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將近一周的暴曬,肯克鎮終于迎來了七月的第一場雨。
閃電亂舞,刺破了濃郁的墨云。
啪的一聲鳴響后,便是雨水嘩啦啦地降落下來。
鎮子內的居民與士兵紛紛戴起兜帽,或是跑到屋檐下避雨。
鎮子外,國王大道旁曾經的牧場,卻是佇立著一個快和肯克鎮一樣大的營寨。
營寨由木頭營建,其中最高的建筑,就是最中心的三層木樓。
濛濛的雨水化作云霧,籠罩住了整個營地,就連雨水都從窗邊飄入這三層木樓。
鐵林堡的阿拉里克伯爵,或者說阿拉里克公爵伸手關上了來回擺動的窗戶。
前幾日,他剛剛被冊封為公爵,吉尼吉斯把好幾位封臣都轉封給了他。
這主要是為了讓他來擔當王國軍第二軍團的軍團長,否則伯爵公爵們哪里肯服從一位伯爵的命令?
按照原先的戰略設計,此時的阿拉里克應當率領王國軍第二軍團支援阿丹堡。
因為吉尼吉斯覺得,把阿丹堡這么一個重要的城堡交給奧梅斯公爵進攻并不妥當。
要不是當時幾個大軍團都還沒休整和整編完畢,怎么都不會讓奧梅斯去進攻阿丹堡的。
只可惜,阿拉里克還是去晚了一步。
“突破到哪兒了?距離哈吉堡還有多遠?”
“什么叫覺得不想打了,就自己回去了?!”
“為什么你們黎明島貴族不僅不阻攔,拉脫蘭公爵不是帶著一千人監視嗎?怎么跟著跑了?為什么不阻攔?”
“阻攔?一千人的手指,擰的過一萬人的大腿嗎?”
“狡辯!”
“那國王陛下的王室信使不同樣在監督嗎?怎么讓人家跑了呢?”
面對兩伙貴族的爭吵,吉尼吉斯端坐在高背椅上一言不發。
他的臉上已然浮現出一種絕望的平靜。
六月份,萊亞軍攻破了肯克鎮。
當時的吉尼吉斯還在慶功宴會上夸下海口說“這便是千河谷整場戰爭中的突破口”。
只是沒過多久,他便又被軍中的內部問題,牽扯住了精力。
只是這回卻不是因為貴族,而是因為最下層的騎士、軍士與普通步兵。
該死的杰什卡,在撤退時,于城鎮中留下了成噸的宣傳材料。
吉尼吉斯當年政變的宣傳畫,與血肉王庭媾和的宣傳畫,萊亞人打開火獄大門的宣傳畫。
全都畫的有鼻子有眼的,萊亞士兵們不認識字,可看的懂畫。
居然是畫,這下不得不信了。
說到底,文字與圖畫相比,確實缺少了直觀性。
尤其是那種只有幾個單詞的簡單連環畫,卻是能將血騎士的塑造、構建與測試方法表現的一清二楚。
吉尼吉斯已經做出了足夠的努力,將血騎士排除在普通軍隊之中。
對上層更是宣布,這些血騎士是活物,并不是僵尸,是有心跳的。
可還是無法止住相關的謠言流傳,整個六月,吉尼吉斯只能派出兩個雜兵軍團進攻阿丹堡哈吉堡防線。
剩余的時間,全部都用來處理內部和安撫人心上了。
離家太久了,就算是王國,就算是國王衛隊都開始煩躁與厭戰了。
不少普通士兵,都表現出了與與先前不同的怯懦心理,害怕千河谷人倒在其次,最害怕的是被制成血騎士。
吉尼吉斯最近都不太敢于讓血騎士上場,害怕影響己方士氣。
好不容易,處理了內部的問題。
正要進攻,就聽到邊境騎士團全軍潰散的噩耗。
教皇與吉尼吉斯兩人,都是整晚整晚睡不著。
如今的教皇冕下,就坐鎮在夏綠城,因為邊境騎士團大敗而得了病,不得不靜養。
好,沒關系,勝負常事,吉尼吉斯還有后手,發動了十八日政變。
這邊十八日暴動剛下令,那邊諾恩人就參加了,就叫吉尼吉斯又喜又憂。
只是喜還沒持續多久,便是十八日暴動被墨莉雅提鎮壓的消息。
還想著諾恩人能牽扯住千河谷人的步伐,結果在鹽灘集附近就被打了個潰敗。
吉尼吉斯當時還安慰自己,沒關系,起碼能牽制住一個戰團。
結果月末,就得到了山地騎士們跟隨墨莉雅提到荊棘園,開始騎行劫掠。
等到荊棘園忽然撤走,空出了陣線,叫阿丹堡的軍隊突圍,形成對哈吉堡的包抄局勢時,吉尼吉斯已經不剩多少情緒了。
“別吵了!”最終還是阿拉里克止住了這混亂的局面,“你們從早吵到晚,從晚吵到早,能吵死千河谷人嗎?”
