬,全部放了外任,直接打破了以文御武的慣例。
這種捅破天的提議,必然是兩極分化。
支持的反對的,直接吵做一團。
沒有絲毫猶豫,一眾御史立即帶頭開噴,直接把他打成了禍國殃民之輩。
面對眾人的指責謾罵,作為主人公,萬宇軒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
真心不是他想搞大新聞,完全是被局勢給逼的。
南方主要的武裝力量,都在勛貴系手中,想要發揮最大戰斗力,只能讓勛貴們上。
至于后遺癥啥的,他現在根本顧不上。
別的無法保證,最少這樣的安排,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復南京。
倘若既然派遣文人總督,能不能收拾這個爛攤子不知道,光人選就要急死人。
聰明人不會在這種時候出頭,蠢貨派過去,只會讓局勢變得更糟。
“肅靜!”
“這里是朝堂,有意見可以提,但不是你們肆意妄為的地方。
御前失儀的,自己到禮部領罰!”
永寧帝當即發飆道。
錯綜復雜的局勢,讓他難以下定決心。
文官陣營內部的分化,更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原本以為這樣的提議,應該遭到文官們的集體反對,現實卻恰恰相反。
除了專業噴子的御史外,反對最激烈的反而是武將,文官內部支持的聲音居然和反對的聲音打平。
尤其是江南、湖廣、山東、河南等地出身的官員,幾乎是清一色的站出來支持。
詭異的變化,讓永寧帝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