兩伙貴族才停止了互相攻訐,只是生著悶氣坐下。
“如今鐵拳軍和山地騎士在外,敵軍六個戰團在內,能動用的兵力不過3萬左右。”見國王陛下不說話,阿拉里克只好自己主持起來。
“3萬,您還嫌少嗎?”來自鷹腳灣的巴里公爵用煙斗敲了敲桌面,“一個領,帶上那鐵拳軍與山地騎士,快4萬軍隊了,少嗎?”
原先萊亞人就只有六萬軍隊左右,去了兩萬荊棘園的軍隊,就只剩四萬左右的兵力。
千河谷圣聯一面牽制諾恩人,一面還要和他們對壘,這才只有三萬人。
巴里公爵來自于鷹腳灣,雖不如黎明島等地富庶,卻是中等財政的地區。
他都不敢說,鷹腳灣能養4萬兵。
千河谷曾經只是下等財政的地區,居然能養4萬兵,他們怎么養的起的?
“到底是法蘭人從中作祟。”阿拉里克不加掩飾地憤怒與鄙夷。
“法蘭人能給多少?他們是最精明了。”說話的這位,卻是萊亞王國少有的第二位大騎士,老博德曼。
眾人都是默然,4萬軍隊,就是法蘭人自己還要進攻風車地呢,哪兒來那么多錢?
這千河谷獨立以來,一腳一個,諾恩人、法蘭人(黑蛇灣之戰)、萊亞人都打過了。
實打實的硬釘子啊,打起來實在是不劃算。
“目前這局勢…”巴里公爵低沉道,“恐怕只有先把哈吉堡的軍隊撤回來…”
巴里公爵說到一半,便聽到吉尼吉斯緩緩開口了:“拖不得了。”
到底是國王,一開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吉尼吉斯用他向來的沉穩嗓音道:“拖不得了,再拖,給千河谷一首歌的時間,我們就要像奧梅斯公爵那樣退兵了。”
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吉尼吉斯吐出一口濁氣:“大家打了太久的仗,太累了,想家了。”
是啊,這一仗從王國內戰打到千河谷之戰,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財政崩潰就賣地借債,借不到了就預支城市稅,再沒有就求來了圣戰金庫。
他們還想像先前那樣繼續硬耗下去,已經不存在了。
“我本以為,對攻滅了孔岱親王的妖僧霍恩,已經足夠重視了。”吉尼吉斯依舊沉穩的聲音響起,“結果還是我輕視了。”
吉尼吉斯自認為做足了所有的準備,提前派人測繪了地圖,鼓動了叛亂,埋伏了密探。
他發動了突襲,搖來了所有人,榨干了兵力與人力,甚至使用了血騎士。
他對千河谷夠重視了,夠計劃周詳了,前期打的是如此順利,卻在夏綠城之圍后不得寸進。
他把所有身家都壓在了名為戰爭的賭桌上,卻在千河谷的第一場賭局上就要輸光了。
就算吉尼吉斯再想實行原先掉頭進攻荊棘園的計劃都不可得了。
“把拉夫爾調過來吧,肯克鎮王國軍第一第二軍團,全部去支援哈吉堡的貴族第三軍團。”
“陛下…”阿拉里克三兩步走到吉尼吉斯身邊,似乎有勸說之意。
吉尼吉斯卻是堅定地搖搖頭,自己步履蹣跚地站起。
“哈吉堡支援戰,既是解圍,也是主力會戰,是對哈吉堡防線的進攻戰,也是最后的——決戰!”